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书院 > 都市言情 > 生死疲劳-莫言 > 第 13 部分

第 13 部分

我。我不懂鸟语,无法与它交流,但我知道我的形状让它感到了惊奇。

    我透过疏朗的杏树叶子,看到那些从车上卸下来的家伙,一个个头昏眼花、腿脚

    发软的可怜样子。有一只嘴如柱笼、两耳尖削的母猪,可能是因为年老体弱、不

    堪旅途颠簸,一下车就晕了过去。它侧卧在沙地上,翻着白眼,嘴里吐着白沫。

    还有两只模样略微周正些的小母猪,看样子极像一母所生,都弓着脊梁,在那里

    呕吐。它们俩的呕吐,像病毒性感冒一样迅速传染,使半数的猪,弓起了呕吐时

    的脊背。其余的那些家伙,有歪着的,有趴着的,有借着杏树粗糙的树皮蹭痒的,

    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天哪,多么粗糙的皮肤!是的,它们身上有虱子,有

    癞癣,我要保持警惕,与它们拉开距离。有一只黑色的公猪,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家伙瘦而精干,嘴巴奇长,尾巴拖地,鬃毛密集而坚硬,肩膀阔大,p股尖削,

    四肢粗大,眼睛细小但目光锐利,两只焦黄的獠牙,从唇边伸出来。这家伙基本

    上就是一头未经驯化的野猪。所以,当众猪因长途坐车体力不支丑态百出时,这

    家伙却悠闲地散步看景,宛如一个抱着膀子吹口哨的小流氓。几天之后,金龙为

    它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刁小三。刁小三是当时流行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中

    的一个反面人物,对,就是那个抢了少女包袱还要抢人的坏种,我与刁小三的戏

    很多,按下不表。

    我看到,在洪泰岳的指挥下,社员们将那些猪捉进那五排二百间猪舍。捉猪

    的过程纷乱而嘈杂。那些智商低劣的家伙,在沂蒙山区被野放惯了,不知道进了

    猪舍就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它们把进猪舍当成了上屠场,它们放声痛

    哭,它们尖声嚎叫,它们胡碰乱撞,它们四处逃窜,它们都使出了最后的力气,

    做困兽之斗。那个在牛时代里干了许多坏事的胡宾,被一头发了疯的白猪撞中小

    腹,仰面跌倒后,费劲坐起来,面色灰白,头冒冷汗,捂着肚皮哼哼,这个倒霉

    蛋,心地y暗,自视才高,什么事都想掺和,但吃亏的总是他,真是既可恨又可

    怜。你大概还记得我作为一头牛时,在运粮河广大的河滩上,修理这老小子的情

    景吧?几年不见,他更老了,门牙脱落,说话漏风,但我作为一头猪却只有半岁,

    正是青春年华、黄金岁月。莫道轮回苦,轮回也有轮回的好处。还有一头豁了半

    个耳朵、鼻子上扎着一只铁环的阉公猪,暴怒之下,咬伤了陈大福的手指。这个

    曾与秋香有染的坏蛋,夸张地大声嚎叫,仿佛整只手都被公猪咬掉而不仅仅伤了

    一个手指。与这些无用的男人形成对照的是那些行动迟缓的中年妇女,有迎春,

    有秋香,有白莲,有赵兰,她们都弯着腰,伸着手,嘴里发出“哕哕”的声音,

    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向那些被到墙角的猪靠拢。尽管这些沂蒙猪身散恶臭,

    但这些女人脸上却没流露出丝毫厌恶之意。她们的微笑是那么真诚。猪们虽然还

    是发出惊惧的“哐哐”声,但却没有逃窜。女人的手伸过去了,不避污秽地触到

    了它们的身体,她们为它们搔痒。猪禁不住搔痒;人架不住吹捧。它们的斗志顷

    刻之间便被瓦解,一个个眯缝起眼睛摇摇晃晃地软在了地上。女人们顺势把这些

    被温情俘虏了的猪抱起来,一边在它们的腿缝里搔着,一边就把它们送到了猪舍

    里。

    洪泰岳对女人们大加赞赏,对那些粗野蛮干的男人冷嘲热讽。他对坐在地上

    哼哼不止的胡宾说:“怎么,j巴被猪咬掉了吗?看看你这熊样,起来,躲到一

    边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对惨叫不止的陈大福说:“还有你,哪里像个男

    人,即便是咬掉了两个指头,也用不着这样哭嚎!”陈大福攥着手指道:“书记,

    我这是工伤,公家要给我医疗费和营养费!”洪泰岳道:“你回家等着吧,等着

    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派直升机来接你去北京治伤,没准中央首长还会接见你呢!”

    陈大福道:“书记,你用不着讽刺我,我虽然傻,但好话坏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洪泰岳啐了陈大福一脸唾沫,又对准他的p股踹了一脚,骂道:“滚你妈的蛋!

    你傻,你偷j摸狗时怎么不傻?你争竞工分时怎么不傻?”说着,又踢了陈大福

    一脚。陈大福躲闪着,喊道:“共产党还打人啊?”洪泰岳道:“共产党不打好

    人,对你这样的二流子,除了打别无良药可治,你最好躲到我的眼界外边去,看

    见你我心里就憋闷!二小队的记工员来了没有?今天早上,参加抓猪的人都记半

    个工,但胡宾和陈大福不记!”“凭什么?”陈大福拔高嗓门吼叫着。“凭什么?”

    胡宾尖着嗓子吼叫着。“什么也不凭,我看着你们俩不顺眼!”“工分,工分,

    社员的命根,”陈大福忘记了手上的伤,将那伤手,攥成一个拳头,在洪泰岳眼

    前挥舞着,喊叫,“你扣我工分,想把我的老婆孩子饿死吗?我今天晚上就带着

    老婆孩子睡到你家里去!”洪泰岳轻蔑地说:“你以为我老洪是被人吓唬着长大

    的吗?老子革命几十年,什么样的难缠货色都见过,你这一套癞皮狗战法,对付

    别人也许有效,在老子面前不灵!”胡宾原本也想跟着陈大福吵嚷,但他的老婆

    白莲,用沾满猪屎的胖手,扇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赔着笑脸对洪泰岳说:“书

    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胡宾窝着嘴,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憋屈样子。洪泰岳说

    :“起来吧,难道还指望着四人轿来抬你吗?”于是胡宾委屈着爬起来,跟在身

    高马大的白莲身后,缩着脖子,回家去了。

    在闹闹哄哄中,一千零五十七头沂蒙山猪,绝大多数被提了进去,只有三头,

    尚未归舍。一头土黄色的母猪死了,一头黑色问白花的小猪也死了。另有一头,

    就是那只黑色的野猪刁小三,钻到汽车底下,死活也不出来。基干民兵王臣,从

    饲养棚里扛来一根梧桐杆子,想把它捅出来,但杆子刚伸进去,就被刁小三咬住。

    猪和人僵持着,形成拔河的状态。我虽然看不到车底下的刁小三,但完全可以想

    象出它的模样。它咬住杆子,鬃毛直竖,双眼放出绿色的凶光。这基本上不是一

    头家猪,而是一匹野兽。这头野兽在后来的岁月里,教会了我很多。它先是我的

    敌人,后是我的谋士。正如前面所说,我与刁小三的故事,将在后面的篇章里,

    浓墨重彩地渲染之。

    那身材魁梧的民兵与车厢下的刁小三较劲,正好是势均力敌,木杆子偶有进

    退,也是在方寸之间。众人都看得呆了。洪泰岳侧歪着身子,往汽车底下望去。

    许多人都学着老洪的样子侧歪着身子往汽车底下看去。我看着那些人的怪样子,

    努力想象着车底下那头猪,那个桀骜不驯、流里流气的好汉。终于有人觉悟,上

    前来帮王臣的忙。我对这些人产生了不屑之感。公平角力,一对一嘛,几个人对

    付一头猪,算什么人呢!我担心着车下的猪随时都会被那杆子拽出来,像从泥土

    里掩出一个巨大的萝卜,但随即就听到“喀吧”一声脆响,只见那几个掩着杆子

    的男人往后跌倒,叠成一堆。杆子断去一截,茬口雪白,显然是被刁小三咬断了。

    众人不由得喝起彩来。世间的万物就是这样,小坏小怪遭人厌恨,大坏大怪

    被人敬仰。那刁小三的行为,虽然还算不上大坏大怪,但已经明显地超越了小坏

    小怪的程度。又有人将杆子捅了进去,但车底下传出的“喀吧”声吓得那人扔掉

    杆子就跑了。众人议论纷纷,有建议用土枪打的,有建议用扎枪攮的,有建议用

    烈火烧的。这些野蛮的建议都遭到了洪书记的否定。洪书记神色沉重地说:“都

    是些比屎还臭的主意,我们要‘大养其猪’,不是大养死猪!”于是又有人建议

    派一个胆大的女人钻进车底去给它搔痒痒,再凶的公猪,也知道尊重女性吧?再

    凶的猪,被女人一搔痒,也会野性顿消吧?主意是好主意,但派谁进去,立即就

    成了问题。此时还担任着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但其实一点权力也没有的黄瞳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谁能钻进去把这头野猪降服了,奖给三个劳动日的工分!”

    洪泰岳冷冷地说:“那就让你老婆钻进去!”吴秋香避到人后,骂黄瞳道:“你

    多嘴多舌,自找难看!别说是三个劳动日的工分,就是三百个劳动日的工分,老

    娘也不进去!”正为难间,只见西门金龙,从杏园尽头那五间养猪人的宿舍兼煮

    饲料的屋子里走出来。初出门时黄家双娇一边一个搀扶着他,走了几步后,便将

    二女推开。二女并肩跟随着他,如同他的两个美女保镖。在他们身后,还跟随着

    身背药箱的西门宝凤与蓝解放、白杏儿、莫言等一干人。我看到了西门金龙那张

    风尘仆仆的严肃面孔,看到了蓝解放、白杏儿等十几个人挑着的猪饲料木桶,虽

    然用杏叶堵着鼻孔我也嗅到了饲料的香气。那是用棉子饼、红薯干、黑豆屑儿与

    红薯叶儿混合熬成的糊状物。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木桶里冒着r白的蒸汽,那

    香味儿就随着蒸汽扩散开来。我还看到,那几间屋子里,蒸汽像云团一样从门口

    汹涌而出。这一干人,虽然七长八短,但在那个早晨却平添了许多庄严色彩,仿

    佛是一群为前线的战士送饭的支前队伍。我知道那些已经差不多饿成了夹板的沂

    蒙山猪马上就该大快朵颐了,它们的幸福生活其实已经开始了。尽管我出身高贵,

    不屑与你们为伍,但既然已投生为猪,也只好入乡随俗,视你们为同类,兄弟姐

    妹们,让我祝福你们吧,祝你们身体健康胃口好!祝你们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为社会主义多拉屎多撒n多长膘,按他们的说法,一头猪就是一座小型化肥厂,

    猪身上全是宝:r是美味佳肴,皮可制革,骨头可熬胶,鬃毛可制刷子,连我们

    的苦胆都可入药。

    看到金龙来到,众人齐声道:好了,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金龙能把

    这头野猪从沂蒙山拉来,就有办法把它从汽车底下弄出来。洪泰岳递给金龙一支

    烟,并亲自为他点着火。书记敬烟,高级礼遇,非同小可。金龙嘴唇发白,眼圈

    发青,头发凌乱,看上去十分疲惫。这次沂蒙山购猪,他劳苦功高,在社员中树

    立了威信,并重新赢得了洪书记的信任。书记的敬烟,看来也让他受宠若惊。他

    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放在一块砖头上——那烟随即就被莫言捡了去抽——脱掉那件

    已经褪色发白、肩膀和袖口都打了补丁的旧军装,显出一件紫红色的翻领运动衫,

    胸前用白漆印着“井冈山”三个毛体大字,把袖子捋上去,弯腰就要往车下钻。

    洪泰岳一把拉住他,说:“金龙,不要蛮干,这头猪,基本上是疯了。我不希望

    你伤了它,更不希望它伤了你。你与它,都是我们西门屯大队的宝贵财富。”

    金龙蹲下身,往车下张望着。他捡起一块沾满白霜的瓦片掷进去,我猜想那

    刁小三一张口就咬住了那瓦片,“喀嘣喀嘣”嚼碎,小眼睛凶光四s,让人不寒

    而栗。金龙站起来,嘴唇一抿,腮上浮起笑意。我十分熟悉这小子的这副表情,

    只要他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他已经有了主意,而且多半是妙不可言的

    主意。他贴近洪泰岳的耳朵说话,仿佛怕被车底下的刁小三听到。其实他是多虑

    了,我相信除了我之外,这地球上的猪,都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而我能听懂人类

    的语言,是一个极个别的例子,因为那望乡台上的孟婆汤,对我不起作用,否则

    我也如那些轮回中的芸芸众生一样,一碗汤灌下去,什么前生来世,都会忘却得

    干干净净。我看到洪泰岳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他拍着金龙的肩膀,笑着说:“小

    子,亏你想得出来!”

    用了大约抽半支烟卷的时间,西门宝凤手捧着两个雪白的馒头跑过来。我看

    到那馒头被泡涨了,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我马上就明白了金龙的诡计,他是想让

    刁小三醉倒,失去反抗能力。如果我是刁小三,我自然不会上当。但刁小三毕竟

    是一头猪,野劲儿十足,但智商显然不高。金龙把浸了酒的馒头扔到车下。我心

    中暗暗念叨着:哥们儿,千万别吃,一吃就中了人家的计了!但刁小三显然是把

    酒馒头吃了,因为我看到金龙和洪泰岳等人脸上都洋溢着y谋得逞后的喜气。接

    着我又看到,金龙拍着巴掌说:“倒也,倒也!”这语言是从古典小说学来的,

    古典小说里那些强人,在酒里加上蒙汗药,骗着人家喝下去后,就拍着巴掌说

    “倒也,倒也”,于是那些人就倒了。金龙钻到车下,把醉得摇头晃脑的刁小三

    拖了出来。刁小三哼哼着,失去了反抗能力,任由人们把它抬起来,扔到与我的

    新舍只隔着一道墙的猪舍里。这两问猪舍是独立房屋,是专为种公猪准备的,他

    们把刁小三放进来,显然也是把它当成种公猪来培养的。我感到这是一个荒诞的

    决定。我四肢强健,身体修长,粉皮白毛,短嘴肥耳,是猪中的英俊少年,培养

    我做种猪,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这刁小三——它的容貌体态诸位已经知晓——这

    样的劣种,能配出什么样的后代?——事隔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金龙和洪泰岳的

    决定是对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物资贫乏,猪r供应严重短缺,那时候人们

    最喜欢吃的是那种入口就化的肥r,可现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人们的嘴巴越

    来越刁,已经不满足于吃家养的东西,更喜欢吃野味,刁小三交配出来的后代,

    都可以当成天然野猪出售。这些都是后话,暂不提它。

    当然,作为一头智慧超群的猪,我不会忘记保护自己。当我看到他们抬着刁

    小三往这边运动时,马上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我及时地将两条腿从杏树权上拿

    下来,然后悄悄地趴在墙角那一堆干草和枯叶中装睡。我听到他们把刁小三扔到

    隔壁时发出的沉重声响,听到刁小三的哼哼声,我也听到了洪泰岳与金龙等人对

    我的夸奖。我悄悄地睁开一条眼缝,看到墙外那些人。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他

    们的脸上都如敷了金粉一样灿烂。

    第二十四章庆喜讯社员燃篝火偷学问猪王听美文

    爷儿们,或者是哥儿们,大头儿蓝千岁用北京痞子般的口吻对我说,接下来

    让我们共同回忆那个灿烂的深秋,那个灿烂的深秋里最灿烂的日子。那一天,杏

    园里红叶如丹,天空中万里无云,高密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养其猪”现

    场会在我们西门屯大队杏园养猪场召开。这次会议在当时被誉为创造性的工作,

    省报发表过长篇通讯,与这次会议有关的几个县、社干部,被提拔到更高一层的

    位置上,这次会议载入高密史志、更成为我们西门屯历史上的光荣。

    为筹备这次会议,西门屯大队的社员,在洪泰岳的带领下,在金龙的指挥下,

    在驻队干部、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宝虎的指导下,已经没日没夜地准备了一个星

    期。幸好时当农闲,地里已没有庄稼,全村忙会也不至于误了农时,但即便是三

    秋大忙季节也没有关系,那年头政治第一,生产第二,养猪就是政治,政治就是

    一切,一切都为政治让路。

    从得到全县养猪现场会要在这里召开的消息那一刻起,整个村庄便沉浸在一

    种节日的气氛当中。先是大队支部书记洪泰岳在高音喇叭里,用兴奋的腔调宣布

    了这个喜讯,接着全屯的百姓便自发地走上街头。那时刻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

    国际歌的旋律已经在喇叭里播放完毕,往常的日子里,社员们即将上炕睡觉,村

    西头王家那一对新婚夫妇就要开始性j,但喜讯激动了人们的心,改变了人们的

    生活。你为什么不质问我:一头猪,在杏园深处的猪圈里,如何能知道村子里的

    情况?实不相瞒,那时候,我已经开始了夜间跳出猪圈、视察猪舍、与那些沂蒙

    山来的母猪打情骂俏、然后漫游村庄的冒险生涯,村子里全部秘密,尽在我掌握

    之中。

    社员们点燃灯笼火把走上街头,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社员们为什

    么如此高兴?因为在那个年头里,只要哪个村庄成了典型,就会有巨大的利益滚

    滚而来。人们先是聚齐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等待着支部书记和大队的头面人物出

    场。洪泰岳身披着夹袄,站在明亮的汽灯光芒里,发自内心的喜悦使他的脸光彩

    夺目,犹如一面用砂纸打磨过的铜镜。他说:社员同志们,全县“大养其猪”现

    场会在我们屯召开,是党对我们的关怀,也是党对我们的考验,我们一定要尽最

    大的努力,筹备好这个会议,并借这次会议的东风,把养猪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

    峰,我们现在只养了一千头猪,我们还要养五千头猪,养一万头猪,等我们养到

    两万头猪时,我们就进京去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报喜!

    书记讲话完毕,人群还聚着不散,尤其是那些正当青春佳期、精力无处发泄

    的青年男女,恨不得上树下井,杀人放火,与帝修反决一死战,这样的夜晚如何

    入睡?!孙家四个兄弟,没经书记许可就冲进办公室,把那套封存日久的锣鼓家

    什从柜子里拿出来,从来就不甘寂寞的莫言,虽然处处招人厌,但他脸皮厚,不

    在乎,事事都掺和,他抢先把鼓背在身上。其余的年轻人又从柜子底下翻出了闹

    “文革”的彩旗,于是,一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的队伍就上了街,从街东头游

    行到街西头,又从街西头游行回街东头,吓得槐树上的老鸹狂叫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