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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

。”保罗说。

    “你父亲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如果那能讨得他的欢心的话。”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变老和死去,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

    “也应该有这样的生老病死,要不然地球上还不到处都是腐朽的、无用的、需要别人照顾的老家伙。那样不好,对吧?”

    “对,那不可能好的。”

    “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们人类通过人工的、非自然的方式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却同时严重地毁坏了我们生存的环境。你们的寿命应该是四十岁,最多五十岁。你们不应该为了多活三四十年而把事情弄糟。”

    “那似乎有点儿不友好。”

    “我并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

    “哟,看看是谁在说话,”保罗说,“你多大了?十五岁?在动物的世界里怎么换算?”

    “十五岁半。”她骄傲地说,“这都是相对的。在乌龟的世界里,这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蝴蝶来说,这就是永恒。希望你的父亲一切都好,但如果不是所期望的样子——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他去了,就意味着你会拥有更多的食物。”

    “这不是食物的问题。”

    “保罗,”斯特拉说,“所有的问题都是食物的问题,区别只在于你选择在哪里躺下。即使这个问题,也应该是距离食物不远的地方。如果有这样两个选项,一个是睡觉的地方舒服又温暖,但距离食物很远;而另一个地方睡起来很不舒服,但就在厨房旁边,我觉得你会选择后者。”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碗ias' ias,即爱慕斯犬粮,来自美国的犬粮品牌。——译者注',对吧?那就是我对你全部的意义?”

    “你不只是一碗食物,保罗,你还是一碗水,甚至你还帮我打扫便便。”有时候,她会在商业区的人行道上大便。每当这时,她都会转身对保罗说:“亲爱的,你会捡起来的,对吗?”

    “我想说的是,”她继续说,“有没有那么一条线。在这条线之上,生活很美好,所以要继续生活,因为你是健康的、警觉的,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但在这条线之下,生活很悲哀。在这条线之下的时候,你很痛苦,或许你在伤害别人,或者在看到你爱的人的时候不再快乐,或许你因为大小便失禁而一直处于尴尬之中。在那条线之下,拔下c头比不拔要好。到时候,一定要见机行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保罗说。

    她蜷起身子,把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如果他死了,你会成为家里的‘首领’吗?”她稍后又问。

    曾经有一次,他跟她解释狼群作为群居动物的阶层划分,这是他为自己正在写作的新书所做的调查中的一项,书的暂定名是“愚者的天性”。

    “不,会是我的哥哥——卡尔。”保罗说。

    “哦,所以你连试都不想试吗?”斯特拉问。

    “不用为这个担心——很久之前,我就在那场战役中失败了。”他说,“其实这是我们俩的共通之处。也许你并不记得,你是当时那群小狗里面最害羞的一个。你的同胞曾经把你撞来撞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许应该准备些礼物才好……”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睡着了。

    她吸了口气,然后竖起脑袋,耳听八方。她听见地下室的火炉在运转,一辆卡车逐渐远去,守夜灯的气炉发出嘶嘶声,厨房护壁板的后面有一只老鼠在挠墙。当然,还有她主人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轻轻的磨牙声——有压力的时候会出现的症状。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

    现在再去回忆她的同胞们,真的很困难。她能记起曾经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当然经常是跑在最后的一个。但“最后一名”从来没有让她困扰,至少还有什么可以让她跟随。她记起一个农场,模糊地,有个胖胖的男人在暮色中弹奏班卓琴,并且唱着: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酒尽何处寻余欢?

    伫立墙角,撅起小嘴,

    亲爱的人儿,亲爱的人儿。”

    “晚安,保罗。”她说。他在打鼾,但这从来都不会影响她。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1)

    他姐姐的教名是伊丽莎白,但是大家都叫她碧茨。她比保罗大两岁,虽然有一头金发,但就明尼苏达州的标准来说,她算不得金发碧眼的美女。她一个人在出口等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孩子在家,跟他们的父亲尤金在一起。

    “他们想来接你来着,但我担心,雪这么大,机场可能会取消你的航班。”

    碧茨是兄弟姐妹里跟保罗关系最好的。尽管在他们小的时候,碧茨也曾经跟家里的其他同胞一样,偶尔折磨家里的小宝贝保罗。但他得承认,在戏弄他的时候,碧茨是最有创造性的。比如有一次,在他们的哥哥卡尔的帮助下,碧茨把保罗摁倒在地,并坐在他身上。她还把保罗的衣服掀起来,把一个网球拍放在他的肚皮上,用发刷刷从球拍网格里挤出来的r。等她把球拍拿掉的时候,他就有了所谓的“华夫饼肚皮”。在年长的和年幼的孩子之间,她甚至是缓和、调解者,即使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出坏点子,但总起来说还是好的。她的房子和父母的房子之间只有一英里半的距离,所以她是最经常顺便来访的一个,看看哈罗德和贝弗利有没有什么需要。

    “他怎么样?”他问姐姐。

    “现在已经稳定了。虽然情况不妙,但是也没有变坏的迹象。你待会儿就能看到了。你的旅途怎么样?”

    他用手做了一个“不过如此”的姿势。“我觉得我在飞机上从来没有过愉快的谈话。”

    “真遗憾,他们给你吃的了吗?”她说。

    “什么都没有。”

    “我想医院的咖啡馆还开着,那些食物也许会让你不舒服,但至少你已经在医院了。”她笑着说。

    他在飞机上喝了四杯伏特加,他想去nn。机场的卫生间让他感到不舒服,男人们斜挎着包站在小便池旁边,来来回回。人或者行李总会不小心撞到你,使得你n在鞋上。他本来想n在自己藏在行李箱里的一个瓶子里,但他随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人们都在等他。

    在开车的过程中,她尽量详细地讲述了有关父亲发病的所有情况。他们的父亲遭遇了一次人类可能有的最严重的缺血性中风。唯一的幸运是,这不是出血性中风,因为爆裂的血管太硬了,不能应付血栓。脑损伤主要在右脑和运动皮层,他几乎需要重新学习所有的事情。他可以移动右手并可以轻轻地抓握,但另一半身体几乎是瘫痪的。他的左腿和左脚有偶发性痉挛,这说明还有存活的神经活动,并且对环境有意识。但是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里,他有两次严重的发作。现在,他在严密的监护下。她警告自己的弟弟,见到父亲的时候说不定会感到震惊,因为父亲身上缠满了接连机器的管子和线。

    碧茨驾驶着自己的小型货车,沿街路过许多熟悉的标志性存在:一家rexall' rexall,即雷氏制药,诞生于1903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药房,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药房连锁店。——译者注'药店、一个体育用品商店、希尔斯大楼等。到达医院的时候,保罗在医院的礼品店旁边找到一个卫生间。在排空了最后一滴n之后,他就像一个得救的人,对着镜子,手指划过自己的头发,然后准备去面对所有的可能。

    “我讨厌这个地方。”沿着画在地板上的蓝色标志线走过大厅的时候,他说。保罗之前来过慈济医院三次。第一次是为了缝线,因为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用雪球打伤了他的眼睛;第二次是上高中踢足球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胳膊;最后一次是来探望跟他同名的保罗爷爷——他在一次癌症的外科手术后卧床不起,干瘪得就像是窗台上风干的蘑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2)

    “我上次在这里是临产的时候,待了三十七个小时。” 碧茨说,“哦,真难忘。”

    “医院应该按小时收费,这样人们出院就会快一些。”保罗说。

    “对于诈病,我的确很愧疚。不过,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保罗跟姐姐在走廊里停了下来。

    “我必须问一下,你在生我的气吗?”他说。

    “为什么?”

    “我本来应该为扫雪机询价。”他说,“如果他没有去铲雪,这一切说不定不会发生。”

    “当时我生了你五秒钟的气,”她告诉他,“但你并不是他脑袋里有血栓的原因。如果他没有去铲雪,也会有其他的诱因。也许只是躺在床上,他就会得一次中风。同样的话我也对妈妈说了。妈妈也在自责,她觉得如果她一直望向窗外的话,他倒下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但你是不可能一直盯着一个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孩子们脑袋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缝线留下的疤了。”

    走廊尽头,重症监护病房,他父亲病房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开了门。一个护士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贝弗利,有事出去了。碧茨出去找她。离开前,碧茨轻轻掐了一下保罗的胳膊,说:“别担心,他不会咬你的。”

    伏特加使他麻木,但还不够。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假牙露在外面,眼镜摘掉了,雪白的头发、鼻子和静脉上的c管,像极了当时卧床的保罗爷爷。但他们俩之间的区别是,保罗爷爷当时只是半昏迷,而且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欢欣的;保罗父亲的眼则紧闭着,呼吸微弱,只有走到近处才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个连接有透明塑料软管的仪器通过他的鼻孔为他输氧,那看上去就像是个粉色塑料的八字胡。双臂上的输y管滴下的是血清和营养剂,一个半满的n袋挂有他病床的床尾,导n管就在他的脚边收集ny。监测器的探头遍布全身,多功能身体监测仪提供诸如体温、心率、血压,还有保罗所不能确定的各种数据。远远的墙边靠着一系列还没有使用的医疗器械。尽管,保罗对父亲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一个科学工程,而不是一场人生戏剧,或许像是从医疗剧里看来的场景,并不真实。他想知道他的父亲此刻在想什么。

    哈罗德穿着白底蓝色菱形图案的无领病号服。病床旁边的桌上是一束花、一个空杯子、一个健怡可乐的空罐子、一桶吃了一半的饼干、一本《圣经》和他母亲的眼镜。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关着,但保罗想把它打开,好让自己分神。保罗想,这多么奇怪啊,自己还能动,还能看、听和理解,而他的父亲已经不能了。哈罗德曾经是保罗想要占据的所有力量的源泉,如果这个老人曾经教给过他什么,那就是如何坚强。

    “你现在在哪儿?”他想问。

    在荧光灯的照s下,只有七十二岁的父亲,看上去苍白而没有生气,像有九十岁。思绪回转,奇怪的是,保罗想起了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也是他保有的最早的记忆之一。他记得父亲躺在一张病床上,是另一个地区的另一家医院,而且那时父亲的身边没有这么多高科技的东西。当时,他只有三岁,是个害羞的孩子。对于车祸本身,他没有任何记忆,但是他记得父亲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上c着帮助呼吸的管子。在进医院之前,他父亲开车滑出结冰的路面,撞到了一座桥上——当时全家人都在车上。

    当时他们刚参加完一个由哈罗德海军战友组织的圣诞节前的聚会,那些男人都曾经跟他一起在太平洋舰队服役。保罗记得当时他紧紧抓着保罗爷爷的手,走过很长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听见医生的姓名从广播里传来。他记得当时大人告诉他,如果他感觉身体没问题,就可以在礼品店里买任意他想要的东西,但他遗憾地发现,店里没什么是他想要的。他还记得大人们告诉他要“非常”安静,直到他相信他所发出的任何噪声都可能杀死某人的时候,他的确做到了“非常”安静。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3)

    保罗他们首先停下来去看他的妈妈,她的伤势比较轻。贝弗利的嘴角挤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们去看哈罗德,他看着保罗却不能说话。卡尔的肩膀受伤了,头上也暂时缠上了绷带;碧茨碰到了脑袋,飞迸的玻璃划伤了她。到后来,她右眉上留下一道疤。许多年过去了,那道疤逐渐变成了一条线,让她看上去有一种永远都在困惑的神情。对她不熟悉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她正在讽刺或者挖苦谁,但实际上并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保罗基本上算是完好无损的,除了撞在靠枕和气囊上造成的几处划伤以及胸部擦伤。父母恢复期间,孩子们跟保罗爷爷和卢拉乃乃住在一起。

    保罗还记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他记得当时在他父亲的病房里见到过一个金色短发、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着军装,也许是他父亲的战友。他记得那身军装,特别是那人胸前、臂上的勋章。他父亲从来不谈论服役时候的事情,或许与此相关,他也从未说起那天的车祸。那时候,保罗尚不知道死为何事,所以他从来不曾担忧,只是不耐烦地等待着他的家庭生活恢复常态。

    “你做到过一次,硬汉。”保罗对父亲低语,“你可以再来一次。”

    他想起了有关死亡的一些事情,比如价值、成就感、成功与失败、最后的审判、永恒的乐章等等。碧茨这时候回来了。

    “妈妈在大厅里,她说她马上过来。医生说可以在休息室吃东西,我们准备点中国菜的外卖。”她说,“还没来得及问候你,你还好吧?见过凯伦吗?”

    保罗想知道,哈罗德是不是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就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听到了。

    “在同一个小镇上,不见面并不容易。”保罗说。家人都不太清楚对于这次离婚应该表达些什么样的观点,毕竟,就某方面而言,家里人没有谁离过婚。好在保罗自己也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她还在艺术委员会,所以她常在城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在尽力避免遇见彼此。”

    “是说你们的关系还不错吗?”

    “我没想过这个,毕竟我们都要往前看。”

    保罗妈妈回来了,给自己的儿子一个长长的拥抱。他也抱着自己的母亲,紧紧地。这个拥抱里充满了他对家庭的感激,这个家庭不会背叛你、离开你去和别人住在一起。

    “见到你太高兴了。很遗憾,这样的天气还要你坐飞机回来,但是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确信你父亲也会很高兴的。”她走到病床边,倚在丈夫的旁边,说:“哈罗德,你看谁回来了?是保罗。”

    出于自私或者其他的原因,保罗期待着心率监测器上能奇迹地出现一两个峰值,以作为父亲知道他回来的反应。但他心跳依然平稳,毫无变化。

    贝弗利回过头来对保罗说:“哦,上帝,你头发的颜色怎么这么暗了?”

    “妈妈,自我上大学起,你就在这么说。我的头发五岁的时候就变成暗色了,从那时起一直如此。”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能接受。”妈妈说。

    碧茨出去拿食物的时候,保罗单独和母亲在一起。期间,有个护士进来请他们去休息室等待,然后调校了父亲病房里的仪器。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保罗问母亲。

    “好吧,你知道,等你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就清楚这种事随时可能会发生了。两个教堂里的朋友,都得了中风。”。 书包网最好的网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4)

    贝弗利五英尺二英寸高,自年轻起,就越来越瘦小。曾经有一天,他对她说,如果她像浣熊那么大,他们就能把她放在手提箱里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的头发已经斑白,但很浓密。今天再看到她,保罗觉得她更瘦了。她坐在沙发上,把一堆过期杂志挪开,保罗坐到她旁边。她告诉保罗所有医生对她说的话,保罗从她身上看到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冷静。保罗一直觉得,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不安全感,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固执的心态。她在一个小本子上做了笔记,以此作为提示,尽量全地让保罗知道父亲的病情。医生曾经告诉她,他们无法预测脑损伤的程度和深度。医学上曾经认为,如果治疗在前六个月还不能有进展,就会希望渺茫。但随着医学和医药的发展,恢复期现在已经差不多延长到了四年。

    贝弗利告诉保罗,医生给哈罗德开了阿司匹林和肝磷脂来稀释他的血y,从而防止他腿部产生的血栓造成肺栓塞。医生还给他服用三氮烷来稳定他的情绪,因为中风造成的右脑损伤经常会造成情绪低沉。哈罗德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而现在判断他的理解能力还为时过早。但很明显的是,他有些困惑,在集中注意力上也有困难。

    “最好的消息是,他没有病情恶化的迹象,也不太可能遭遇另一次中风。”贝弗利说。保罗对母亲所说的一切印象深刻,他想,即使医生没有告诉她全部,她也记下了她所能听到的所有信息。出于趋利避害的人类本性,我们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整理记忆。他想起了碧茨告诉他的——有关母亲自责的事情。

    “这听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意外。”保罗说,“没有人可以预知,在此之前,他的身体一直不错。”

    “医生说,对于他的年纪而言,他的身体算是很好的了。血栓或许是这两天才产生的。”贝弗利说。

    “我只是希望您的身体也好好的,毕竟您还要照顾自己。”保罗说。

    “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你知道,在我们楼下咖啡馆的对面有一个小教堂,你随时可以去祷告。我已经跟上帝说过了,请他关照一下你父亲。”

    在对动物行为进行调查的时候,保罗曾经读过一篇来自科学家的文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