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承铎便笑了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站起来,低低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雪白的马儿就小跑到他跟前。承铎手把着马鞍,根本不踩那马蹬,一纵身就跃上了马背。随即两手捉着她肩膀轻轻一提,她便也坐了上去。承铎松着那缰绳,轻驱了一声,马儿缓步回行,踩着背后阳光投来的影子,向燕州大营的方向走去。

    医帐中一如每次对战后的忙碌。所不同的是,这回有一个明丽的身影穿c其间。明姬跟着东方在这里帮忙。

    东方来到这儿,做承铎幕僚也已两月有余,军中上下也和他渐渐熟悉了。自从他教训了杨酉林后,自承铎以下无不敬服。明姬这小妮子,虽然收敛了点,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找杨酉林的麻烦。杨酉林倒不说什么了,只是免不了脸色常常晦暗罢了。

    承铎找到这里时,东方正给一个被砍伤的士兵缝着伤口。承铎过来抬头见了他就说:“到处找你,你在这里窝着。”

    东方头也没抬:“我来帮把手而已。”

    周围坐着的伤兵,忙碌的医士见了承铎纷纷站起来。承铎抬手示意不用行礼,四周看了一看,对东方道:“我还不知道你通医道。”

    东方用纱棉擦净那兵士缝口的血迹,再下一针,还是没抬头:“你不知道我的事还有很多。”那缝口处立时又涌出血来。

    明姬本在给东方递药粉,听了他们一番答问,忽然说:“我看很多人都伤在上臂胸腹,伤在腿脚上的倒少,难道胡人从不攻人下盘?”

    承铎想她和那麻子兵相斗时,便是以伞尖点其膝弯,想是她擅打x,x布全身,所以无所偏重。今看了这番伤势才觉得奇怪。

    明姬又道:“立足原是根本,何以不攻其本,反逐其末?”

    东方正要说话,已听承铎道:“胡人是骑兵,多在马上,本就高出许多。且战场上相斗是生死之搏,只想攻其要害,一击致死。伤人腿脚似乎……”他说着,却突然顿住,心念翻转。

    他征战已久,对于这般伤情见惯不怪。明姬没有见过,所以才能于细微处发其未省。立足原是根本……承铎又想起她以伞点x。兵器长一寸,可击之距便能宽一尺。那么以长兵攻腿足,便不用矮身……

    只是这一瞬间,承铎心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明姬却不知道,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便问:“怎么?”

    承铎一笑:“不怎么。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呆在这到处血污之地,人多是烂创破口的……”

    明姬听他说“小姑娘”,不自觉就想起在平遥大道上遇见他时他那副神情,想到那副神情,隐隐觉得不妙,便不待他说完,急忙道:“我不怕的。”

    承铎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没说完。这里男人还多是不穿衣服,赤身露体的。”他第一句本想说“不仅不害怕,反倒研究上了”。被明姬一抢,话锋一转,便也开起玩笑来。

    一旁一个光着上身正扎绷带的兵士听了承铎这句,便“嘻嘻”地笑。

    明姬听了那笑,脸刷地红了。承铎还没来得及把那“不仅不害怕”接出来,她已经一跺脚,跑了出去。

    东方把那个兵士的伤处理妥当,转头对承铎道:“明姬越发没轻重,在你面前倒论起攻防上下来了。”

    承铎微笑:“你别老训着她,她说得很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踱出那医帐。

    出了医帐,四面无人,那太阳便斜斜地升上了中天,照开晨霭。方圆之境,尽收眼底。

    “我也正想找你。今日之战有些古怪。我军中有细作通胡人。”东方斟酌了一下,拣着边角的意思说:“前面的胡人兵马不知消息,后面的援军倒先知道了。”

    承铎仍是一笑:“今番回燕,古怪的事也不多这一桩。”

    东方看他还是这般气定神闲,心想:难道他已知道细作是何人?这人到底有多少事不在他掌控之中。

    东方便站住了:“习鉴兄,我初来这里,你就不疑我底细么?”

    承铎也也站住,并不看他,悠然开口道:“你本姓张,是这燕州平遥镇上世代务农的人家。你自小聪颖,六岁时令尊送你入学,望能另辟仕途,兴旺家业。你八岁时,有一云游道人途经此地,你竟违逆父母,随他走了,从此杳无消息。九年后,你忽然回乡,令尊令堂已相继过世,只有幼妹流离乡间。你便带了妹子在平遥镇西三十里的深乡结庐隐居,改名叫东方互。是以这十里八乡的农人都知道东方先生,却不知东方先生从何处来。”

    东方听了,不置可否,只微笑道:“这并不能说明我就不会做j细啊。”

    承铎转头望他,道:“人的生平好打探,人心却最是难看明白。只是时常觉得,人心既是难测,我又何必要测。然之兄,于我一人而言,你是什么人都不打紧;以三军性命而论,我有监查处置之责。但尽我之责任,余事又何需自扰。”

    东方望着承铎,见他脸色平淡,觉得承铎这人有时候分明心肠很热,有时却又极冷眼。相比之下,自己反流入世俗了。

    这晚,承铎在他的大帐里伏案画着一种奇异的图形。白日里他让明姬的话一提,忽然想出一种对付胡人骑兵的法子来。他在素白的纸面上以笔勾画着,忽又站起来想想,再坐下望着那图看一阵,又把自己的佩剑举起来凌空一转。

    他并不去注意大帐角落里,茶茶已经蜷在一堆毡垫上睡着了。她被承铎带回了大帐,不再回那低矮的窝棚里。即使是这帐中狭小的一隅,也已足够让她安然睡去。

    有些人不会活在昨天,因为昨天已然过去;也不会活在明日,因为明日有太多不可知。当拥有温暖的床榻,迷蒙的睡意,足够的时间,就只管睡吧。

    第七章 猫眼

    承铎想的方法很简单,即用长兵器借助冲击之力砍断敌人的马腿。战马就是骑兵立足根本,马失一蹄便不能行。而这个法子也要相应的兵器,这个兵器让承铎给画了出来,形状大略似戟。

    一般的青铜制戟,是宫防卫兵所执,将矛、戈合成一体,既能直刺,又能横击。承铎想出来的这戟却又不大一样,一端如矛,矛侧有状如新月的利钩,戟长八尺,不待胡人的弯刀近身,便可先勾住马腿。那弯钩便是用来砍那马腿的,横戟一勾,可挫其骑;再顺势撤戟直刺,可毙其敌。这兵器便是和这一勾一刺的招式合起来用的。

    承铎找来东方,屏开左右,把这个意思说了。东方细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这个法子需有两个前提。一是机密,二是出奇。练成之前,我们最好不出兵。”

    承铎皱眉:“避战,这似乎……不是我的作风。”

    “战胜不止是歼敌,而是尽量以己之存换彼之亡。”东方停顿一下,“你该不会觉得避而不战就是窝囊吧?”

    承铎不屑地回道:“这么低劣的激将法你也用得出来。”

    东方心中暗笑:低劣不要紧,有用就行。

    果然这月余,承铎便逡巡不战了。胡狄大汗的骑兵到营前十里,驻扎得十分严密,安设得格外稳妥。只是每每滋衅,都被承铎命步兵以强弩s回,火烧石砸无所不用,只不出兵。胡人欲战不能,既气闷又生疑,摸不准他到底要怎么。

    杨酉林和赵隼各从东西二营抽出骑兵两万骑,退后五里下寨,一应训练都听从东方调派。承铎却只坐在中军,每日看三军坻报,杨、赵二人轮流回营,就连中军大帐左右的亲兵都不知道秘训骑兵之事。

    这日承铎正伏案写奏报。哲仁趋至大案右首,低声道:“后营管营妓的仆妇报上来说,有人告发茶茶偷了东西。说是以前见她把什么东西埋在厩槽柱下,被人看见还别处藏过。”

    承铎语气不佳:“你越发长进了。这种事情也拿来问我!?”

    哲仁便请示地问:“那么还是撵了她下去?”

    承铎头都没抬,“嗯”了一声。哲仁转身走到帐门,承铎又突然把他叫住了。他想不出有什么东西会令茶茶想要偷起来。似乎什么看在她眼里都是毫不热切的。再则,茶茶如今到了承铎大帐里,难免招人妒忌,那起告发的妇人自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他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去,问着她们,以前都藏在什么地方了,去搜一搜。”

    哲仁听他这一令,不由得“啊”了一声,心道:这搜营妓毡蓬的事也拿来我办?见承铎不像开玩笑,只得答了声“是”。

    于是哲仁去了半日,又进来回说,搜过了,几个女人说了,但是没搜着。承铎听了,便叫他去把茶茶带到中军帐来。茶茶跟着哲仁进来。她第一次进中军来,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两眼中军帐里的陈饰。只听承铎沉声道:“有人告发你偷盗,以前埋在毡房前面的木桩子下。”他说完停下来,见她神色专注起来,便接着又说:“如今东西我已经令哲仁搜到了。”

    茶茶似乎有些吃惊,那么是确有其事了。

    “你是奴隶,不能私藏什物,所以就不给你了;你又是哑巴,我也问不出缘由,这次就罢了,以观后效吧。”承铎并不知那是何物,只能模棱两可地编派。

    茶茶神色微变,睁大眼睛望着他。

    承铎心想你慌乱便好,这就容易蒙过你去。可见这东西她十分看重,心中俞加好奇。便一抬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茶茶一向很乖顺,极会察言观色,这次却站着不动,望着承铎似是不信又似是惊慌。却见承铎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随手拿过几页文书看了起来。哲仁上前要扯她出去,始料不及,被茶茶挣脱了。承铎抬头,第一次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了求肯的神色。

    承铎故意装出几分薄怒,低喝道:“还不出去!”哲仁将她双手一剪,推出了中军帐。这回茶茶并没有反抗,由他推了出去。

    她刚一出去,承铎忍不住莞尔,吩咐哲仁:“你跟着她,她若藏在偏僻处,必然要去查看;如若她照常呆在帐里,那必是藏在我大帐左近,你去搜搜看。”哲仁领命去了。承铎不由得执笔微笑起来。还没笑完,远远看见一个修长的青影走来。天气不这么冷了,帐帘已不常闭,从承铎中军帐可以一直看到一百五十步外寨口辕门。

    不一会,东方便已走到帐里,承铎让他侧首坐了。东方开门见山。

    “现在不是收割的时候,农人的镰刀都不怎么用,燕州这一块的镰具,有能用的,我去借来,想个法子直接打铸在兵器上比较省事。只是肯定会用坏,所以烦你先留下银子,到时候好赔。”

    “镰刀?”承铎心知东方在百姓中素有声望,这种事由他出面比较好。

    东方笑道:“材无一定之规,妙在运用得宜嘛。”

    承铎正要再说话时,哲仁却抓了茶茶进来了。茶茶还是羸弱地被他推在地上跪下。东方只扫了一眼,自顾自地端杯子喝水。哲仁呈上一个素色的绢袋。

    承铎接来,见上面绣着几个字,也不像胡文,也不知是哪里的文字。他握着那绢袋便觉得里面的东西应手琳琅,拎着袋底一倒,案上“喀嗒”一声,落下件首饰样的物件。展开看时,是条金属链子,上面均匀坠着小小三颗碧蓝色的金砂珠子。这链子做工精细纤巧,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细看那材质,却非金非银,比金银都要闪亮。

    那三粒珠子一般大小,打磨也匀称合度。只是辨不出是什么宝石。每一粒上都能聚光成线,也就是平日所称的“猫眼”。让承铎吃惊的是,这三颗猫眼都是重瞳。

    宝石原是盛产于西域,有一些磨出的成石上能聚光成线。无论怎样转动石头,那条光线总在中央,像猫的眼睛。而有一种宝石,能聚出并排着的两道光线,称之为重瞳,是猫眼中罕见的珍品,价值连城。有猫眼的宝石在中原十分珍贵,承铎从前在宫中见过单线猫眼,重瞳也只听西域节度使提到过。

    如今这根链子上竟坠着三颗,这是何其罕有之物,竟会在一个奴隶的手中。

    他端详那链子的长短,不是首饰,却是脚饰,是西域女子戴在脚上的脚链。西番天候湿热,夏日里衫轻薄,短不覆足,女孩子便把饰也装扮到脚上,举手投足,格外旖旎。

    承铎放下链子,看向茶茶。茶茶见承铎望她,便对着他伸出双手,微微摇头。她虽然稍微镇定了点,却仍掩饰不住焦急,奈何她不会说话。

    哲仁不知这许多,倒也粗略看得出链子不是一般人有的,因说道:“或许是休屠王的东西,被她偷了起来,又不敢拿出来……”忽然看见承铎眼神凶狠,猛地住口。

    承铎望着茶茶冷冷地说:“你身为奴隶,竟敢私藏这样的东西,给我拿出去砸了!”说着就把链子扔给哲仁。哲仁正要接,茶茶突然站起来,两步奔到承铎案前。她不敢拿承铎案上的纸随便写,提笔就在自己手背至腕写了四个字:“我母亲的。”笔锋虽然生涩,却写得极快。

    她写完时,承铎已经看到了。她仍然把手伸到他面前,一手指那链子,眼里都是企求他相信的意思。

    承铎收回手,把弄着那链子问:“既是你母亲的,那为何到处藏着?”茶茶垂眸不语,慢慢放下手。承铎心里却明白,这脚链于她而言十分珍贵。她要以身侍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会被如何摆布,又怎敢把这样的东西戴在身上。

    承铎觉得她不像说谎,伸手抓过她手来,把珠链合进她掌心,捏住她手说:“我准你戴着。埋起来也许会弄丢,也许会弄坏的。”见她望着自己的神情仍是惊疑不定,承铎轻叹了口气,仍然握着她那只写了字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扳开她手指,把链子取出来,自己从椅上弯身下去,给她带在了左踝上。

    此景东方看了倒不觉得怎么,哲仁却大大地吃了一惊,简直目瞪口呆。

    且不说承铎身份尊贵竟屈身给个女奴戴脚饰,承铎本身对女人是很不当回事的。即使是王府里的侧妃们,用尽手段的撒娇邀宠也未必能换来他一句赞许。当初靖远亲王的元妃萧氏病故时,连皇上都下令三品以下官员服素。这位正主儿却才匆匆从前线赶回。为了这件事,萧妃之父,国相萧云山便老大不高兴他这位女婿。若是今天看见这场景,怕是要胡子一吹,先昏了过去。

    更令哲仁不喜的是,承铎给她带脚链,茶茶竟站着,默然无所示意。她平日便礼数疏慢,住在承铎大帐里什么都不管。从她第一次在承铎帐中留宿到今日,不论承铎每晨何时起来,她就只管自己睡着。承铎倒不介意,若非侍寝,便全当她不存在,由她在大帐角落里窝着。

    只是她平日里寂静无声,从不碍事,也不找事,哲仁哲义他们除了出入承铎大帐不太方便之外,也可以全当她不存在。

    承铎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来,见茶茶神情稍和,全无戒备之色,便温言问:“你识得我们的字?”

    茶茶点头。

    “那胡文呢?”

    茶茶再点头。

    承铎仍微笑道:“我竟不知道你认识字,素日看你不说话倒小瞧你了。”

    茶茶看他笑容和煦,眼里忽然有一丝腼腆,低了头。

    承铎道:“你去吧。”

    她抬头看了承铎一眼,转身盈盈向帐门口走去。

    东方本一直看着,此时忽道:“姑娘且慢。”

    茶茶站住,回身看着他。

    东方道:“看你脸色,血气甚是不足,能否让我切一切脉?”

    茶茶吃惊地看了他片刻,征询地望承铎,承铎点头。茶茶便走近东方,伸了手给他。东方搭上三指,在尺、寸、关三脉上静息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默默地切了一回。

    “烦你张口,伸出舌头我看看。”

    茶茶虽知承铎已然默许,还是斜睨了他一眼,方照办了。

    东方看完,皱了眉,沉吟道:“姑娘脾胃虚弱,以致脏腑之气皆不调和,比之大病过的人还要不足。照你这般体弱,若不将养,也只三年五年好活了。现下精神还好罢了。”他复看向承铎道:“她饮食不合军中所用,不如我开药给她,调养脏腑,可行?”

    承铎盯着东方似笑非笑:“行。”说完望着茶茶,对帐门一抬下巴,茶茶便转身去了。

    承铎慢慢敛了笑,一招哲仁,冷然道:“你好生盯着她。”

    哲仁会意,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等哲仁出去,承铎转身问东方:“你看她真是哑巴么?”

    “她的嗓子并没有问题。倘若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有可能是受了刺激或者惊吓之后失语了。否则就是假装的。”东方沉吟道。

    承铎送出东方,回来坐下。静了静神,伸手拿笔,忽见掌上微印着的墨迹,是刚刚握茶茶的手留下的,隐约有反写的“母亲”二字。他望着那两个字,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的一生能拥有多少隐秘的归所,而最初的那一个总是始于母亲。当母亲不再变老,甚至不再清晰地被想起,这个人便真正的无处可归了。

    于是,他不再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归去。

    很快已是两月过去,承铎便择机与胡狄大汗的骑兵决战。但胡人为了对付他也分外谨慎,轻易不肯上当。承铎免不了又要设计圈套,引他们入瓮了。他亲自带了五万人马往前线已是两日,东方留守在大寨,这几日只知激战甚剧,详细情况却不明了。

    医帐的小工煎好了一剂药,倒进一个粗瓷碗里。东方看看明姬不在,只好停下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