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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部分

大殿尽端两层台阶之上的龙座处,阶下左右分立着五、六名文臣大将。

    右边居首的当然是右丞相吕不韦,左边是硬汉徐先,其他的人里,他只认得大将王陵、关中君蔡泽、将军杜壁,都是在与王翦比武时见过面的,这三人均为秦室重臣,其他五人不用说官职身分非同小可。

    项少龙依礼趋前跪拜。

    庄襄王见到他便心生欢喜,道:“项太傅平身!”

    项少龙起来后,吕不韦抢着为他引介诸人,当然是要向众人表示项少龙是他的心腹。

    他认得的三人中,王陵和杜壁均为军方要人,与王、徐先在军方有着同等级的资历。蔡泽则是吕不韦任前的右丞相,为人面面俱圆,故虽被吕不韦挤了下来,仍受重用。

    至于其他五人,仅居徐先下首的赫然就是与王和徐先并称西秦三虎将之一的鹿公,中等身材,年纪在五十许间,长着把长须,眉浓发粗,眼若铜铃,身子仍极硬朗,见到项少龙,灼灼的目光打量着他,神态颇不友善。

    另四人分别为左监侯王绾,右监侯贾公成、云阳君赢傲和义渠君赢楼,后两人都是王族直系的人,有食邑封地。

    这些人个个表情木然,大多对项少龙表现出颇为冷淡的态度,竟连理应感激他的徐先亦不例外,只有蔡泽和王绾仍算客气。

    这紧急会议云集了咸阳最高层的大臣名将,可见形势是多么危急。

    秦人最忌就是东方诸国的合从,而今次信陵君只凭五国之力,便大败秦军,可见秦人的恐惧,是绝对有根据的。

    项少龙自知身分,退到吕不韦那列的末席,学众臣将般肃手恭立。

    庄襄王仍像平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柔声道:“少龙可知寡人急召卿来,所为何事?”

    项少龙心叫不妙。

    这个军事会议开了至少两个时辰,应已得出应付眼前困局之法,这么召自己前来,不用说是极可能要派自己领军去应付五国联军。

    由此可见吕不韦表面虽权倾大秦,但在军中势力仍然非常浅薄,蒙骜兵败,除他项少龙便无可用之将。

    自己虽曾展示出军事的天份,始终未曾统率过以十万计的大军,与敌对决沙场,难怪与会诸人均有不满的表情。

    项少龙恭敬道:“请恕微臣愚鲁!”

    徐先道:“大王请三思此事!”

    其他鹿公、贾公成等纷纷附和,都是劝庄襄王勿要仓猝决定。

    将军杜壁更道:“五国联军锐气方殷,若弃函谷关之险,妄然出战,一旦败北,恐函谷关也不能保,那时联军长驱直进,大秦基业怕要毁于一旦,此刻实宜守不宜攻。”

    吕不韦脸色y沉之极,冷冷道:“我们今趟之败,实因敌人来得突然,以致措手不及,此次既有备而战,将完全是另一番情况了。”

    鹿公冷哼道:“信陵君乃足智多谋的人,当年曾破我军于邯郸城外,前车可监,右相国怎可说得这么容易。”

    徐先接口道:“我军新败,锐气已挫,纵是孙武复生,怕亦要暂且收,大王请三思。”

    这已是他第二趟请庄襄王三思,可知他反对得多么激烈。

    吕不韦不悦道:“太原郡、三川郡、上党郡关系我大秦系霸业的盛衰,若任由无忌小儿陈兵关外,三郡一旦失守,彼长我消,更是不利,大王请明察。”

    庄襄王断然道:“寡人意已决,就任命……”

    在这决定性的时刻,殿外门官唱道:“魏国太子魏增到!”

    吕不韦冷然道:“不杀此人,难消我心头恨!”

    庄襄王正要下令押太子增进来时,项少龙大骇扑出,下跪叩首道:“大王请听微臣一言。”

    包括庄襄王和吕不韦在内,众人无惊地看着跪伏地上的项少龙。

    事实上连项少龙也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只知若让太子增进殿,被庄襄王下以处死的命令,那他就有负龙阳君所托了。

    他和龙阳君的关系非常复杂,可是只要他开口请求,便感到必须为他办到。只冲着他护着赵雅一事,就义不容辞了。

    庄襄王讶道:“少龙想说什么呢?”

    项少龙心中叫苦时,脑际灵光一闪道:“微臣刚才听到的,无论主攻主守,均有得失风险,所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让大王不费一兵一卒,立可解去函谷关之危。”

    众人大讶,都不知他有何妙法。

    庄襄王对他最有信心,所以才会同意吕不韦荐他领军出征之议,欣然道:“快说出给寡人参详。”

    项少龙道:“今次五国之所以能合成功,兵临关下,关键处全系于无忌公子一人身上,此人若去,联军之围不战自解,太原三郡亦可保安然。”

    众人无不点头。

    连吕不韦都恨不得他有两全其美之法,他虽一力主战,其实是作孤注一掷,如若再败,就算仍能守住函谷关的地位亦将不保了。

    项少龙道:“当日微臣曾到大梁……”一五一十的,把信陵君要借他刺杀安厘王一说出来,然后道:“只要微臣把此事告诉太子增,让他回国说与魏王知道,魏王必心生惧意,怕魏无忌凯旋而归时,乘势夺其王位,在这情况下,当会把魏无忌召返国内,夺其兵权,如此联军之围,不攻自破。”

    众人均听得不住点头称许。

    信陵君魏无忌与魏王的不和,天下皆知,当年信陵君盗虎符救赵后,便要滞留邯郸,不敢回魏,只因秦人攻魏,安厘迫不得已,才央信陵君回去,若说安厘不忌信陵君,是没人肯相信的。

    秦人亦爱用反间之计。

    白起攻长平,就以反间之计,中伤廉颇,使孝成王以赵括代廉颇,招来了长平惨败。

    小小一个反间计,有时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

    徐先皱眉道:“项太傅这提议精彩之极,可是本相仍有一事不解,若这样明着放魏增回去说出这番话来,那岂非谁都知道我们在用反间计吗?”

    杜壁也道:“这计虽好,却很难奏效。”

    项少龙一点不奇怪这杜壁为何特别针对他,因他一向属于拥秦王次子成乔的阵营,只不知是否他身分崇高,并不因阳泉君一事受到株连。

    以吕不韦赶尽杀绝的手段,当然不会因心软而放过他,可知此人定有凭恃。

    项少龙道:“三天前,魏国的龙阳君派人来游说微臣,希望微臣能为太子增美言两句,保他性命。假若微臣卖个人情,与龙阳君的人合作,助太子增偷离咸阳,同时又把信陵君之事诈作无意中泄露与他知道,这反间之计,便可望成功了。”

    庄襄王赞叹道:“少龙果不负期望,此计妙绝,就如你所说,由你全权去办。”

    徐先等最紧要就是不用出关与敌硬拼,吕不韦亦乐得不用冒险,于是皆大欢喜,转而商量如何令太子增不起心的妙计。

    一切商量妥当后,庄襄王把太子增召了进来,痛斥一顿后,吕不韦便提议把他处决。

    太子增吓得脸青唇白,软倒地上时,项少龙出而求情,力数信陵君的不是,顺势在庄襄王询问下,把信陵君当日的y谋说出来。

    最后当然饶了太子增的小命,只令他不准踏出质子府半步,听候处置。

    庄襄王和吕不韦仍留在内廷商议时,项少龙借口要联络龙阳君的人,与其他大臣一起离开内廷。

    诸人对他的态度大为改善,只有那杜壁在众人赞赏项少龙时,一言不发便走了。

    鹿公、徐先两人扯着项少龙一道离去。

    鹿公忽道:“你为何会向大王举荐徐大将军呢?”

    项少龙想到这老将如此坦白,有点尴尬地道:“只因为徐将军乃不畏权势的好汉子,就是这样了。”

    徐先肃容道:“项少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我徐先至少学不到太傅视功名权位如浮云的胸襟,当日只要你一点头,就是我大秦的右丞相,今天你若肯点头,现在已是三军之帅了。”

    忽然间,项少龙知道自己赢得了军方人士的尊敬,此事突口其来,教他难以相信。

    快要来到停放车马的外广场时,一个宫娥跪倒道旁,道:“项太傅请留一步说话。”

    徐先两人均知他与王后太子关系密切,还以为王后来召他,两人表示了要约一晚和他宴会共欢后,先一步走了。

    项少龙也当是朱姬派来截着他的,心中苦笑时,宫娥递上一个精致的漆盒,立即告退。

    项少龙打开漆盒,芳香扑鼻而来,盒内有张折叠得很有心思的丝笺,打开一看,上面疏密有致地布着几行秀丽潇洒的秦棣字体,下面署名琴清。

    他又惊又喜,还以为美女和他私通款曲,到看完时,才知琴清想约纪嫣然到她家中小住几日。

    既松了一口气,又禁不住有点失望,心情矛盾之极。

    到与滕翼等会合后”脑海中仍浮动着她风姿优雅,谈吐温娴的音容玉貌。

    回到乌府,立即到上房找龙阳君。

    龙阳君听他把整件事和盘说出后,讶道:“既是反间之计,为何却要说出来给我听呢?”

    项少龙耸肩道:“君上这么信任我,我怎忍心骗你呢。”

    龙阳君道:“信陵君想刺杀大王,是否确有其事?”

    项少龙点头道:“这倒是不假。”

    龙阳君道:“那就成了。你虽说反间计,但却极有可能发生,秦人既闭关不出,信陵君迟早要无功而退,迟些早点,亦没有分别,经此一役后,天下应有一段平静的日子,目下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太子弄回大梁去,少龙你定要做得似模似样,那你我都可立个大功了。”

    项少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龙阳君一向与信陵君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我亡,有此可扳倒信陵君的妙法,他怎肯定放过。

    信陵君是杀害小昭诸女的幕后主持人,他恨不得捅他两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赵雅受到株连吧了。

    龙阳君何等精明,看穿他的心意道:“放心吧,无忌公子名震六国,大王怎也不敢处死他,且亦非那么容易,只会夺他兵权,让他投闲置散,无论如何,我会保着赵雅。”

    项少龙放下心事,与龙阳君商量了行动的细节后,就在当夜“无惊无险”地由龙阳君和他的人一手包办,把太子增救出咸阳,还拥有过关的正式文书,逃返魏国去。

    项少龙为了躲避吕不韦重提婚事,连夜溜回牧场。

    他的心情开朗起来,开始与三位娇妻和田氏姊妹两婢回复以前有说有笑的欢乐日子。

    善兰瓜熟蒂落,产下一子,如言赠了给项少龙,更是喜上加喜。

    在充盈着欢乐气氛的时刻里,牧场忽来了个不速之客,赫然是图先。

    这相府的大管家神情出奇地凝重,坐下后叹气道:“今次糟了!”

    第一章 内忧外患

    项少龙吓了一跳,暗忖以图先这么沉稳老到的人,也要叫糟,此事必非同小可,忙追问其详。

    图先道:“令舅昨晚到相府找吕不韦,谈了足有两个时辰,事后吕不韦吩咐吕雄和我派人监视你的动静,还大发脾气,臭骂了你一顿,说你不识抬举,又举荐徐先作左丞相,看来令舅对你必然没有什么好说话。”

    今趟轮到项少龙脸青唇白,忙使人把岳父乌应元和滕翼请来,说出了这件事的内情。

    乌应元拍桌大骂道:“这忤逆子竟敢出卖家族,我定要以家法把他处死。”

    滕翼的脸色亦变得非常难看,若吕不韦有心对付他们,确是非常头痛的事。

    项少龙道:“究竟廷威少爷向吕不韦说了什么话呢?假若吕不韦知道了整件事情,应该会避忌我,甚或立即把我处死,不会像现在般仍着我为他办事。”

    乌应元整个人像忽然苍老了近十年,颓然叹道:“幸好我早防了他们一手,只说吕不韦这人表面看来豁达大度,其实非常忌材,不大可靠。现在少龙得大王王后爱宠,恐会招他之忌,所以必须早作防范,预好退路。至于细节,却没有告诉他们。”

    滕翼沉声道:“我看廷威少爷仍没有这么大胆,此事或有族内其他长辈支持,所以未调查清楚,切勿轻举妄动。”

    图先点头道:“滕兄说得对,假若抓起了廷威少爷,必会惊动吕不韦,那他就知有内j了。”

    乌应元再叹了一口气,目泛泪光。乌廷威毕竟是他亲生骨r,那能不伤心欲绝。

    图先续道:“以吕不韦的精明,见少龙你出使不成回来之后,立即退隐牧场,又准备后路,必然猜到给你识破了他的y谋。此事若泄漏出来,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乌应元拭掉眼泪,冷哼道:“现在秦廷上下都对少龙另眼相看,我们乌家牧场又做得有声有色,他能拿我们怎样?”

    图先道:“新近吕不韦招纳了一位著名剑手,与以前被少龙杀死的连晋同属卫人,听说两人还有师兄弟的关系。此人叫管中邪,生得比少龙和滕兄还要粗壮,论气力可比得上嚣魏牟,剑法骑术则犹有过之,有以一当百之勇。人又y沉多智,现在成了吕不韦的心腹,负责为他训练家将,使吕不韦更是实力倍增,此人绝不可小觑。”

    滕翼和项少龙均感头皮发麻,若此人比嚣魏牟更厉害,恐怕他们都不是对手。

    当日之所以能杀死嚣魏牟,皆因先用计s了他一箭,否则胜负仍是难以预料。

    乌应元道:“图管家和他交过了手吗?”

    图先苦笑道:“和他玩过几下子,虽没有分出胜负,但图某自知远及不上他,否则那会把他放在心上。”

    三人无不动容。

    要知吕府芸芸家将中,图先一向以剑术称冠,假若连他也自认远及不上这个管中邪,可知他是如何厉害了。

    滕翼道:“吕不韦既得此人,说不定会在宴会的场合借表演剑法为名,迫少龙动手,再借失手为借口,杀害少龙。那既非私斗,秦人在宴会比武又视同家常便饭,既成事实后,恐大王亦难以怪他。”

    乌应元倒对项少龙充满信心,这当然是他不知嚣魏牟的厉害。冷笑道:“少龙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吗?不过以后出入倒要小心点。”

    项少龙暗忖一日未和吕不韦正式反脸,很多事都是避无可避,叹道:“吕不韦四处招揽人材,还有什么其他像样的人物?”

    图先道:“论文的有个叫莫傲的人,此人才智极高,见闻广博;但心术极坏,使人假扮阳泉君偷袭你们的主意,可能便是出自这人的坏心肠。他又对医药之道极有心得,先王之死,应是由他下手配制毒药。”

    滕翼皱眉道:“这事连你也不知道吗?”

    图先叹道:“莫傲娶了吕雄的妹子,可算是吕不韦的亲族。这种天大重要的事,除了他自己的族人外,连我这跟了他十多年的亲信也瞒着,如今还设法削掉我的人呢,唉!”说到最后,露出了伤痛怅惘的心情。

    乌应元忍不住道:“图管家为何不像肖先生般一走了之呢?”

    图先脸容深沉下来,咬牙切齿的道:“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我怎也要看着他如何收场。幸好我尚对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要他一天不知道我已识穿了他的y谋,他仍不会对付我,表面上,他怎也要摆出重情重义的虚伪样子。”

    项少龙陪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刚才你说文的有这莫傲,那武的还有什么人?”

    图先道:“还有三个人,虽远及不上管中邪,但已是不可多得的一流好手,他们就是鲁残、周子桓和毒。”

    项少龙剧震道:“毒?”

    三人同时大讶的瞪着他。

    图先奇道:“你认识他吗?他虽是赵人,但三年前早离赵四处碰机会,后来在韩国勾引了韩闯的爱妾,被韩闯派人追杀,才被迫溜了来咸阳。少龙理应没有机会和他碰过头。”

    项少龙是有口难言,在秦始皇那出电影里,毒乃重要的j角,勾搭了朱姬后,脱离吕不韦的控制,干扰朝政,密谋造反。这些事怎能对他们说呢?

    苦笑道:“没有什么?只是这人的名字很怪吧了!”

    三人仍怀疑地看着他。

    项少龙摊着手道:“说实在的,不知为何我听到这人的名字就有点心惊r跳的感觉。嘿!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这么说,三人反而可以接受,无不心生寒意。

    滕翼本是一无所惧的人,但现在有了娇妻爱儿,心情自是迥然有异。

    图先沉吟片晌道:“毒这人很工心计,最擅逢迎吹拍之道,很得吕不韦欢心。兼之他生得一表人材,有若玉树临风,许些妇人小姐见到他,就像饿蚁见到了蜜糖。在咸阳里,他是青楼姑娘最欢迎的人。”

    顿了顿又道:“据说他天赋异禀,晚晚床笫征战亦不会力不从心,曾有连御十女的纪录。吕不韦就是最爱利用他这专长,要他勾引人家妻妾,探听消息。哼!这人是天生无情无义的人,也不知误了多少良家妇女的终身,若不是有吕不韦护着他,早给人杀了。”

    四人沉默下来。

    吕不韦招揽的人里,有着不少这类“奇人异士”,若和他公然对抗,确非一件愉快的事。

    乌应元叹了一口气道:“图管家这样来找我们,不怕吕不韦起疑心吗?”

    图先道:“今次我实是奉他之命而来,邀请少龙三天后到咸阳相府赴宴。至于他为何宴请少龙,我却不知道了,看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乌大爷却不在被请之列。”

    项少龙想起吕不韦迫婚的事,叹了一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走着瞧吧。有些事避都避不了的。”

    乌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