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如今承铄旨意已下,不知承锦是否已经知道了。若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想。这样一想起来便收不住思绪。他思来想去,决定天黑以后去宫里看看承锦。正当他定下这个主意时,忽然屋角白影一掠,一只鸽子停了下来。东方认出是那天让承锦带回去的鸽子,心头一喜,一跃上去,将鸽子捉了下来,便见那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小纸卷。

    东方拆开来看,却是一封写给承铎的信,大约讲了和亲的事。想必承锦以为这鸽子会飞到燕州去,然而它却飞到了这里。东方看了这纸条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郁闷,这样乍喜乍怒很不正常,于是他也生气了。他这样一生气,便决定不去见承锦了。你不是仰仗你五哥么?那你就等着他给你想办法吧。

    到了日头下山时,东方还坐在屋子里,什么事也不干,连院子里传来的叩门声,他也置若罔闻。明姬听见敲了半天,跑过去打开门。风露初下,承锦站在门外,神情如落叶凌风。站明姬并不知道和亲的事,吃惊道:“公主,你……”

    承锦对她笑笑,却笑得很勉强,绕过明姬径直走到屋子里。东方扯了张纸掩住方才写的字,抬头时承锦已走到面前。两人咫尺而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承锦望着他半天,说:“东方大人,我现下又有一个难题,不知道如何破题,想要请教你。”

    东方心里不知道为何有气,莫名其妙回道:“臣没有什么立场来解公主的题。”

    “为什么?!”承锦盯着他。

    “臣只是山野匹夫,为国家计,无论什么难题,当解的都要去解。公主无须特意问我。”

    承锦这回听明白,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她默默地站了良久,也不说话,走到他书桌后,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使君不解花枝意,别来赠与他人手。”

    这本是那次宫宴上承锦写的诗,这诗本是写给他看的。不料今日一语成谶。东方望着那纸,说不出话来。

    半晌,承锦迟疑地开口道:“你……”。她原本想问的话,千头万绪理不出来,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东方道:“我怎么?”

    承锦望了他片刻,缓缓摇头,却道:“你不怎么。我回去了,你好生珍重吧。”说完也不看他,起身慢慢走出去。走出院子时,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上一次她从这里出去时,那人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而如今教她往哪里去呢。

    东方忽地抬手似要挽留,手停在空中片刻,又缓缓放下了。他看着承锦单薄的背影,却又走得十分傲然,心底涌起一团感触,似温柔,似酸楚,他也说不清。

    承锦不避嫌疑,这个时候跑来找他,心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然而,且不论彼此身份,承锦眼下是要往北嫁去了,这一桩婚事后面又藏着万千杀机。

    东方站在那里,也觉得千头万绪理不清。

    明姬小心地探了个头,斜望着东方,轻声说:“哥哥,你把这第一美人给气哭了。”

    东方回过神来,突然一凶,没好气道:“你看见她哭了!”明姬小声说:“她方才虽没哭,出去肯定哭了。”

    东方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他出门往皇宫西门的方向一路追过去,却在街角远远看见承锦站在那里,身边立了几个人。东方认得是大内侍卫。那侍卫对承锦说话,承锦仿若没有听见,任由他们把她扶上了一辆车。那车便直奔宫门而去。

    东方一路看着它进了宫门。他抬头望那宫墙,那本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物,如今却矗立梗横,隔开了那与他相关的喜悦与悲哀。东方此刻顾不上想接下来还会有何变故,承铎又应当如何行事,只放任自己感伤起来……

    承锦回到寝宫,便见皇后坐在那里,焦急得了不得,一把拉住承锦道:“小妹,你到哪里去了。让我派了人好找。”承锦心中冷笑,这就要把我当作礼物装进盒子里了。她端端庄庄地对皇后屈了屈膝,道:“让皇后担心是承锦不好。只是出去散散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

    皇后听她这样说才放下了心,叹道:“这事原是委屈了你……”

    承锦打断她:“你别说这些,我听了会难过。”皇后只好止住。

    “我不久便要远行,此去再难南返。我母妃的灵位寄在无相寺,我明天想去看一看,与她作别。后天就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皇后沉吟片刻道:“好。你今天累了,先歇着吧。我去安排。”

    第二天,承铄当朝下了和议诏书,将承锦加了封号,册为华庭公主。华庭是承铎占去的四郡之首的郡名,其用意可想而知。午后,便有全副銮驾将承锦送到了无相寺。

    承锦行动便有数十人跟着,到了无相寺里,侍卫还要将大殿封起来。承锦喝退那侍卫道:“佛法万缘,岂有把佛门大殿封起来的。无相寺是皇家礼佛行愿,怀柔天下之地,你们不得无礼。”

    那侍卫长也很为难,只好在殿内密密地站了人,把所有男客都挡在了大雄宝殿外,一般的女香客见了这阵势,也都吓得不敢进来了。无相寺的住持披着锦斓袈裟,干瘦矍铄,上来正殿燃了香,奉给承锦。承锦将香敬了,久久跪在佛前不动。

    住持大师在一旁的大木鱼后,如入定般坐了,口中断续念道:“……如天常青,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

    承锦轻声道:“大师,佛祖真的知道一切么?”

    住持道:“佛祖知道的就是施主知道的。施主真的知道自己所处的一切么?”

    承锦听了一愣,心里觉得茫然而无助。她抬头看见那案桌上供着一个签筒,便拿了下来,默默摇动。大殿空旷,圣像庄严。她摇动片刻抽出一支长签,老旧的竹片上写着两句诗偈:“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

    承锦默默地想着这句话。大殿外疾风骤起,乌云敛聚,仿佛她的思绪翻腾萦绕。

    昨夜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雷雨。东方院子里的樱花树被打成了空枝。他踏着一夜积雨,去北书房见承铄。礼部右侍郎贺姚站在御案旁念嫁礼单子,承铄听了一遍,一一照准。他颊上有些潮红,而印堂却微微发青。

    东方离他不过丈余,听其音,辨其色,一个压抑已久的疑问兜上心头。待贺姚念完了单子,东方斟酌道:“皇上,臣曾经学过一些医理,能否为皇上诊一诊脉?”

    此言一出,一片沉默。片刻,吏部右侍郎站出来道:“东方常侍,你什么意思?你诅咒皇上有病?”

    “不,臣只是觉得皇上说话,中气有些不足。皇上正当盛年,不应如此,是以冒昧请脉。”

    那人讥笑道:“东方常侍果然渊博啊,看病占卜无所不能。你在那乡下就靠着这些伎俩……”他话没说完,便听承铄缓缓道:“你过来吧。”

    东方走到銮座之侧。承铄的表情很平淡,伸了手给他。东方便曲一膝跪下,按上他腕脉,听见承铄极低的声音说:“不想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五品常侍敢说真话。”东方抬头看他,却见他像什么话也没说。东方静诊了良久,承铄的脉象竟然和那夜解语亭中承锦的脉象相似。只是承锦的病灶轻而浮,承铄的病势已沉,中那迷药恐不下一年了。

    东方心里吃惊,望着承铄不知如何开口,承铄却轻微摇了摇头。东方站起来,道:“皇上御体并无大碍,想是c劳国务,太过劳累了,还请善加休养。”承铄点头道:“实是爱卿多虑了。”

    东方默然站回书房下首,没等他站稳,又听承铄叫道:“东方。”

    “臣在。”

    “你与五弟相厚,又长住燕州。朕加你三品参知政事,领从一品衔,到燕州去与胡狄议和吧。”

    东方不暇他想,只能称是。

    “求和信上的条件,朕都准了。诏书午后下给你。各位爱卿都散了吧,东方留下来,朕再与你说说和议的事。”

    待北书房中只剩下承铄与东方,只听承铄低沉地说:“承锦失踪了。”

    “失踪?!”东方惊疑不定,“不知……公主如何失踪的?”

    “昨夜在无相寺一百二十八名侍卫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就不见了。”

    东方疑道:“是被人劫走了?”

    “这个朕就不知道了。你仍然以御使身份去燕州议和,公主失踪之事不可外传,但你心里需有底。朕今晨已经关闭了京城九门,不几日应能找到她。找不到时……再作计议。”承铄简洁答完,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诊了朕的脉。”

    东方只能回过神来,道:“是。皇上可觉心中烦躁,喜怒难抑?”

    “嗯……这是什么病症?”

    “据臣所知,这个脉象像是中了一种高昌皇室的迷药。只是高昌灭国后已失传多年。臣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确定。”

    承铄沉默不语,东方也不好多说。

    半晌,承铄勉强道:“朕确是有些心意浮躁,每每强自规束,不令失控。如今一切尚好。你后日便起程去往燕州。五弟性情刚烈,望你好生规劝他,不可再生战乱,否则你和议不力,与他同罪。”

    东方退出北书房时,心头积起了千万重愁绪。承铄中那迷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竟能强自忍耐,不令心智狂乱,其意志力之过人,实属罕见。然而是谁给他下了遗失已久的高昌迷药呢?

    然而更离奇的是,承锦失踪。京城九门夜不能出,今早又闭,承锦昨夜未必出得了城,既在城中,便如在瓮中,迟早让禁卫军找出来。承锦又能去哪里呢?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掳走的?若是被人掳走……东方似觉心中一慌,他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东方走到西街自家门口时,就听一个声音叫道:“先生,先生!”东方回头一看,正是那个钉子。钉子手里拿着一册书,满脸高兴道:“先生,你家的樱花树都没花了,让我好找。师傅今天放我半天假呢。这本书我看了一遍了。”正是那本《读史方舆纪要卷一》。

    钉子见东方默然不语,心里十分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先生,你忘了么?”东方道:“我没忘,可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可奖你的,反而有一件事想请你帮我去做。”

    “什么事?”钉子迟疑道。

    “这件事有些危险,但是极要紧。别人去做恐怕会被人盯梢,你是小孩子,人又机灵,不知道你肯不肯?”

    钉子低头一想,道:“我做得到的就尽力去做了。先生要是有吩咐,只管对我说好了。”

    东方弯下身,对他道:“如此,你现在不必回城南了。我给你银子马匹,你在四天之内帮我带一句话到燕州兵马大营去。”

    注:那支竹签上的诗——“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是明朝憨山大师所做。

    另外,六爻起卦不是这样照着爻辞来解的,我懒得装卦,就这么混过去吧。

    第二十六章 忽兰

    钉子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学识,高尚的情c,却有股子侠义劲头。东方在回京城路上,给了他几个馒头,他便一直把这恩情记在心里。若非如此,他断不能孤身骑马奔驰了四昼夜到了燕州大营,到了……承铎的面前。

    钉子接过哲义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心中默念:他记不得我了,他记不得我了……承铎坐在案后望着他,面无表情。钉子又喝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先生只有一句话要我带……带给你。”

    “说。”

    “无论何事,切勿妄动,一切等他来了再议。”

    “就这一句?”承铎怀疑地问。

    “嗯。”

    “你叫什么名字?”承铎朝前倾身,一脸无害地问。

    钉子暗松了一口气,“我叫王有才。”

    承铎冷笑一声,露出一丝狰狞,道:“真有才啊,不是丁家的孩子么?”

    钉子手一抖,水都洒出来了,心中大叫糟糕。承铎凶相毕露,“谁让你来的!?”

    “东方先生。”钉子虚弱地招供。

    “谁信你。”承铎咬牙切齿道。

    钉子无力地说:“还……还有一句暗语,‘天y路滑,风雪难行’。他说你不信,就告诉你这个。”

    承铎盯着他看了一会,一招哲义,“关起来,敢跑就砍了他!”

    钉子心中悲叫:先生啊,你可把我给害惨了,看来皇帝的弟弟都是一样的可怕。

    哲义心里悲叹:这小孩来是来了,却赶上他主子心情不好。他主子为什么心情不好呢?却是让茶茶给闹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哲义拎着钉子出去了。承铎暗想,那句“天y路滑,风雪难行”应是别人不知道的,然而东方为什么给他这么一句话,何以认为他会妄动?历来求和国书是要封上泥印,由一国之君直接拆看,是以承铎并不知道这求和的内容。

    承铎正自猜疑,茶茶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放到他脚边。承铎看见她那一脸冰冷的神情,就异常郁闷。

    三天前,茶茶要到平遥镇上去买一些做菜用的作料,承铎便让哲义跟着她去。哲义这次回来燕州,发现自己的使用价值急剧下滑,基本沦为了茶茶的专职保镖。本来一路买个东西都好好的,可是回来军中时,走到西营边上,便遇到个承铎手下的一名参将。

    当时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拖着一个胡人女孩子往营房里去。那女孩子年纪尚小,大约十三四岁,生得有几分样貌,一路哭叫着。茶茶看着就有些不高兴,也只好当作没看见。可那女孩子忽然挣脱了手,一跑,扑在地上。那参将转身来抓她时,那女孩子也狠,一个石块砸过去,把那参将眼角砸破了。那人一把拔出腰刀就要杀了这女孩。

    茶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或者没有想,把买来的胡椒末儿撒了出去,一把拖过那女孩子来。这一撒直接迷了那参将的眼,等他看清楚是茶茶,不禁十分恼怒。茶茶虽然身份没变,地位却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她是承铎独宠的人。

    那参将便去拖那女孩子。哲义从旁劝了一声说:“姑娘不要管这种事。”茶茶觉得胡椒末都撒出去了,还有什么管不管的,索性心一横,拉了那女孩子挡在身后。那胡人女孩也很有眉眼高低,便拉着茶茶衣袖缩在她身后发抖。

    那个参将自然是不敢碰茶茶一个手指甲,但是他一状告到了承铎那里,说得不怎么好听。承铎听了也很生气,毕竟茶茶你只是个女奴,而且是他承铎的人,你怎么就敢当了面儿跟个参将对着来。满营的人都看着,叫承铎怎么让自己的下属服气?

    那胡人女孩名叫忽兰,是承铎军士从郡城里掳来,家人都死在乱军刀下了,她孤身被没入奴籍。茶茶看她年纪还小,若是交给那些军人,还不受尽欺辱,便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承铎让她把那女孩子放回去。茶茶一向比较懂事,这回却很固执,意思是你要罚就罚我,忽兰不能交给那人。承铎何曾被人这样违逆过,于是他下定了一个决心要罚一罚茶茶,让她知道厉害,然而这决心又始终不够坚定。

    最后承铎只能说,这个忽兰是他看上的人,茶茶帮他要过来,就留在他这里。他既然要人,他手下的人自然再没话说。然而茶茶又不知道哪根筋没对,非但不感激他这婉转的迁就,却开始冷着一张脸进进出出。

    两人便这般别扭了三天,承铎都有些撑不住了,茶茶看来却气势不减。此时端了盆子,从进来到现在,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只是曲膝半跪,脱下承铎的靴子,给他洗脚。承铎低头注视着她,她脸颊上垂着几缕松散的头发。

    茶茶从不使小性子,也不表述情绪,承铎却知道她生气了。她生气起来就格外的驯顺,把她奴隶的身份做得十足,淡漠着一张脸,就像她初来时那样。这本来很好很省心,可主子大人却觉得看着很不舒服。

    承铎本来没把那女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本身从小是极少看人脸色的,不由得忿忿然地想:女人就是宠不得,近而不逊,远而生怨。再一想,貌似生怨的那个是他。这就让他更加的忿忿然起来。

    茶茶跪在盆侧,拧干棉布擦他脚上的水。承铎想起去年年末,她才被抓住,送到他面前来,就像个抽空了灵魂的布娃娃,心里没来由地一疼。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捧起她脸,茶茶顺着他手掌望向他。

    承铎缓慢而无奈地说:“茶茶,我不喜欢看你这副样子。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喜欢或者不喜欢,愿意或者不愿意,把你的意思告诉我。你可以对我说不。”

    茶茶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他。

    “嗯?”,承铎固执地询问答案。

    茶茶缓慢地眨了一眨眼睛,勉强点了下头,唇角却微不可察地扯出一抹狡黠笑意。承铎心知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等着承铎自己说。你自己说过的话,就算将来耍主子霸道,也总不好反悔吧。

    承铎看出她心思,非但没有生气,心中反而生出一股宠溺的情怀来,手指抚过她睫毛。“那个忽兰,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说了算吧。”他轻柔地说。

    茶茶眸子亮了一亮,不自觉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这一笑映入承铎眼中,只觉目为之眩,山河失色,不由得怔住了。茶茶却没有觉得,直起身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只一下,承铎这三天的郁闷都没有了。

    她站起来小鹿一般跑出去。

    人就是这么奇怪,为什么茶茶就是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呢?承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