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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对了,我们局和县委宣传部抽调的干部在一个工作组。”

    丁永明最后又补充说道:“这次下派的每个工作组,原则上是一老带一小,也就是说,每个工作组至少要由两名抽调干部组成,两名中一位是年轻的,另一名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老同志。既然我们局里派了你去,那么县委宣传部就会抽一位有经验的老一点的同志去,去的地方是白岩区乌山乡的黑山村。下去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县上没有另外安排,你就在局里照常上班,下班后,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看看是否需带些啥子东西去,一切生活用品都是自己解决。”

    走出局长办公室,阚海满脑子都是“下派”两个字,丁永明的这个突然宣布让他激动不已。在他的想象中:乌山乡黑山村那贫脊的土地和荒凉的村落从他眼前一恍而过……随及,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这个虽然偏僻却远比乌山乡黑山村要受看的小县城来,更令人兴奋的是,那时的自己,肯定已经不是象现在的那个在贾基利等人面前唯唯喏喏,在丁永明以及局里其他科室的主任、科长们、本局以外的县上其他部门的头头脑脑们的面前慑手慑脚的那个“自己”了——或许已经是某个部门的局级或副局级领导了吧?那时的“自己”说话也大声而且流利了吧?甚至,走起路来腰板也直了许多……。

    一切都将是美好的,工作和生活将变得越来越顺利如意起来,天空也将是明朗的…丁永明的脸将不再y沉灰暗,取而代之的,是象刚才那样和蔼可亲的样子;贾基利的神情不再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堆着笑容,带着欠意而唯唯诺诺起来;哥哥尚杰和嫂子的脸也不再那么平板严肃,将变得十分灿烂起来;还有吕晓云、欧阳松那渴幕的眼神;还有史立成和黄竹均那得意的面孔!

    然而,那史春燕呢?

    她那眼球凸突的双眼,以及她那行走时的一跛一颠的情形,又浮现在阚海的眼前,给他兴奋的热情浇上了那么几滴冷水,凭添了几分忧愁。

    还有徐炳松、林素英、候克明他们呢……怎么这样想呢?怎么能这样想呢?

    快到法制科办公室时,阚海使劲甩了甩头,努力将刚才的幻想从脑子里抛出去,统统地……

    中午下班后,当阚海从县政府食堂买了饭菜回到红砖楼时,听见隔壁吕晓云的寝室里正播放着邓丽君的唱碟,他的寝室门也敞开着。

    阚海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朝吕晓云的寝室走去,见吕晓云和欧阳松正在寝室里边吃饭一边下围棋。

    “哦,欧阳兄也在这里!”

    “你来你来,你来跟吕高手对阵,阚兄。”

    欧阳松一见阚海走进来,便吵囔着从棋桌傍站起来给他让座。“我遇不得阿云,总是被他杀得丢盔弃钾,还是你来克他,阚兄。”

    “不行不行,我下围棋更差劲,连起码的布局都不懂呢,还是你们俩人继续对局,我在傍边跟着你们学几招好啦。”

    阚海摇摆着脑袋,一边推托说,一边又把欧阳松推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其实,他在大学里是很喜欢下围棋的,而且,还是班上的围棋“高手”呢。现在他之所以推说自己不行,只不过是觉得现在自己没有那个下围棋的闲心罢了。

    “别谦虚嘛,我们只不过是中午闲得无事,消消遣。”吕晓云笑着说道。

    “我不是客气,我真的是不行,就你们俩位老兄下,我在傍边观战、学习。”

    吕晓云和欧阳松见阚海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作罢,两人便又继续下棋。

    “嗯,两位仁兄,你们报名了吗?”在一傍观战的阚海突然问道。

    “报名?报啥子名?”

    吕晓云和欧阳松都抬起头来对阚海投以惊奇目光。欧阳松惊奇地问。

    “就是县委、县政府要求抽调人员下派搞工作组的事呀!”阚海立即补充说。

    “你报啦?”欧阳松问阚海。

    “还——还没有呢。”阚海故意撒了个谎。他想先对他们两个隐满一下上午丁永明告知他的事,先听听吕晓云和欧阳松两人对这件事是如何个看法。

    “下派?我他妈的去得了么?啥子后备干部?都是他妈的骗人的,那是书记、县长大人些为了树政绩搞的花样,其实质是要把那些有后台的提拔上去!”欧阳松牢s满腹地滴咕说:“这年头,要想动(升官),全靠送;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不跑不送,降格使用。”

    “你也说得太玄乎了罢,欧阳兄?”见欧阳松发起牢s来如念诗经文一般朗朗顺口,阚海觉得甚是好笑。他不懂欧阳松一个劲儿地说“送”呀“动”的是何意思,便问道。

    生活经历曲折一点的吕晓云,其城府比欧阳松和阚海要深一些,他神秘地微笑着,对于欧阳说的话,他懂得是何意思,却又不表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反正,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因为在吕晓云看来,不管从那方面来讲,自己这次都有可能要下去——计经委只有他一人的年纪是在四 十岁以下。从坏的方面讲,如果这次下派是坏事的话,反正他在进县城来之前就一直在基层的乡镇上工作,对基层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因此,对于自己,不存在说是对乡镇的生活和工作适不适应的问题;若从好的方面来讲,如果这次下派是美差,也就是说‘下派’是今后得以提拔的一条件的话,那么,这将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因此,这次的‘下派’于他,没啥子值得好动脑筋的。关于对欧阳松牢s话中的那句打油诗,他深知其意。但是,由于这几天本单位的同事张玉芝正在给自己物色的对象的父亲,听说是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因而,对于这些社会上流传着的对领导们“不敬”的言语,他比较谨慎,一般不参与评论。因此,对于欧阳松的话,他还是抱以不置可否的态度,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而耳朵却是一直在聆听外面楼梯上是否有人走上来的声音——上午在办公室里,张玉芝告诉他,今天中午她将带那位县国税局副局长的女儿来跟他见面……。

    吕晓云虽然眼睛是盯在棋盘上,但心却没用在上面,要是在以往,凭他实际的棋技,与他棋枝相差甚远的欧阳松,恐怕早就举手投降了。

    “咦,吕高手,你当真是欺我么?这块棋我都关死你了,你还要走?”

    由于吕晓云在想心事,他的白棋的左上方一小片土地被欧阳松趁机点了“死x”,自己却还浑然不觉,还继续在那里填废棋。

    “看你说的,是你走了高招嘛,我怎敢欺你?”突然醒悟过来的吕晓云怪不好意思地说道。

    由于没有心思想围棋的事情,阚海吃完了饭,便出了吕晓云的寝室去洗碗,然后径直回自己的寝室里来。

    “下乡去搞工作组到底是好差事还是苦差事?”

    阚海的脑子里又想到了这个问题,越想脑袋越沉重。感觉到脑袋很沉重,他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刚一躺下,便听见楼梯下面有位女的在喊“吕晓云,吕晓云”。

    随即,又听见吕晓云在寝室里答应。

    “砰!砰!砰!”

    当楼梯上的一阵脚步声响过之后,阚海的寝室门又被人敲响了。

    “那位?”

    “是我!”门外是欧阳松回答的声音。

    阚海只得下床去开门。

    欧阳松溜进屋来,手里还拿着刚洗刷了的碗筷。

    “给阿云介绍对象的来了,我才不当电灯泡呢!”欧妲松故作神秘地说道。

    “是吗,对象来了吗?”

    见欧阳松原来是为了“报告”这事来敲门,阚海便慵懒地问了一句,心想:这事有啥子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家给阿云介绍对象是正常的嘛,难道你自己还没谈对象不成?但是,由于欧阳松还在自己寝室里,阚海便不好意思独个儿躺上床去。

    欧阳松在阚海的床边坐下来,自言自语地、略带几分羡慕地说:

    “听说女方是在北江区税务所工作,女方的父亲是我们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

    但随即,欧阳松又以不屑的口吻小声说:“听说——也是离过婚的!”

    “离了婚的?那吕晓云……。”

    由于阚海并不知悉吕晓云曾经跟县电力公司办公室的一位名叫黄旭的姑娘之间有过一段凄美的姻缘,因此,听欧阳松这么一说,他便纳闷:年纪轻轻的吕晓云,而且工作单位在本县来说也是很不错的,怎么居然会同意他人给自己介绍一个离了婚的少妇呢?是吕晓云冲破了小县城里人们的封闭陈旧的意识观念?还是因了正如欧阳松说的对方的“父亲是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的缘故?

    “是呀,据说是刚结婚的第二天,就离了婚,”

    欧阳松满以为阚海没听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便以轻蔑的口气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但人家的老爸是当官的呢!”

    阚海没有回答。

    看着欧阳松那媚飞色舞的神情,他忽然又联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跟史立成的女儿史春燕“相亲”、“恋爱”的情形来,特别是那天晚上与史春燕一起肩并肩走在y冷的街道上的情形,又即刻浮现在眼前。

    见阚海表情木讷地样子,欧阳松以为他似乎对自己的谈话不怎么感趣,便没趣地告辞了,回自己寝室去。

    “熊掌与鱼,不可皆得也!”

    和衣躺在床上,欧阳松悠悠想到。吕晓云的对象王玲的那张虽然肤色白皙却长相平平的脸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过,人家的家庭环境倒是没说的,要是……。”

    欧阳松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友那梅来——那梅可比这个国税局副局长的女儿要漂亮多了,可就是——就是那梅的父、母,都是本县刘家乡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

    欧阳松和那梅原是云江一中的同班同学。年高考,两人同时考取了陵州师专,但却不在同一个系。

    欧阳松性格属外向型:爱说、爱笑、爱玩,并特别擅长于表现自己。正是由于他有这样的性格,进师专后的第一学期便被班主任老师任命为班长,后来又当上了系里的文宣部长,第二学期便被任命为系里的学生会主席。欧阳松身高约一米柒五,体型单薄,白皙细长的脸儿上方蹋拉着一咎三七分开的头发,并常常梳得油光光的。为了与自己的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相配,他从乡下当村小学教师的父亲每月给他的七八十元的生活费用中,节衣缩食,并用节省来的百多元钱购得一套灰色的西装,穿在身上,倒也显得风度翩翩,真还迷倒了系里不少来自农村小女生。而至于那些父母都在县城或城市里工作的女生们来说,她们却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她们知道他的家庭底细、知道他那套西装的价格,更知道这种地区级别的师专学生毕业后的分配去向——几乎百分之九十来自乡下或县城的学生,都将返回到本县的各乡、镇中学教初中班去!

    虽然,系里那些家住本市的漂亮的女生根本不在意这个来自乡下、又有几分帅气的学生会主席,但本系里读语文专业的,跟欧阳松一样来自云江县农村的一位漂亮的女生却暗暗喜欢上了他——她便是欧阳松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梅!

    读高中时,两人虽是同班同学,又都是来自农村的学生,但由于当时各自都把心思用在了“跳龙(农)门”的问题上,而根本无暇顾及男女之情,因此,两人虽然同班了三年,相互间却毫无仰慕之情。一同考取陵州师专后,“跳龙门”的后顾之忧没有了,再加上欧阳松后来又当上了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因此,在彼此作为同班同学的交往中,那梅渐渐对这位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产生了好感。一次次交往中,对于这位漂亮的同班女同学投来的特别的目光,欧阳松也是十分敏感的。虽说那梅的父母都是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但那梅是独生女,家里的经济条件是当地农村比较富裕的,甚至,比欧阳松的家庭条件也要好许多倍。因此,那梅常常也象城里的女生那样,穿得花枝招展,甚至跟城里家庭条件好的女生们的穿着打扮没啥子两样。于是,在一次次的有意或无意的“借书”、“借钱”、“请教”,乃至后来的一起散步、看电影之后,欧阳松渐渐接受了这双“特别的目光”——与其让城里那些并不很漂亮的女生们白眼,不如让这位虽出生于农民,却家庭富裕、身材漂亮的姑娘钟情。反正她已变成了吃“商品粮”的了,也是“城里人”呀!

    那梅个头儿不高,但却玲珑娇美,她不仅能歌善舞,更是对烹饪有独特的悟性。只要去饭馆里吃了比较可口的饭菜,回寝室来后,都能在煤油炉上做出来。因此,同乡们聚会时,常常都推荐由她主厨,而那梅也乐于为老乡们效劳。班上有好几个男生,包括来自城里的都曾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一点欧阳松也很清楚,但是,那梅均没有领情。当时在她的心目中,只有欧阳松一人而已……在她看来,那些男生们倾暮于她的,只有r体美一项而已,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灵与r、喜欢她的出生和家庭的。而既喜欢她的r更喜欢她的灵与出生的,或许,只有他欧阳松一人吧——因为,他的父母虽说是小学教师,可却是偏僻乡下村小的教师呀,这样的家庭出生跟自己的出生也差不多!

    于是,在师专毕业前夕的一个周末的晚上,那梅和欧阳松去市中心的“玫瑰娱乐城”唱歌跳舞后,俩人很默契地去城区一家私人旅店开了间房间……。

    然而,天公偏偏不作美。毕业分配时,那梅被分回到了自己家乡的乡中心小学——云江县刘家乡中心小学。而欧阳松却因为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受特别照顾而进了云江县物价局,成了该局的一名打字员,好歹说算是留在了县城里。

    “没关系,等我在县城里站稳了脚根,就想办法调动你的工作。”

    欧阳松在得知分配方案后,信誓旦旦地对情绪低落的那梅说。

    没有进倒县城对那梅来说是件十分遗憾的事,但是,既然天命如此,又有啥子办法呢?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欧阳松(她那时已经把欧阳松看成是她自己的老公了——难道不是吗?自己最宝贵的东些都已经给他了)身上了!

    那梅一直对欧阳松都怀有信心,自从喜欢上他的那天起,她就深信他将来能够干一翻事业——谁说他将来就不能当个县物价局的局长或者更高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不相信他,自己又相信谁呢?自己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

    在读师专时,两个人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在一起厮守、拥抱、接吻和抚摩;分配工作后,由于各自工作场所的不同,只有星期六晚和星期天上午两人才能在一起。一开始,这两颗年轻的心因爱情而高烧103度——他们把每周这六天的隔绝,从理论上概括为了“爱情的距离的美”。从生理和感观上,则化作了:只要每周的星期六下午,当那梅风尘仆仆地从乡下回到县城来时,一合上寝室门,两颗焦渴的心便狂吻起来……摸呀,搂呀,掐的,随即,便是一阵疯狂的“战斗”……。

    随着时间的流逝,更随着欧阳松对那梅每一处生理部位的悉知和每一种趣味都得到体验,他对她的生理和精神的渴求逐渐不如当初那么强烈了。欧阳松情绪的微妙变化被那梅敏感地捕着到了,于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之间见面时的接吻和拥抱,都变成了一种礼节或任务。

    两人索然地躺在床上,录音机里播放着忧郁的轻音乐,而各自却在思考着以前从不曾思考过的问题:“我能跟她结婚、生子吗?”

    欧阳松的内心产生了一连串的解不开的凝团。

    “她进得了县城吗?她的父母对我往高处走能有帮助吗?且暂不说升官吧,可一旦结了婚,我们不都一样是两地分居吗?家庭生活怎么过?子女怎么抚养?如果夫妻俩一起去某个科长或局长啥子的家里串门,人家一问‘尊夫人就职何处’,难道跟人家回答说‘乃乡村小学一教师也’?”

    “(她)身材比较漂亮,我不否认,可在这个小县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单位里,漂亮的姑娘何其多矣,谁不愿意找个政府机关的干部作丈夫?……。”

    “命运是不公正的!”

    那梅那暗淡的目光,折s出了她内心的苦闷、无柰和迷惘。

    “讲能力、讲人才,我哪点比那些城里的婆娘们差?就因为她们有当官的老子、舅舅、干爹、干妈,她们就可以分到县城里,这是啥子世道……祖祖辈辈都是农二哥,怨得了父母他(她)们?唉,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想溜?有这种搞法?甭想!甭想!我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草,怎么能丢掉呢?我怎么可以在乡下呆一辈子?虽然是在学校里教书,可那跟乡巴佬又有何区别?如果真是这样,我当初拼死拼命考学校,为哪般?不行,这是我唯一的一根草,唯一的……你欧阳松有几两我不清楚吗?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一样的,有共同的致命的弱点,大不了我就多将就你一些,让你多快乐些,满足些,疯狂些,反正,只要你自己的身体受得了!我无所谓,反正这已不是第一次、二次了……。”

    感觉到上衣左边的口袋里有东些硬着胸口,欧阳松懒懒地伸手进去摸了摸,终于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平伸开来,纸片上是电脑打印的十几行文字。

    哦,他想起来了,这是昨天晚上在局打字室里打的一首诗嘛。

    “自己写的?”

    不!

    “照书上打的?”

    不!

    “这不是何文洁叫自己帮她打的吗?这不是一首甜蜜的爱情诗吗?嗯,写得有水平!”

    何文洁——县政府大院隔壁的机关幼儿园财务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