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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

上!”

    赵振涛大咧咧地说:“你查吧,你不查省里也有人查的!我这人哪,就是身后跟着小人。在省里对外开放办的时候,我挨过查,你知道吗?我赵振涛见过风浪!”

    雷娟没有随着他往下说,转了话题:“赵市长,李广汉为什么牵动那么多人前后两次来说情,这说明一个可怕的信号!”

    赵振涛咬了咬牙说:“这就看你雷娟的啦,孙艳萍和她娘肯定与李广汉有瓜葛!丈夫和姑爷这个样子,妻子和丈母娘能好到哪里去呢?”

    雷娟的眉头轻轻涌起了一个小疙瘩说:“李广汉在里边还指望着孙艳萍和葛老太太给他解围呢,所以抗得挺硬。近来我们又研究了新的审理方案。那天,我们抓捕李广汉的时候,他弟弟举起猎枪来对付我们,当场让我给吓住啦!”

    赵振涛有些兴趣地看着她:“雷大侠,你说说,是怎么吓住他们的?”

    雷娟摇了摇头说:“不说啦,你想拿我寻开心哪?”

    赵振涛笑着,并认真地看了看雷娟。以往她穿着检察院的服装,他就基本没有拿她当女人,今天她穿着淡蓝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米色的真丝围巾,配上她的白皮肤,很有点女人味,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

    雷娟被赵振涛看得有点发慌,说:“你不认识我吗?”

    赵振涛有些感慨地说:“北龙的干部都瞅着你害怕,我赵振涛瞅着你没这个感觉。因为我不想贪财。”

    雷娟笑着说:“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办案时,接触这些罪犯,觉得人并不比乌聪明,人的贪心使人堕落也使人活得小了。其实钱这东西,少了它丢了尊严,多了又能买到魔鬼!还是没弄懂生活呀!”

    赵振涛说:“人要想活得舒服,最好别弄懂生活!”

    雷娟问道:“先说说,你弄懂生活没有?你让自己懂不让别人懂,黑心不黑心?”

    赵振涛笑着说:“我要是懂了为啥经常请教你呢?我感到人活着是没有资格谈论生活的!自从我在省城听了你做报告,就觉得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别的不说,这个充满怨言的时代,人人都在发牢s,到处都有怨言,而惟独你没有,为什么?”

    雷娟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怨言都让我吃进肚子里去了。实际上,人每次面对诱惑,都要与自己心中的魔鬼较量一次!”

    她格格地笑着。赵振涛也笑了,说:“好啦,咱俩越扯越远啦,累不累呀?”雷娟说我说也是,然后就请赵振涛说点轻松的趣事。

    两个人都渴望轻松和幽默,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轻松和幽默的心态,或者说他们两人都没有幽默。他们说着说着就扯到高焕章身上去了。雷娟很感动地说:“赵市长,盐化柴德发的案子没有进展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高书记在里边作梗,一直以为高书记是他们的总后台,甚至以为高书记是那种打着纯朴和廉洁的外衣,表面本色实际肮脏的人!现在看来,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啦!你说得对,还是你们男人之间感受得深啊!高书记是个廉洁本色的好干部,至于他乱指挥的事,另当别论。我想,构成高书记个人魅力的基础,很可能是他父辈的影响。”

    赵振涛说:“是啊,谁也无法割断历史,我们的身上都有父辈的影子。小时候,我的义父赵老巩对我影响真是太大啦!人在逆境里养成的品质,顺境里是无法获得的!”

    雷娟伤感地说:“高书记病成这样啦,你可别跟他说我怀疑他。那还不得把他气死!我跟你来看望高书记,就是想深深地向他道歉!表示我个人的一份敬意!”

    赵振涛感动地说:“我代表老高谢谢你啦!”

    来到高焕章的病床前,赵振涛发现雷娟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抹眼泪。实际上高焕章很想知道盐化案件的具体情况,可他回避着。高焕章紧紧抓着赵振涛的手,问完北港铁路就问北龙港的工程进展。赵振涛请他放心,过了年,冰雪融化,春风吹来,咱就请高书记给剪彩啦。从高焕章的表情上,赵振涛断定高焕章真的不知道郭老顺那里的事故,他还打听郭老顺他们的工程进度。赵振涛说他们干得很好,保质保量。高焕章哪里知道,临行在北龙医院门口给他唱明国小曲的郭老顺已经双目失明了,但赵振涛不能告诉他。赵振涛想到北龙港凤凰开发区的变化,就对高焕章说:“老高啊,你来北京这两月,凤凰开发区可是上马了不少新项目哇!”他就不厌其烦地数给高焕章听。

    高焕章比原来消瘦了许多,可是眼神仍然很有神采:“振涛哇,距离我们当初的设想,越来越近啦!”

    赵振涛轻声说:“老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跨海大桥,又在原来的地方破土动工啦!我让他们来个深圳速度!回去你就能看得见!”

    高焕章小声说:“注意质量,前面的教训要汲取呀!”

    赵振涛说:“那是肯定的!这次新加坡的李总裁还带来了日本的海洋专家,对咱们的风暴潮治理评价很高!”

    高焕章眼睛慢慢红了,喃喃地:“看来,风暴是过去了,过去了!我们治理了一百年哪!”

    赵振涛动情地看着高焕章。

    高焕章让其他人都出去,又跟赵振涛说了几句知心话:“振涛啊,省委潘书记和傅省长在北京开会,到医院来看我。他们对北龙港的进展,还不是很了解,你不能光闪着头干,抽空儿到省里汇报汇报。我听说背地里有人给你捅刀子啦!”

    赵振涛气恨地说:“我知道,是葛老太大搞的,她把香港的葛玉梅拉来,以投资为条件,让我放过李广汉,你说这是交换的事吗?在气头上,我掀了桌子!”

    高焕章说:“你掀桌子的当天,我就知道啦,马部长告诉我的。我是支持你的,可你也得注意呀,你还年轻,不能跟我高焕章学,还得谨慎啊!”

    赵振涛说:“老高,你还记得我们相识时,我说的一句话吗?”

    高焕章摇了摇头:“你跟我说的多了,我知道哪一句?”

    赵振涛说:“在狗年,我不愿做一条狗,在牛年,我愿做一头牛!这就是我赵振涛的原则!您该退了,北龙港建成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丢了官!”

    高焕章瞪了他一眼:“胡说,再说我可接你!该破罐子破摔的是我高焕章。你不能!”他攥紧了赵振涛的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怎么搞改革?北龙,只有交给你赵振涛,我才会死而瞑目啊!”

    赵振涛哽咽了:“老高,我记住啦!”

    高焕章缓缓地点头:“你还要记住,在北龙,你面临的不仅仅是来自大海的风暴,还有建设风暴,还有廉政风暴,还有你想都想不到的舌尖上的风暴,你要在风暴里牢牢地站稳脚跟。记住,工作中所有的过失,都往我的头上推,老哥不怪你!”

    赵振涛抱住高焕章的头,哭了。

    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医生们走进来时,人们就拥出来了。赵振涛发现北龙来了三百多人,医院的楼筒子被挤得严严实实。女护士小高因为与高焕章同姓,与高焕章相处得很好,她主动上来推着高焕章进手术室。她看着人们送别时悲悲泣泣的样子,就想调节一下气氛,她边推边说:“当家子大叔,我知道你一辈子什么好车都坐过,今天就坐一回侄女的专车吧!我这车呀,比豪华加长的林肯车还舒服呢!”

    高焕章的双手被牢牢地绑在了车架旁,只能用眼神跟人们打着招呼。他笑呵呵地说:“我的大侄女说得好哇,你们都回去吧,我就坐着她的专车走啦。舒舒服服地走啦!哈哈哈——”

    谁知高焕章的话音没落,送行的人群就炸了窝,顿时哭声一片。别人一哭,高焕章就笑不下去了,蜡黄脸上的肌r僵僵地绷住了。他此时的心是痛的,疼痛烧出了他的满眼泪水,他强忍住泪水,谁也不看,死死地闭上双眼。也不知是谁带头走过去用自己的脸贴了一下高焕章的脸,人们就学开了。高焕章不敢睁眼,就感到一张又一张的火热脸庞朝他的脸上贴过来,分不清是谁的,感觉都是烫烫的,还混杂着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这么多的从无数双眼睛淌下来的泪水,是多么的珍贵呀。他相信是真实的泪水,真实的泪水是有味道的,他闻到了。他撕心裂肺地体会到,眼泪是一种暗示,是一种联系,是一种鼓舞,是一种力量。不管人活在哪个关系层面里,这种回报是靠人格赢得的。这种力量给他带来了手术前从没有过的恐惧,他在心里一次一次与死神对话:我高焕章拥有这么好的同事和朋友,我还要回到他们中间去,别让我离开他们,别让我倒下去,求求你啦,我高焕章可从没有求过什么——惟有赵振涛没有挤过去,他木然地站着,神情有些恍惚。事后,高焕章给他描述这一瞬间的感觉时说,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焕章会被眼泪击垮。

    第十三章

    老蟹湾沿岸的冰雪消融,使北龙港像一条耸起脊梁的巨龙,抖落了满身的泥甲,同这个远古的不冻海一起苏醒。这是潮起潮落的苏醒,这是在历史与现实交叉点上的苏醒,由痛苦到欢乐的苏醒,是迎接新世纪的苏醒。北龙港的一号和二号码头,整齐而壮观,一面国旗在海风里迎风飘扬。北龙最北部的明国县的大山里,春天的脚步虽说比沿海来得迟一些,可是由于北港铁路的开通,微笑着睁开了惺松的睡眼。赵振涛从大山里驱车赶到渤海湾,在北龙整个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画了一条直径。他看见老蟹湾的从没有过的那一带树影,看见树影所不能遮挡的老船。瞅着这景色,他问自己怎么就瞅不够呢?连臭椿的树冠也突然辉煌起来。

    三天以后,港口就要通航,老蟹湾风平浪静。

    天上落着绵绵春雨,赵振涛与女儿男男坐在汽车里,男男不时地把手掌伸出去,接一点雨水放进嘴里品着。女儿感到春雨很软,像是棉花做的,它在风里斜斜地湿下来,在玻璃上溅出星星点点。赵振涛问女儿为什么喜欢家乡的雨水,男男天真地说,因为爸爸喜欢我就喜欢。赵振涛问她,妈妈喜欢哪里的雨水呢?男男毫不犹豫地说,妈妈喜欢外国的雨水。赵振涛被男男的话逗乐了。早上,男男给远在澳洲的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妈妈北龙港通航的好消息。妈妈不以为然,她叮嘱男男不要跟着爸爸跑,一个孩子的兴奋点挪到港口上,还能有好成绩吗?一提到功课,男男很自豪地说,她已经在北龙一中排名第六名了。今天她要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还要找赵小乐叔叔带她到海上去,领略一下大海的气魄。爸爸也不愿意男男成为一个文弱书生。男男告诉爸爸说,人类学家近来又有新说,生命并非起源于猿居dx,而是起源于大海。男男说她立志要成为一个未来的海洋学家。

    赵振涛本来想带男男到港口转转,可是熊大进打来了紧急电话,通航的前期准备遇到难题,需要市长来决断。赵振涛把男男送到爷爷那里,就急急地去了港口。

    男男跟爷爷玩不到一起去,嚷着找小乐叔叔。赵老巩告诉男男,小乐叔叔去了北龙市,跟着你小乐婶子办画展去了。男男很后悔没能看见米秀秀的画展。她一定画了许多关于大海和船只的景观。

    赵振涛走进新装修的港口办公大楼,春雨就停了。他来到熊大进的办公室,看见熊大进和黄国林等人愁眉苦脸地呆坐着。见到赵振涛的到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赵振涛从他们的异常神态里,已看出首航剪彩仪式出了问题。

    熊大进端着一张图纸面向赵振涛,焦急地说:“赵市长,有两个突发问题,很可能使首航仪式的喜事酿成悲剧。这是省航运公司送来的首航货轮‘中山’号的船形断面图。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港湾航道只有五米,可‘中山’号的船体就宽达三米,航行时仅有两米的间隔,谁能保证船体的惯性不在这危险的距离内与航道发生碰撞?按惯例,航道必须为船体留出适当的安全距离,越过五米就被称为风险区!”

    赵振涛的心悬了起来:“轮船不能更改了吗?”

    黄国林说:“我刚从省里回来,仅有这一艘轮船,要不就是我们更改首航的日期。”

    赵振涛的脑袋像炸开一样,颓然坐在沙发上,额头冷汗涔涔。过了一会儿,他说:“首航的时间绝对不能更改啦!我们的请柬已经送往省里和北京。省委潘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他还邀请了全国政协的一位副主席参加剪彩。这个时间万万不能动。你们不记得上次?潘书记和傅省长都准备来给跨海大桥剪彩了,结果丢了我们北龙多大的面子?”

    熊大进皱着眉头说:“赵市长,还有一个问题,航道没有浮标,这是航道的水上标志,布置一个浮标至少要九万元,十个浮标就达九十万元,眼下我们没有这笔开支。”

    赵振涛问:“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代替?”

    熊大进扭头说:“在威海港,我们遇到过这样的难题,是求助当地渔民拿渔船替代的。不过这个风险极大,那次遇上大潮,有两艘渔船被巨轮撞翻。”

    赵振涛狠狠地吸了口气:“这不怕,人家威海渔民能做到,我们老蟹湾的渔民同样可以做到!这个事情,交给盐化县政府来组织安排!”他扭头喊来秘书郑进:“你去给盐化的许县长打个电话,让他马上到港口来找我!”

    郑进到另一个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赵振涛抬头看着熊大进说:“前一个问题最严重,要让航运公司派最好的舵手。还有我们要用最好的地面导航人员!谁来担当?”

    熊大进看看赵振涛,又看看黄国林,最后点点头说:“那就我来试试吧!”

    黄国林担心地问:“老熊,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赵振涛茫然地问:“怎么啦?老熊的身体怎么啦?”

    熊大进讷讷地说:“没,没什么!”

    黄国林大声说:“老熊这几天累得又犯了老病,美尼尔综合症。他在工地上晕倒两三回啦!”

    赵振涛埋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导航的事,你别干啦!”

    熊大进微微摇了摇头说:“换别人,我还真的不放心啊!”

    赵振涛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工作了,马上治疗,休息,等待那个非常时刻。你的工作由黄总全部担起来!”

    熊大进坚决不依:“不行,我怎么能呆得住哇?先不说这个啦,赵市长,航运局要求咱们海港签字,轮船如果出了事故,损失完全由我们负担!您说签不签?”

    赵振涛咬着牙说:“没有退路啦,我签!”

    赵振涛给盐化的许县长布置完工作,将要离开的时候,强制熊大进住进海港医院治疗。熊大进被迫躺进了医院的病房,等赵振涛走后,他又悄悄从医院溜了出来。

    从盐化接待室里出来,赵振涛突然想起了高焕章,高焕章手术之后回到北龙,尽管人瘦成了不到一百斤,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到办公室坐坐,处理一些日常事物,谁也劝不住,他说要工作到九月十三日,他真正期满退休。高焕章的笑对死神的大无畏气度,也许帮了赵振涛的大忙。赵振涛想跟他汇报一下工作,请他在首航仪式上最后讲几句话,了却他这多年的夙愿。高焕章能战胜病魔坚持到首航的这一天,已经让赵振诗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谁知事情总是在千变万化之中,许多特别有把握的事,到最后时刻都会发生变化。刚刚接到市委办公室秘书处打来的电话,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郝天宇紧急赶到北龙,有非常重要的干部任免事情找赵振涛谈。赵振涛在汽车里坐不牢稳了,心里鼓鼓涌涌的不安生。他在猜测,难道又是像上次一样?在他即将去中央党校报到的一刻,任命他为北龙市市长。这次在北龙港即将首航的关键时刻,省委对他又有了新的任命?抑或是有人告倒了他?他七猜八想地赶到了北龙宾馆,结果更让他吃惊。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省委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在高焕章重病期间,在北龙港和北港铁路即将剪彩的关键时刻,高焕章被撤去了北龙市委书记的职务,还落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赵振涛心情十分沉重,从个人情感上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这个悲壮的结局,过去他也是想过的。高焕章干预跨海大桥招标合同,并造成巨大财产损失和腐败案件,他是有错误的,雷娟很早就说明了这一点。可这个消息到的太不是时候了,老高他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吗?老高的身体能够面对这样的打击吗?赵振涛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噙着。

    其实,赵振涛觉得,高焕章已经走到人生戏剧的最后一幕了,不管台上是怎样的说法,也不管台下响起多么热烈的掌声,或是悄无声息,他都可以安然走下舞台了。可赵振涛还是觉得残酷,他跟省委组织部的郝部长再三恳求,既然省委已经做了决定,他作为北龙的市长是执行的,可是能不能把这个情况暂时保密,等到三天后北龙港和北龙铁路剪彩典礼结束?郝部长很为难地拒绝了,因为省委在这个时候处理高焕章,就是要向全省的干部进行这种教育:如何保护地方?如何面对大中型工程?如何学法执法!赵振涛说这个话的时候,郝部长告诉赵振涛,他们已经跟高焕章谈了,高焕章同志毕竟是党多年培养的老干部,能够理解组织的决定,他还说要认真反省自己,向组织写出书面检查。赵振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