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
他不能再说“昔昔,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这些话了,这种话说多了就会起反效果,他不能再给彼此制造心理负担。
因此,他用歉意而固执的声音说,“昔昔,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需要学习,需要放慢脚步体会。也许你觉得我虚伪,当初不知道你爱我,你坐牢也没想把你捞出来,现在知道你爱我以后就想着当初要想办法解救你。我不想再替自己辩驳什么了,我也不想再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你当成虚伪也好,弥补也罢,总之我不会妨碍到你,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想你不希望看到一个溺水者在水里挣扎,久久上不了岸吧?”
钟未昔的眼中慢慢涌出悲伤,无聊地笑了起来,他讲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溺水者,把她形容成唯一能渡他上岸的木板吗?
这个比喻真是够无耻。
推开车门下去,她淡淡回了一句,“随便你吧。”不然的话他不上了岸,岂不是她这个木板的错?
他没有动,他动不了,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四周又恢复成了死一片的寂静。
挑灯镇有个小型汽车站,钟未昔在屋檐下将就一夜,在这里住了快一年多,几乎没有看到乞丐或是流浪者,主要被镇上的救助站收留了。以前她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再冷的天也没接受过救助。因为她觉得自己与普通流浪者不一样,他们大多精神、智力有障碍,她不一样,她有手有脚,只是想让自己的精神自我放逐。
醒来坐在屋檐下看着车来车往的汽车站,提着包的旅客三三两两进进出出,他们每迈一步都有目标,显得忙碌而从容。
她拽了背包从地上坐起来,拍拍p股上的泥,拖着步子在街上走。垃圾桶旁摆了一些木纸板,她捡起来,并不是拿去卖,而是另有用途。
买了两只菜包子裹腹,又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到镇上的小商品市场买了十只画框,从背包里翻出以前的剪纸,挑了一些比较好看的,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一张张裱起来。
做好这一切,她忍着瞌睡来到附近一所大学门口对面,在地上铺好木纸板,再把裱起来的剪纸一一摆好,一下午看得人多,买的人为零。
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些剪纸也只有在牧离眼中是个宝。
她当晚睡在车站外,准备第二天再去卖。
“小姑娘,别睡在这里啦,天气预报说半夜会有暴雨。”车站人员过来劝解。
“没关系,我到时候会醒的。”钟未昔抬起头。
“你在这里我们站领导今天都说了,我不忍心赶你走,不过明天你得可走,要不然你就到镇上的救助站去,那里有吃有喝,日子滋润着呢。”
钟未昔笑笑,“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夜里,屋檐下睡着的她醒来,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件男式外套,脚上有阵湿凉,原来是裤管湿漉漉地粘在腿上,慌忙抱住自己坐起来,果然下大雨了。
倏然愣住了,上下打量起突兀出现的身影。
白色的路灯下,淡而清的光晕里,他静静立着,撑一把黑色雨伞挡在她面前,大概为了替她大面积挡雨,雨伞向前倾斜,他人站在雨伞的右边,以至于一片雨风袭来,她侧躺的身体大半被他和雨伞挡住,只有小半的雨落在她的双脚曾经躺过的位置。
难怪她全身上下只有裤管湿透。
他身后是大片暴雨,全身上下几乎全湿了,嗒嗒往下淌水,他扭头看她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脸上没有什么起伏,她想她一定在做梦,他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事?不是他脑子进水了,就是她在做梦。
很久后,他才说,“昔昔,你醒了。”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象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此时的心情,最后她仰起下巴虚幻地笑着说了一声,“你这样演给谁看?”
他表情很认真,“这不是演戏,我说过,我只做我的,你不用管我。”
正文 第231章 卖给我吧(3000字)
“这可真不像你。”她低下头冷笑,将脸缩进抱起来的膝盖和那件外套里,他要当英雄就让他当,没人他。
她无声无息静下去,好象睡着了,他看不太清,眼睛里都是雨水,从贴在额头上的发往下掉,掉进鼻孔里,嘴巴里,不知什么时候脚边几步远的距离有一只流浪的小狗,大概也是来避雨的,小狗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两只爪上刨在水泥地上,睁一只眼睛迷茫而警备地看着他,黑司曜发现自己对着小狗笑了笑,这笑中苦寂涩然。累
回过头,他继续在风里雨里站着,他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矫情,他跟了她两天,总得做点什么。
昨晚看她在这里睡,他想冲下来,想乘她睡着抱到车里,最后他只是拿外套盖在她身上,坐在她身边坐了一夜,天亮才上车。
白天他听了天气预报说有雨,晚上想下车劝她,又一想她之前的态度不会理会他的话,所以等她睡着才下车,把外套盖在她身上后,等雨下起来赶紧撑开伞。
他做这一切只是第一步,下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雨下了一夜,钟未昔睡得很沉,满鼻腔里都是外套上面的味道,莫名的像个安眠药,让她一路沉睡下去。
早上雨差不多停了,潮湿中带着凉意,屋檐上掉下来的雨叮叮咚咚砸下来,单调而空旷。
钟未昔从膝盖上的外套里抬起头,眼睛适应不好亮光,眯了一会,记忆清晰起来,昨晚他站在这里替她挡雨。闷
屋檐下空荡荡的,他已经不见了,抬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正向对面马路上停着的车走过去,每走一步他的身上就落下一串雨水,早早起床开店门的五星店主不由投来目光,弄不懂一个开豪车的男人怎么会淋成这样,狼狈地像只落汤j。
钟未昔顿时想起了膝盖上的外套,那车已经带着引擎声开走了。一阵香味袭来,脚底摆了一只早餐袋,应该是他留下的。
她没吃,收拾了一下到大学门口继续摆摊,身无分文,饿了一天,摊子无人问津。
快傍晚的时候总算有个中年男人过来,蹲在地上一副挨一副细细观赏,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走了。
饿得头晕眼花,钟未昔又重新回到屋檐下,发现早餐袋子还在,清洁工阿姨在旁边直摇头,“小丫头,把东西吃了吧,别糟蹋粮食,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我看到你男朋友把东西放在你脚边的。男女朋友间闹得再厉害,也不能饿肚子呀。”
钟未昔挤了个笑,把早餐袋提在手里走了,今晚这里不能睡了,只能另找地方。
饿肚子的时候最折磨人的不是饥饿,而是有吃的东西拎在手里,偏偏不能吃。钟未昔头昏眼花,仍是不想动早餐袋里的食物。
她有预感,他还会出现。
耷拉着头,拖着笨重的步伐不知不觉走到湖边,脚下踩着草坪,想着曾躺在牧离铺的毛毯上晒太阳,那天的阳光真好,他身后是一片泛着湖光的清水,远处一抹隐隐的大宅一角,衬得他如一张剪影,不知为什么,最近她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牧离的身影。
也许在一起过得快乐,分离又来得太突然,她的内心没有从巨大的失落中走出来。
这里离大宅不远,她却不能回去,那里不属于她,是牧离的。
以前她住在里面,可以给他煮饭、洗衣服、拖地当房钱,现在,他不在了,她回去能做什么呢。
钟未昔忽然就想落泪,在落泪前她看到了一个身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她静静走过去,把早餐袋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他目光定在湖面上,说,“坐会儿吧。”
她没动,然后坐了下去,不过不是坐在他身边,是坐在草坪上。
他看见她没拉好的背包里有他的外套,抽出来,再把她拉起来,把外套叠好铺在草坪上,然后将她按坐下去,“地上凉。”
她没什么反应,僵坐着不动,那些画框被放在白色的塑料袋里,沉重的分量勒得她十根手指泛着白色。
黑司曜坐回椅子上,透过塑料袋看着最上面一副剪纸,他很想说,“卖给我吧。”
但是他没有,他了解她,只要他开口她是不会卖的。
早餐袋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这个天气食物到了晚上是不能吃的,她没有扔掉,而是亲手还给他,这令他难受。
两个难受晦涩的人静静坐在这里,看夕阳西下,看夜幕降临,看湖面沉入黑夜。
她没动,他也没有,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大半夜,她动了动,因为他罩了件外套在她身上。
他点了根烟,僵硬地抽着,她一天没吃饭,他也是,她是因为没钱,他是因为没胃口。
万万没有想到,她伸手过来抽走了他的烟,他看她竟然把烟放到嘴边吸,瞬间夺了过来,丢到地上,狠狠踩灭。
她轻轻笑了笑,那意思好象在说他小气。
他忍受不了,捉住她的肩嘶哑着嗓子,“女孩子怎么能抽烟呢?”
她望着他脸上的愤怒,没有出声,又好象在说,不关你的事。
他吸了口气,缓缓放开她,脸色不易察觉地黯了一黯,“江牧离不在了,你宁可在外面流浪也不走出挑灯镇,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这里,如果这样,你能不能帮我烧饭,我提供你吃住。你不必担心会看到我,我会尽量避开你。”
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她的声音,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这两天他想了很多办法,没一条能改善或缓和两个人的关系。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当众下跪,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愿意这么做。
他转过头准备好了被她嘲笑或冷冷拒绝,没想到看到的是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手伸出去晚了一步,她整个身后倒去,倒在草坪上,白纸一样的双唇抿得紧紧的,像两瓣固执的河蚌。
黑司曜的心脏紧缩之后狂跳起来,两步奔过来将软弱无骨的身子抱进怀里,拍她灰白的面颊,“昔昔……”
她在发烧,额头烫得吓人,他赶紧把人横抱而起,放进车里,一路开近挑灯镇北的某处宅院。
从前天他来找她,就买下了这里,一脚踢开门,他直接奔进里屋,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拿被子紧紧裹住她小小的身体。
发丝凌乱粘在她脸上,他喘/息着动手拨开,轻轻叫着,“昔昔……昔昔……”
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发现她躺得有点古怪,好象人很难受,小眉头皱得死紧。
掀开被子发现她背上的背包没拿下来,将她半抱进怀里,背包带拨掉,放到旁边,再把人塞回被子里。
喂她吞下几颗退热药,想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去厨房煮了一碗粥,结果糊掉了,只好倒掉再煮,这一次还算勉强通过。
他盛好端进来,坐在床边吹凉,把她抱起来,轻轻摇醒,“昔昔,来,吃点东西。”
她睡得昏昏沉沉,全身酸痛,空瘪的肚子在闻到食物香味之后更加难受,张开嘴本能地喝着。
一碗慢慢喂到她嘴里,他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守了一夜。
迷迷糊糊中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先是看钟未昔,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心里好受一点,起身拿起手机拉上门出去接听。
电话是秦啸打来的,“大哥,隋青肯把暗帐给你了?”
几天前大哥说去法国找隋青,他知道大哥是念在和隋青多年情谊上不想动杀机,把暗帐抢回来,可是前天大哥明明回国了,却没回青州,他不知道大哥在哪儿。
“我在挑灯镇。”黑司曜主动告诉老六自己的行踪,“晋远最近就麻烦你受累了,我短时间内不回去。暗帐我已经销毁了,以后就当和隋青不认识。”
秦啸吁了口气,看来大哥游说隋青成功了,帐本要回来就好,还好隋青那小子不耍花样,要是帐本落到别人的手里,他隋青也别想置身事外。
讲完电话,黑司曜回到房间,发现床上被子掀开了,钟未昔不知去向。
他面色一滞,忙叫,“昔昔,昔昔。”
洗手间的门响了,原来她是去洗手间了,他微微松一口气。
她也不看他,径自去拿背包,他皱眉一把按住,“不许走。”
钟未昔直视着他,“谢谢你的床和粥,我该走了。”
他的脸一沉,“到哪里去?你的身体还虚着,躺回去休息。”
她抬头正准备向外走,他俯身下来,她被得不断向后仰,半个身子仰在床上方,他忽然揽住她的腰,用把用力一收,脸几乎贴上他的,瞬间红了起来。
“不管这里是不是我的地方,你都得病好了才能走。”他的声音不高,低低的,却是命令的口吻,转眼把她按回床上,裹上被子。
她莫名其妙地躺在床上没动,他大步出去了,过了会儿外面依稀有说话声,还有老木门的咝呀声。
摸摸额头还有点烫,看来她昨晚发烧了,正苦笑着,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黑司曜,而是一个老乃乃,看上去七十多岁的样子,满脸慈祥的笑,手里的托盘飘着香气。
“小丫头,你醒了啊,来,喝点粥。”
今天更新完毕。
正文 第232章 保护费
钟未昔并不认识老乃乃,却由此想起自己的乃乃,两年前在叔叔家好象没有看到乃乃,不知道乃乃现在的身体怎么样,还硬朗吗?
老乃乃没有走,一直笑呵呵地看她把粥喝完。
喝完粥的钟未昔心里暖暖的,把碗交上去,她以为老乃乃会问什么,像这个年纪的老人总爱唠叨点什么,结果老乃乃又笑呵呵地走了。累
粥很好喝,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舒服,自然就睡过去了,关键是被子里有淡淡的熟悉味道。
老乃乃不是一个爱唠叨的老乃乃,总是在一日三餐准时出现,祭奠她的五脏六腑,所以看到老乃乃无形中生出亲切感。
老乃乃的厨艺真不怎么样,粥经常带有糊味,不是厚就是薄,还有饭菜也是,不是咸了就是淡而无味,一想老乃乃这么一大把年纪眼神不好,也就不太爱计较了,每次都把饭菜吃个精光。
钟未昔没有马上离开,她是真的虚弱没力气,好象不仅仅是感冒,身体里一些活力正在日渐消失,不过没关系,她一直不太在意。
在牧离的大宅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她的身体已经不适应流浪,居无定所,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不在乎活多久,但活着一天,她希望是舒心的。
黑司曜没有再出现,他好象消失了,钟未昔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松放手。所以第二天中午老乃乃来送饭,她问起。闷
“你说那个姓黑的小伙子啊?他住楼上,是我的房客。”
钟未昔不懂他是怎么样向老乃乃解释与她的关系的,毕竟她猜得到是他送她到这里来的。
三天后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老乃乃端着饭进来,有点急切,“我说小丫头,你在这里养几天,不要急着走,是不是我老太婆平时话太多了,你嫌我唠叨。”
“不是的,乃乃。”她整理着画框,抬头笑。
老乃乃佯装生气,“那你就在这里住下,住个三年五载都没问题,乃乃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子女都在外面工作,乃乃第一眼看你就像我的小孙女。”
钟未昔想了想,又觉得和老乃乃相处很融洽,“那我不能白住,房钱多少?”
她认真摆起摊来,有时候在大学门口,有时候在镇上。
每天到挑灯镇来观光旅游的人很多,她的摊子因此做了第一笔交易,一副剪纸连画框卖了十块钱,这是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尽管未来渺茫,对于她来说已经很开心了。
生意渐渐好起来,所谓好就是一天能卖出四五副,差的话只有一副或是零。
在镇上商铺前摆摊经常被赶,因为妨碍人家做生意,只有一间店铺反应冷淡,这是间很普通的店,女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有一双很冷漠的眼睛,经常喜欢穿旗袍,体态婀娜,走动时飘出一股股幽香。
当钟未昔被隔壁店老板赶过来的时候,女老板只伸头看了一眼,便缩回头去在电脑前优雅地敲打,一直到晚上打烊都没赶门口摆摊的钟未昔。
这一天钟未昔的生意出奇的好,昨晚刚剪出来的几副全部卖出去。
所以她收好摊,看天色还早,走进店铺,这家店卖的是扇子,各式各样都有,有古雅的,有现代的,纸扇、檀扇、木扇、牙雕扇、羽毛扇等等,琳琅满目。
女老板听到有脚步声,慢悠悠地扬了扬声音,“慢慢看。”抬头看到是钟未昔后一愣,随即说,“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钟未昔正在看一只扇子,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上次牧离说让她刻纸,像这种檀扇貌似可以用刻纸的手法表现出来。
“喂,门口的小丫头呢?”一个年青人的声音从外面不耐烦传来。
女老板抬头看了看,没理,低头算帐。
那年青人又朝门内吼,“喂,你聋了?刚才有人说你店门口有个小丫头摆摊,听说她生意不错啊,你有没有看到?”
女老板冷冷地回着,“你都没看到我怎么会看到?”
那年青人恼怒起来,“老女人你别不识好歹……”
钟未昔站在货架后面,听到了,她意识到来者不善,不想连累女老板,所以走出去。
门外三四个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