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

自己的家人和伙伴,芹儿似乎很想见见olly的样子,而柴显则感兴趣我的乐队。

    那一天,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真实感,以及最踏实的喜悦。

    我现在才是真的开心——我想这样对某人说。

    在那个伴随着身边柴显轰鸣的呼噜声而失眠的晚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演出都很成功,虽然收入比不上第一次,但听众数量明显比其他卖艺团体多。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要离开了——“宁江城小,咱们赚够份子了,贪多城隍老爷要罚的。”

    这是流浪艺人的传统,我得理解并适应。想象这是一趟巡回演出,只是生活标准比较差而已……好吧,是非常差——我至少有一个礼拜没洗澡了。

    离开之前,芹儿应要求带我上街买路上吃的干粮——现在,我和这里的居民已经互相习惯了。

    “店家,来二斤熟牛r,再切个几块就成!”

    “好咧!”

    “来,珀希哥,这是什么?”趁店员工作的时候,芹儿指着面前的r钩小声问我——这是我们例行的词汇量扩充游戏。

    “hook!”我笑着回答。“what’s the na?”

    “钩子!”她也笑了。

    接下来,我们各自默念几遍,完成工作的店员用惊诧的目光看我们,然后他注意到我,忽然也笑了起来。可想而知,我们在这里已经出名了。

    最后去的一家商店很特别,我是说,经营的不是食品。

    “店家,给看些便宜的笔墨纸如何?”

    从芹儿的说话里,我知道了这是一家文具店,却更迷惑了:“为何要买笔和纸?”

    芹儿回头,表情很狡黠:“学写字啊!”

    “哦。”我抓抓脑袋——一半是因为痒。她的好学让我感动,如果曾受过教育,这女孩现在一定非常出色。

    芹儿跟店员学习怎么使用那些文具,我则心不在焉地打量起这个地方来:墙上挂着很多画,有的画面全是字组成的,看起来也很舒服……忽然有点想学会写这些。对了,那个人曾经教过我怎么写自己的中文名字,让我想想……

    “呀!偷儿——”

    尖叫扼杀了我的思路。立刻转头去看同伴:她一脸愤怒地指着前面一个飞快逃窜的身影——小偷!

    “我去!”按住肩膀将快要开跑她稳住,我以冲刺速度追了上去。

    据说今天没有“赶集”,街上的人不算多。我跑出去一眼就认出那个飞快逃窜的无耻家伙,看身高似乎还是个孩子。我想起来了:这小鬼是从面食店就开始跟踪我们的——该死的,我居然以为他会是一个崇拜者?!

    “停下——”我大声警告他。不是示威,这家伙明显没我跑得快。

    但他逃窜的路线很刁钻,一遇到岔路就换方向。这里的建筑造型千篇一律,我有点担心迷路的问题……

    好了!他完蛋了!

    当我追得思维紊乱时,忽然发现这小子竟然自己钻进一条死胡同里了!哈哈,小鬼,你完了!不过放心,adas先生不是坏人,只要你乖乖交出钱袋,他会放你平安离去的。最多狠敲一下你的小脑袋,作为浪费他体力的惩罚!

    “给我钱!”我摊出手,慢慢朝他走去。这是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孩子,满脸污迹,耗子一样的眼睛惊恐地把我盯着——可怜虫。

    “好了,给我钱,我放你走!”停止近,我不耐烦地命令道。

    男孩依旧绷紧表情,忽然,他睁一下眼睛,有种灵光一闪的兴奋意味——我下意识地回头看身后……

    “他娘的!还真有不怕死的追来!”

    说这话的人不高,而且瘦,一只眼睛抽搐般半眯着;在他后面,同样规格的人站了差不多七八个。

    妈的,原来要完蛋的人是我。

    也不知眼前这些恶人从哪里钻来的,珀希将他们逐个观察,自在心中叫苦:这几人虽说看着个个枯面槁目,却挽起袖子对他显示着不差的筋r,又听见骨节捏得作响。慌乱中,他只将人数点过,连身后的小贼一并八人,周围高墙危耸,这才是难逃生天。

    “别过来……”珀希边无用地警告,边寻动手良机,盼能打出条路子逃脱出去。

    “哼!”貌似匪首之人,鼻子一皱,打量下珀希,不屑道:“原来是这几日街上卖唱的番子,大爷我正说你们生意兴隆得很,该收借地气的钱了呢!”

    “我……”珀希哪懂他说话,只将拳头紧捏,忽然——

    “police!”

    一手指向歹徒身后惊呼,待对方回头观望,他那蓄势已久的拳头朝匪首下颌狠命挥去,一击打破其嘴角,淌出血来。

    先发制人,珀希岂敢怠慢,趁其不备、手下喽罗们又乱了阵脚,连挥几拳,招招得中,打得那贼晕头转向。

    只是这条死巷极窄,那几人俨然将路堵死,珀希虽占上风,却难脱身。很快,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凑上去先救下头头,再困住珀希。

    “老子……臊你娘!”匪首抹一把脸上的血,一巴掌挥向已被喽罗们强扯住双手的珀希,却因对方个头高,自己又被打乏了,只拍到其下巴一点。

    “fuck!”珀希也不示弱,挣动几下,甩脱几个小贼,一脚踢向那贼,却被对方躲过。

    此时陷入僵持,珀希举双拳,战兢兢将他们盯着。周围的人知他颇有些膂力,亦虎视眈眈而不敢轻举妄动……

    “看!他身上还戴了块宝贝!”不知哪个眼尖的家伙,瞅见珀希腰间那块玉佩,尖嚷道。

    “哟!还真是块好东西!”匪首也看了过去,略识货,见那白玉灵光闪闪,贪念又起:“你老实点,把东西交给大爷我,今天免你一死!”

    珀希顺其目光看到自己腰间,顿时明白,心中大急,当即将玉佩紧握在手。众贼见他不依,又贪财红了眼,这时一拥而上,将珀希推倒,接着拳打脚踢。

    珀希原想推开这些恶人站起,却又遇上几只手伸过来夺他的玉佩,不敢松懈,只好弓起身,将要害护住,任人踢打。

    众贼见他始终不肯交出财物,也不抵抗,怕真出人命,暂时散开。只现出珀希蜷在那儿,一手将玉石攥紧。

    “老子看你凶!他娘的……啐!”匪首恼羞成怒,将一口血水吐到珀希脸上,从怀中掏出把半尺长的匕首,蹲下到其身边。

    “son of……bitch!”珀希痛得睁不开眼,喃喃骂道。

    恶贼将刀子举到珀希面前威胁:“听着,你今儿要是识相交出那宝贝,大爷我不为难你,不然……”

    “噢——”

    “大爷我就把你这手废咯!”

    一股鲜血从珀希右腕迸出,可谓怵目惊心;然而虽疼痛难挡,他却丝毫不将手劲松下。令原想借此令他松手的匪首又怒又怕——

    “他娘的!要钱不要命了!”匪首虽恶,却也只是小贼,不敢犯命案,见眼下之人血流如注,也慌乱起来,刚动手掰几下,又怕被血染上,缩了回去。

    “有官差过来了!快跑!”

    观风的一声通报,众人遂预备作鸟兽散。

    “晦气!倒惹一身腥!”匪首将手与刀上的血迹在珀希头巾上擦擦,亦起身逃窜了。

    他妈的!我要杀了这群混蛋!该死的……噢,痛死我了!

    “珀希哥!”芹儿跪到我身边惊叫——可怜的姑娘,太多的血把她吓到了。

    “我很好……”为了安慰她,我努力支撑起来……“gosh——”太痛了,那狗娘养的八成割开了动脉!

    “血流不止!快送医馆吧!”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身上的衣服我见过,是制服。治安人员?还是……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珀希哥!”芹儿扶住了我,但她那么瘦小,我怕压着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另一边倒……

    该死的,原来我真的很重……

    第五章

    “大人莫动,忍忍便好……”

    长得像训导老师的医生拿木片给我的手腕涂药,敷在那可怕的伤口上,冰凉的,真的不再痛了。记得最初我是多么讨厌这些恶心的药物,现在,它们闻起来居然有股奇异的芬芳……

    就像现在这个坐在我身后的人——

    “来,乖乖将它喝了。”

    盛满甜蜜汤水的勺子凑到我嘴边,耳边响起温热的魔咒,忍不住回头去看——

    坚毅的薄嘴唇,淡淡的色彩,与之接触的感觉既坚决又温柔,于是上瘾了……

    “乖……珀希……”

    “恩……”

    嘴里一股甜蜜的热流,我迫切地吮吸上去,还要更多,伸手拥抱……噢!他的舌头慢慢伸过来……怎么这么硬?!

    手也握紧了我的手腕!不行!哪里有伤!

    “不——”

    该死的!伤口裂开了,血在迸!

    痛——

    “噢……”

    一声闷哼后,珀希挤弄着眼睛,算是彻底醒转过来。

    “珀……珀希哥?”芹儿小心挪着手腕,取出汤匙——方才听珀希梦呓,以为要喝水,特意兑了红糖水给他润口,谁知他竟一口咬住汤匙咀嚼起来。

    “wha……ouch!”刚睁开眼睛,珀希挣动一下,果然牵扯到伤口,痛得直咧嘴。“so hurts……”

    “莫动!好容易才止的血呢!”芹儿将手搁在他肩膀,令其安卧。

    珀希得知伤势,茫然看芹儿一眼,渐渐忆起前事,颓然叹气:“bastards……”

    “这话何解?”芹儿抬抬眉毛问,她近日学说番话正上劲。

    “那些……坏人。”珀希眼瞪得直直,有气无力道,忽然转过脸,意思是问芹儿要糖水。

    或许是骂人的话。芹儿不语,略笑笑,心里却记了一记;端起糖水喂珀希喝。

    “谢谢你。”确实渴了,珀希几口喝完,致谢道。“阿显呢?”忽然想起还有一人。

    “哥在给你熬药呢!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得调养。”

    “daned!”珀希咬牙咒骂:那帮恶贼,得财不成就要伤人,还偏割伤他右手……

    “我的……?!”忽然想件要事,珀希猛地坐起,把芹儿一惊——

    “什么?”她惊诧道,不禁后退一步。“珀希哥……何事?”勉强镇定。

    “我的……”珀希举左手比划着,苦涩地皱起眉毛,模样可怜:“石头!”

    原来是玉佩。芹儿微笑一叹,自袖缝间摸索出物件,悬在珀希眼前:“这儿……”

    话还没完,对方一把夺去,按在眉心,闭眼作欣慰状。

    果然非同小可。芹儿看在眼里,更落实下心中的猜想。

    “此物既然贵重,便不该挂在外面招摇……”片刻后,观他神色平和,芹儿提醒道。

    珀希抬头,讶意地看她。

    “我方才把索子改作细绳,”芹儿笑笑,从他手里要过玉佩,珀希略坚持,到底松手了。“让珀希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裳里不教人见着。”边说边将长绳展开,站起来举到对方头顶。珀希知其意,低头让她为自己挂上。

    那玉佩的一头被细细的红线栓住,倒比原先更透彻晶莹了,珀希捏在手里,看得入神。

    “珀希哥是看着它想谁了吧?”

    对方略怔,将玉石慌忙丢落。

    她说什么?我通过这块石头想念某人?是这个意思吧,我实在理解不出其他层次。

    她是怎么想到的?不,我不是说她猜对了,只是惊讶女孩子的思维方式。

    “芹儿的话……哪里不对么?”她凑过来,睁大眼睛。我知道她为我感到忧虑,却隐约看到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

    “没有!一点不!”我拼命摇头。

    “呵呵,有啥不好意思!”狡猾的女孩半坐到床边,手指捏起我胸前的玉石看——有一种冲动,想把那石头从她手里夺回来。

    “这个,莫非是珀希哥哪位亲人给的?”

    她要说谁?不,别说下去了……

    “是你娘么?”

    这个……

    “是的!”我一口咬定:妈妈,这是你在跳蚤市场找到的好东西吗?我很喜欢,谢谢。

    “难怪这么珍惜。”她垂下眼皮,手放在我的右手腕的绷带处,轻轻抚过——半痛半痒。

    是吗?我看着手腕上厚厚的绷带:这就是我为这块小玩意付出的代价?还算值得吧,这东西值不少钱呢……不少钱。

    “芹儿!开门!”门外柴显的声音。

    “来了!”

    或许是错觉,我好像听见她叹气,失落地。

    这就是用来治疗我的药——一碗浓黑粘稠的臭水。我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他们。

    “快趁热喝啊,珀希哥!”

    “怎不喝呢?!我辛苦熬的呢!咳、咳……”柴显说着咳嗽起来,伴随动作,身上涌动出一股烟味。

    我低头再看一眼碗里:厌恶感没有因为对制作人的感激而降低。

    “磨蹭啥?!还要人喂啊!”

    喂?!嘴里一股奇异的感觉,喘不过气来,耳边好像有谁的呼吸声……

    只有把那碗可怕的y体全部吞下才能遏止那荒唐的反应——

    臭!臭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

    “呃——”我把药水一点不剩得吐回碗里,恶心得寒毛全竖。

    “你?!”柴显冲我举起拳头。

    “我抱歉!咳、咳……”我眯起眼睛:知道这费了他不少精力,但真的喝不下去。

    “算了吧,我再去给滤一碗就是。”芹儿悻悻地说着,把我手里那碗恶心的东西接过去。

    “不知好歹!一副药得多少钱啊?!”

    “很抱歉。”难怪柴显这么生气。我更加诚恳地道歉,却明白那远远不够。

    “连口苦药也咽不下,被人养着时不知怎么惯的呢!”

    “哥!”

    已经走到门口去的芹儿忽然转身,揪着柴显的衣领往外拖。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对我不好的话——

    “你说什么?!”我支撑过去大声问,忍不住用上焦急的口吻。

    “珀希哥,我……”芹儿的看着我,脸色似乎是愧疚的。“我跟哥哥讲了你的事……”

    我的事?!

    哦,是那些事。我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符合这里的道德标准,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我在这出丑闻中扮演的角色绝对算不上光彩。

    真他妈的丢脸!

    本来想用手捂住脸,然而只有一只,不能遮全;我曲起腿,脸埋进膝盖里,像鸵鸟那样逃避现实的尴尬。

    “那个……啊?!”

    柴显好像要说什么,却被人阻止,然后是很轻的关门声。

    谢谢。谢谢你们的同情,同情一个被人抛弃的玩物。

    有种感觉,我或许真的被抛弃了,不然他怎么都不来找我?

    我希望被他找吗?

    说不清起因,我把那块冰凉的小石头摸索到,恍惚地放到嘴边……使劲咬。

    真的很痛。

    由于这场意外,我们在宁江多停了一天。虽然芹儿他们愿意让我多住几天养伤,但我实在不好意思浪费他们的钱了。食宿加医药费贵得惊人,芹儿还花了不少钱为我买营养品——j蛋,想不到这东西居然也有被我珍惜的一天。最糟糕的是,受伤使我暂时不能演奏乐器——不谦虚地说,乐队的收入回到从前水平绝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我主动提出并坚持成功后,我们再次踏上流浪的旅程,期待在下一个城市交好运。

    为了在天黑前到达一个可以过夜的城镇,我们起来得相当早。伤痛和失血让我整个人恍惚地从里到外,不得不稍微靠着芹儿走路——没办法,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

    “站住!”

    没走多远,柴显忽然对我喝令一声。他妹妹和我都多少吓了一跳。

    “阿显?”我小心翼翼地问。自从昨天的事后,他一直没怎么对我说话,气氛尴尬至极。

    “你拿着!”他不理我,把推车上的几包行李递到芹儿怀里。“坐上来!”然后指着空出来的那块空间说。

    他要让我坐在车上推我?我的天……

    “我……不行!”

    “上去吧。”芹儿站到身后,轻轻推我的背,大包的行李衬着她更瘦小了。

    “我来……噢!”

    “哎呀!”

    本来想替她分担一些,结果没站稳,差点倒了过去。只好趴在她肩膀上稍微歇口气。

    “别想占我妹便宜!”

    有力的手揪住我背后的衣领,将我转过去,没等明白过来,身体已经半躺在柴显那辆破旧的木制手推车上了。

    “叫你坐上来就坐!”

    就着黎明的微光,我看到一副牵强的愤怒面孔,圆鼓的双眼和张大的鼻孔让我立刻想到芝加哥队的吉祥物。

    “thanks。”我用英语小声说,他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第六章

    刚听人说起这消息时,颜尚昕虽惊讶,却并不感觉真实。然后随着时日度过,新闻不新了,他才逐渐体会出这件意外引发周遭的种种变化。

    之前,他如旧时那样独自在乐府司演练琴技,总有意无意想到珀希随皇帝游行回来,还会与他合奏;兴许他观景有感,还作了不少新曲。没想到,御驾刚返,一个消息就在宫中火速传遍——“深受圣上宠幸的番人小乐师,在返京途中不幸落水身亡了。”

    怎么会亡了呢?颜尚昕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小子,怎么看也跟亡故这种悲事牵扯不上!他不愿信,甚至无端生出些对皇帝大不敬的荒唐猜疑来。

    一想到今后再无人与他协作,弹那些“石头”之音……哎,不过数月的交情,怎生出终身的遗憾了,这就是所谓知音么?

    只恨昔日未曾与他好言好色相处。

    每想到这里,颜尚昕便略叹息,若是手头有乐器,更会用力拨划几下,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