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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说,人生就像饮茶三道:第一道品之,苦若生命;第二道品之,甘甜似爱情;至于第三道品之,则淡若微风。无论苦涩、甜蜜,最终都将回归至纯至简,所以,人生中的蝇营狗苟、情天恨海其实大可不必。厚道一点儿、糊涂一点儿会让人活得轻松一些。

    我沉默。想到张红的步步为营、想到蓝湄的处心积虑、想到方卓的报复算计,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世界会造就如此不同的人生。

    庄一同绝少向我提起他的过去。但看得出,过去的他,也曾经有过不羁及放浪的个性。因为他脸上的风霜以及豹子一样不安分的躯体应当是岁月的印迹,而不是天生如此。直到现在,虽然他患有极重的关节炎,但还是经常外出。他特别喜欢“开发”京郊的野山,喜欢看秋日西山层林尽染的壮烈凄美,也喜欢感受古长城苍凉萧瑟的磅礴大气。他说,北京是一个让人深沉、沉淀的城市。在这个城市中,最好的心态是感悟,而不是钻营。

    除了“寻”山,他也喜欢逛北京周边的庙宇,尽管他从来不上香。他说他对佛祖没什么好相求的,不过来串串门。在这么多庙宇中,他最爱逛的是西郊大觉寺。他几乎每隔一周便会来这里的明慧茶院喝茶,是这里的老茶客。他说喝茶最讲究水质,西山的泉水是北京比较纯净的山泉,虽然不是极品,但已经实属难得了。

    我陪他在大觉寺喝过几次,我比较愚笨,除了觉得这里的茶格外香冽以及院子里的玉兰树特别有年头外,其他更深的境界则无从领会。

    或许,根本就无甚境界。

    我还没有完全放弃考研。但大部分时间,我躲在冰儿的阁楼里写字,我越来越无法抗拒写字的力量。

    冰儿的文字我已经看过,她的字迹很幼稚,但文字很美,这倒更加符合璞玉的天然纯美。因为她无法经历人情世故的复杂,思想就像童话一样天真、简单。她写得最多的是小说,内容既单调又丰富。她会为自己的两只毛绒玩具编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也会把自己的梦极尽唯美地渲染一番。这种故事,对于儿童来说,过于复杂;对于成人来说,又过于天真。但没关系,她是写给自己看的,写给庄一同看的,写给我看的。

    庄一同说得对,我和冰儿的风格很像。每当我看完冰儿的文字时,我便更有一种写字的冲动。她的文字像一个线头,扯出我满腹思绪、满腔冲动。当我洋洋洒洒地在紫色笔记本上一口气写上数千字时,真不知到底是自己的心绪,还是冰儿的心绪?

    庄一同曾经问过我,将来最想做什么?

    我说将来想做一名写字的人。

    “作家吗?”

    “我不敢奢望,但我喜欢写字。”

    “那你为什么考光华学院?”庄一同有点儿不解,“这两者好像偏离得有点儿远。”

    “我也不知道,所以现在很矛盾。”我皱着眉头说,“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应该坚守自己的目标;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个目标可能不会令我快乐,我对它的热情在逐渐减弱。并不是我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我对它产生了怀疑。”

    庄一同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千万条道路,路很长,你不一定看得到目标。所以,你必须走,只有在走的过程中,你才能根据路两边的景象及路况判断出你最想去的地方。

    “那么,这样岂不是很没有目标?”

    “没有目标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目标。有时,目标反倒成为人前进的一个路障。山穷水复,柳暗花明,人生就是这么玄妙,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下一站将是什么样子。”

    是的,我不想想太多。人生充满偶然,我不想明天,只想在今天上床时,告诉自己,又度过了满意、美好的一天。

    够了,足够了,夫复何求?

    夏天结束时,我拿到了驾证,这令我活动的范围一下子扩大许多。庄一同说,如果我想写字,就一定要走出去,真正有生命的文字来源于生活,而不是作者的头脑中。于是我一旦得闲,便开着车,在北京大街小巷转悠,既作别人眼中的风景,也把别人当风景——“相看两不厌”。

    一日下午,我去王府井书店买书,刚从二楼结完款出来,便看到一楼大厅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似乎正在举行什么新闻发布会。

    我挤过去一看,原来是xx出版社正在为一本新书“作秀”,书名叫《楼兰也有风花雪月》。厚厚的,里面有多幅西域的精美风景图片,沙漠、驼队、绿洲、美女,颇有情趣。

    台上,主持人正在与这位男作者一唱一和表演着“双簧”。

    主持人问:“这是一本关于什么的书?”

    作者说:“是一个发生在西域的情爱故事,现代版,应该说既神秘又时尚。”

    主持人又问:“这个故事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如果是真实的,真实性有多少?”

    作者说:“毫不夸张地说,真实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啊?!”主持人故作吃惊状,接着又调侃地笑,“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作者笑着,施施然地从领口处掏出一个鹅卵石大小的玉佩,白色,温温润润。“瞧,这块羊脂玉就是小说中的信物,是我在新疆c队时所获。”

    这时,主持人目光发直了,轻抚着作者的玉佩,近乎贪婪地问:“果真是羊脂玉?据说这种玉已经快绝种了,一块真正的羊脂玉身价惊人。你这块呢?”

    作者含蓄地笑:“黄金有价玉无价,我这块虽然不是‘无价之宝’,但身价也不低,大体上是一辆卡迪拉克的价值。”

    “啊,朋友们,快看啊,这家伙把辆卡迪拉克挂在了脖子上!”主持人夸张地造势,围观的人们“哄”地全笑了。

    我厌恶地抽身离去。心中实在不明白一本书怎么可以与卡迪拉克扯上联系,但看着围观人们兴奋的脸,实在不得不佩服主持人高明的造势。什么主题不主题?能吸引眼球的便是主题。

    从王府井出来,我开车慢慢悠悠地驶进金鱼胡同。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刚才作者脖子上的那块玉,叫什么来着,“羊脂白玉”?果真有他吹嘘的那么神奇吗?卡迪拉克的价钱我不懂,但我懂得欣赏,我从没见过一块简单的玉石竟然能泛出那样的光泽,好像刚从心窝里掏出,还透着心脏的热气。

    想着想着,我突然看到马路一侧有一个窄窄的门面,青砖灰瓦,斑驳的门柱上顶着块黝黑发亮的乌木匾,匾上篆有三个温温软软的绿色隶书——“玉缘阁”。

    我心头一动,将车缓缓停下来。

    这是一个典型“别有d天”式的中国店铺。门面简朴得含蓄,里面却曲径通幽,柳暗花明,颇有中国古典庭院的情趣。店铺内部装修简单雅致,没有繁复的雕梁画栋,也没有富贵庄严的红木家具,墙壁上倒是挂满字画,清一色的宣纸玄墨,连简单的装裱都没有,就那样简单直接地挂着,好像画者刚刚完成正在隔壁用清水洗笔。

    毫无疑问,店里卖的全是玉。这里的玉不是像豪华商场的珠宝柜台那样,放在亮晶晶的玻璃柜里,用明晃晃的s灯照着,也不像杂乱喧闹的店铺,把成堆劣质的玉石垃圾似的堆着,一任游人粗糙的手像挑选白菜一般拨拉着玉器。

    这个店铺一共有三进。最外面一进有几排长长的乌木储物柜,柜中没有s灯,只有下午的阳光柔和地投s在各种玉佩、玉环、玉链、玉戒指等玉饰身上,色泽温润,是种真真正正玉石的温暖。店铺稍微靠里面一进有满满两墙壁的乌木储物阁,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玉摆设,有玲珑剔透的紫葡萄、栩栩如生的小玉猴、憨态可掬的笑弥勒佛、青碧白嫩的玉白菜、薄如蝉翼的玉瓶……品种繁多,造型十分讨巧,似乎集萃了天下所有匠心巧思。店铺最靠里面的一进,也是最深邃的一进,如同一个安静、昏暗的博物馆,里面有数排保存文物似的文物柜,柜中打着弱光,显示着温度与湿度。黑色天鹅绒台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些古玉器,有玉币、玉铲、玉猪、玉簪、玉片,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但式样非常古旧的玉器。

    我深吸一口气,心境陡然安静许多。这一室温润安静的玉,身居闹市却不改玉的高洁,这让我且惊且叹。

    这时,一位干干净净的小姐捧着杯清茶走来,笑意浅浅,道:“小姐,请喝茶。”

    我一怔,急忙双手接过茶,笑问:“怎么,你们这里还请顾客喝茶?”

    “既然来了,便是缘分。奉上杯清茶总是应该的。”小姐微笑着解释。

    茶很香冽,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我注意到茶碗也不是茶行中普通的小纸杯,而是细腻、精致的青花瓷碗。我心中一动,真不知此处老板是何种人物,竟然如此大气。

    捧着杯茶,我一个人施施然地在店铺中转悠。这里的店员非常有涵养,不像许多珠宝行过于热情的店员那样既提防又劝诱,亦步亦趋地跟着你。他们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柜台后,有的捧本书看,有的在低声交谈,还有的清点着新到的货物,气氛轻松和谐,全然一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自信与信任,让人感觉坦然而舒适。于是,我干脆从第一进的玉饰起,仔仔细细地欣赏起来。

    柜台里的玉饰品非常精致,看得出,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后的精品,自然价格也不菲。我喜欢看玉,但不喜欢买玉。因为它们太脆弱,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我不敢承担造孽的罪名。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不知何时,我身旁站了一位清秀的姑娘。姑娘身上挂着一块碧绿色的玉牌,上面写着:“玉师”。

    “玉师?”

    “是的。有的顾客来买玉,但不太懂玉,所以老板便让我给顾客讲讲玉,指导一下。”姑娘微笑着解释。

    哦,原来是讲解员。“那如果不买呢?”我好笑地问。

    “不买也可以问啊,懂玉不一定要买玉。玉讲究情意和缘分,它是通灵性的,只要真心喜欢,便是看看、问问也是好的。”

    我听得有趣,便问:“为什么说玉是通灵性的?”

    玉师打开柜台,从中间随便取出一块青白玉佩,握在手中,说:“在所有做首饰的材料中,玉和人最亲最近。金钱是钱,钻石是价,但玉,是生命。”

    “哦?”我扬起眉毛。

    “不信?”玉师把玉佩放到我手中,“握住它,有什么感觉?”

    “很温暖,很光滑。”

    “是的,握久了,它会和你的肌肤融在一体,变成你肌肤的一部分。你会发现,它是活的,有体温,有心跳,有温润的水分,好像和你的心脏在一起跳动。”

    我摊开手掌,玉佩正熨帖地躺在我掌心中,细腻温润,好像一下子便具备了某种情意一般。我笑着还给她,“不要再握了,再握我就舍不得了。”

    玉师微笑着把玉佩放回柜台。

    柜台里光线很暗,青白玉佩放在里面普通得像块石头,光泽丧失大半。我看着,奇怪地问:“为什么不在柜台里安些s灯?其实这些都是很好的玉,如果用s灯照着,它们不是会更有光泽些?”

    玉师又笑了,耐心地解释:“购买玉器不要在强灯光下挑选,因灯光照s会使玉器失去原来本色,还会掩饰瑕疵,以假乱真。”

    “哦?!”我恍然大悟,联想到商场中明晃晃的柜台,急忙问,“那外面珠宝行的柜台中不都打着强光?”

    “那是别人的做法,真正的玉,不需要增色。”玉师简单地回答。

    我闭上嘴巴,继续朝前看。看来,这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一个真正“养玉”的地方。

    在第二进的储物阁中,我看到一串放置在托盘中的葡萄,晶莹剔透,尽头还有几片碧绿的叶子,新鲜得好像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一般。

    “哇,这也是玉吗?”我不相信地凑上前。储物阁很高,我不得不踮起脚尖看。

    玉师很大方地掏出钥匙,取出葡萄,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让我仔细看。“这是块岫岩玉,产于辽宁岫岩细玉沟。岫岩玉产量很大,并不稀罕,但像这块紫得这么透彻的玉倒是少见的。”接着,她指着葡萄串上的几片绿叶,赞叹道,“瞧,这块玉还附有天然翠绿的玉皮,正好用来雕绿叶,当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太神奇了。”我说着,小心翼翼地捧起葡萄,啧啧称赞,“人们都说‘巧夺天工’,这可真是巧夺天工了。实在太像了,粗心的人可能会一口咬上去呢!”

    “是啊,只是一不留神,会硌掉门牙!”玉师笑着说,正待接过玉葡萄把它放起,突然我看到玉葡萄上面沾了些水珠。“咦,这里竟然沾上水了。”说着,我顺手便想把它揩去。

    “不,这不是——”玉师一伸手,恰好与我手掌中的葡萄碰到一起,只听到“啪”一声脆响,那串紫莹莹的葡萄从我手中脱落,砸在青砖地面上,四绽开来,碎裂成满世界的玉片……

    一时间,我们全愣住了。

    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身边已经围满了观众。安静的“玉缘阁”一时剑拔弩张。

    我的心很疼,不用说,只消看看玉师呆若木j的脸,我便知道这串葡萄身价几何了。可——

    我们茫然地站着,谁也说不出口,似乎,一旦谁开了口,责任便不可推卸了。

    这时,一位衣着黑西服的男人挤来,一看到满地的玉屑,脸也“唰”地白了。但看得出,他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他定定神,凌厉地冲玉师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我——”玉师结结巴巴,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

    “什么我,我的?到底是谁砸的?”黑西服不耐烦地打断她,精明的眼睛在我俩身上瞅来瞅去,突然没头没脑地冲玉师吼了一声,“是你吗?”

    我一愣,心头霎时松了一下。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当时的情况,没有第三双眼睛。

    玉师的脸白得像纸,大颗大颗的汗珠与泪珠夹在一起滚落,像另一串破碎的葡萄。她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辩解,死了一般。

    我狠狠心扭过头,不敢看她的脸。

    “来,来,把她带走,送到经理那里!”黑西服说着,把玉师推出人群。玉师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似乎有点儿神志不清。但就在走出人群那一刹那,她突然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子被定住了,后脑勺似乎被一根冰柱猛刺入脊椎,整个人僵住了。

    终于,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跳起来,拽住近乎虚脱的玉师,尖叫一声:“不关她的事!”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对准了我……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是我弄碎的——”

    二十五万!

    当他们报出这个天文数字时,我敢说,我浑身都抖了好几抖。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和“万”这个数字打过交道,更别提“二十五万”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吗?不能。我连这样的豪气都没有。

    我摊摊手,白着脸对他们说:“我没有那么多现金,让我想想办法。”

    “对不起,如果你无法补偿,我们就不能让你离开。”他们也颇为同情,但语气很坚决。

    我叹口气,捂住脑袋坐在长凳上,头疼欲裂。几位店员站在门边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在议论我,在可怜我,但,可怜值几个钱?

    生平头一次,我一头栽进“钱”这个字眼,无力自拔。唉,这便是诚实的代价!

    过了一会儿,“黑西服”搓着手从门外走进。我背过脸,不想理他,但他却径直走到我面前,问:“门口的宝马,是你的吗?”

    我木然地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如果是你的,我建议你可以把车留下,然后回去找家人想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可事到如今,除了这样,我真的别无他法。

    我软软地站起身,从口袋中摸出车钥匙,“啪”地一声,摁到柜台上,醉酒似的,晃晃悠悠而去。

    我像一条狗一样在大街上“流浪”。

    我不想回去。准确地讲,是不敢。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过,二十五万元像巨石重重压在心口上,令我呼吸短促而困难。

    我该怎么办?

    我疲惫地坐在长安街的马路牙子上,望着全北京最流光溢彩的大街,感觉自己像正在缓缓溺水下沉的人一样,无助而冰冷。

    我一直坐到街灯初上。在这段时间里,我的bp机响过无数次,可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狠心索性把它关掉。

    二十五万!如果用一元钱的纸钞来铺我面前的道路,能铺多远?

    当我最终面如死灰地走进紫玉山庄时,夜已经很深了。月光中,繁茂的冬青一阵儿剧烈抖动,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影子“倏”地扑出来,扒在我的肩头。

    “扎勒!”我心头一喜,紧紧抱住它的大脑袋。

    屋里平静如水,似乎连个小石子都没有砸进去。李姐正忙忙碌碌地给我准备晚餐,老罗坐在角落里用一块沾了黄油的粗布擦拭着一大堆工具,庄一同依然舒舒服服地坐在摇椅上捧着本书看。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甚至包括我的晚归。宝马的失踪,他们都没有多问一句。

    随便扒拉完饭,我忐忑不安地蹭到庄一同面前。

    “庄叔叔——”我低声干涩地喊。

    “哦?”庄一同把书放下,微笑地看着我。

    我绞着手指头,艰难地说:“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他笑而不答,目光满溢着鼓励。

    我环顾一下四周,竟然发现,李姐、老罗甚至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