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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

  “我给你三百元一月,你只帮我守好材料。”叔叔说,嘿嘿嘿一笑,“我正需要靠得住的人管理工地。”

    一九八五年的时候,三百元还是很能说服人的。那时候马民的工资只有八十多元一月,加奖金也不过是百来块钱呢。马民请了病假,说自己的胃很有问题,还说这是小时候饱一餐饿一餐留下来的毛病他把病假一请,就去帮叔叔守材料和兼管工地。工地是二家大百货商店,在长沙市最繁华的黄兴路中段。当时装修的风还处在悄然兴起,对方并不知道你在装修中能赚多少钱。马民是那种随便什么事都很用心的年轻人,当他看到几十块钱的铝合金材料做成货柜就变成几百块钱的利润时,他对自己仅仅充当一个守材料的角色不安分了。难怪叔叔赚钱!他开始留意装修中的每一个步骤了,他不再只是抱着一种玩的心理。他时常守在民工身旁盯着民工做事,看民工怎样吊顶,怎样用水曲柳包门窗,做铝合金酒柜、铝合金玻璃货柜等等。一个工程下来,马民基本上就懂得什么叫做装修了。“搞装修可以一下子把人赚饱。”马民对珊珊说,“一个工程可以赚我一辈子的工资。我想自己搞装修。”

    “你能搞装修?”珊珊笑笑,“你又不懂装修。”

    “叔叔也不懂装修,装修又不要叔叔亲自动手做,有的是民工。”他对珊珊说,“叔叔请人画图纸,然后找人做事,钱却进他的口袋,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马民有一个高中同学是学工艺美术的,名叫周小峰,两人读书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读大学的时候还经常有来往。周小峰长相很一般,个子矮得让女人不愿意去认真盯一眼,往往很多女人看见他都对他视而不见。周小峰在爱情上极为自卑,除了埋头画画,基本上不跟姑娘打交道,离姑娘很远很远。马民曾经给周介绍过一个女朋友,那是他们一分厂的女工人,虽然没读大学,但骨子里却不那么媚俗,她同马民面对面地探讨爱情时曾旗帜鲜明地说她喜欢男人有才,而不是看一个人的外表。马民觉得她适合周,就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把她大胆介绍给了渴望一份真爱情去滋润的周小峰。

    “周小峰真正很有才,”马民当着周小峰的面对姑娘形容周小峰说,“他的才堆起来,要用火车运。他读了很多书,还在我们读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捧着书看。”

    姑娘瞥了周小峰一眼,马民觉得她那一眼不是很友好,就进一步补充道:“你莫看他样子平平,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你跟他接触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他人很聪明。

    我最佩服的就是周小峰。我是不说假话的。“

    周小峰对他的赞美很感激地一笑,“我没有什么呢,”周小峰假谦虚道,一双眼睛却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深深地盯着这位自称爱才的姑娘。

    “怎么样?”当姑娘起身走后,马民留下来问周小峰,脸上为自己做了好人好事而很得意,“她刚才在外面对我说,她同意跟你单独见面。她只要跟你单独见面,你就要安排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她快刀斩乱麻地干掉。这样的姑娘,生米一煮成熟饭,就老实了。

    我有经验,珊珊就是这样的。珊珊以前很高傲,在厂里,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清高的姑娘,当我把她干了后,她在我面前就没办法高傲了。你要学我的,省得夜长梦多。“

    “这件事情还不晓得,”周小峰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很重才,”马民说,“她很重才,而我已经在她面前吹嘘了你有才。”

    周小峰咧咧嘴:“我会掌握好时机的,现在谈这些事情还为时过早。”

    “你要把你的知识全部往她身上倒,她就会佩服你。”马民告诫周小峰说。

    那个姑娘其实是个既看重才又看重貌的,当她和周小峰脸对脸地单独相会时,她始终觉得周小峰太矮了,走在一起显得比她还矮,而且皮肤也太黑,跟挑土的乡里伢子一样。“他太矮了,”姑娘和周小峰接触几次后,对马民谈她的感觉,“别的都好……我的几个玩得好的同事都说他就是太矮了。他要是有一米七就好了。”

    “矮有什么关系?”马民说,“人只要有才。你多跟他接触几次就会爱上他。”

    “他太矮了,我的一个同学说会影响后代的个子。”

    “你倒还真深谋远虑。”马民有点失望,“没关系,我会同周小峰说的。”

    02、周小峰

    周小峰是这个世界上最鄙视爱情的男人,他在很多公开场合,不管旁边有没有小姐或女性,总是一百个看透了的形容说:“爱情无非是性的吸引。这和动物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比动物多一点审美意识而已。”关于婚姻,他就说得更具体了。“结婚无非是合法地性j,”他说,“政府发一张纸给你,表示同意你们做a,还有什么别的?”

    他的话总是让在场的女性目瞪口呆,而对他保持着高度警惕,甚至觉得他是个思想过于偏激的知识分子。有的女人在他转背离开后说:“他没得病吧?”

    周小峰身体很结实,从小到大,除了感冒了几次外,身体强壮得如一条牛似的,不会轻易得病周小峰的有些思想是来源于叔本华的哲学著作,他劝马民多看看叔本华的书,“叔本华可以让你一下就明白这个世界。”他告诫马民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好多东西都是自己强加到自己头上的。”

    “什么东西呢?”马民笑着问他,很理解他的烦恼地瞥着他。

    “比如一妻一夫制,”周小峰说,“人其实是动物,动物的情感是绝对泛爱的,比如猫和狗。可是有了这个一妻一夫制的法律,人就自然被这个法律束缚住了。我们从小就受着这方面的教育,以为一夫一妻制很正常很公平的。”他的一双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闪发亮,“其实是违背人性的。人的本性是泛爱的。”

    “这些事情和我没关系。”马民不愿意受这种思想的折磨说。

    “怎么没有关系?”周小峰挥着手坚决地强调道,“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关系,这个世界是一纸婚姻的世界。你莫以为世界很大,对于人来说世界其实很小”

    周小峰的生活圈子很小他在一个外贸下面的包装公司里搞设计,整天就是坐在桌前画啊画的,手上身上尽是颜料,有时候颜料都跑到脸上去了。周小峰的生活圈子里没有女人,即便有女人也成了人家的妻子,被一纸婚姻束缚得对所有的男人都十分警惕,拒丈夫之外的男人的友情于千里之外,仿佛男人的友情后面都藏着一只老虎似的。周小峰真心喜欢的一个女人早在一年前就成了一纸婚姻的附属品,而早在三年前他大学毕业一来到这个单位,他就对这个美丽的小姐展开了联想的翅膀,但这个女人除了在他心里投下了巨大的y影外,再也没留下别的。这个女人明显嫌他长相丑。

    “这不是我的错,”他对这个美丽的小姐很悲痛地表白说,“我向你说老实话,我每天往镜子前面一站,我就觉得我不该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但是既然出来了,总不可能重新爬进去吧?我很丑,但我爱你却是真的,这个世界上再没别的男人像我这样爱你了。”

    “我相信,”姑娘冷淡地一笑,“我谢谢你的爱,但我和你不可能的。”

    “为什么?”周小峰喜欢问“为什么”。

    “我们性格上会合不来,”姑娘搪塞说,“再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是谁?”

    “你不认识的一个人。”姑娘骄傲地瞥他一眼说,走开了。

    这个人周小峰认识,他是周小峰单位上的,比周小峰高半个头,力气也比周小峰大。

    周小峰曾经想和马民联手去揍那个人,马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觉得还马马虎虎像那么回事就欣然同意了,但临到约好的那天下午,周小峰又临阵改变了主意。

    “算了,”周小峰退缩道,“就是打了他,也打不出爱情来。”

    马民当然就把自己的拳头放进了毛料裤口袋里。

    马民这一天来找周小峰,是他接了第一笔装修业务,一笔三万二千元的门面装修业务。“我有一笔业务,”马民把正坐在桌前搞设计的周小峰叫出办公室,“原来我们五中篮球队的同学给我的。你帮我设计设计看。”

    周小峰说:“你搞什么装修?你看得懂施工图不罗?”

    “我看不懂也没关系,包工头总看得懂。”马民大气地回答说,“装修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我们这样的人又不蠢,一看就晓得搞了。”

    周小峰还是不放心他,“你莫到时候搞得连裤子也要脱了赔别人。”

    马民穿一条毛料极好的深蓝色裤子,刀口印笔挺的,一看就是一条好裤子,配上下面一双黑亮亮的皮鞋,人自然就极精神。

    “我这样的脑壳,做什么事情反应不快?你还信不过?”马民快乐地一跳,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你莫把装修看得那么神秘。”

    周小峰不再说什么了,两人就忙着去量房子。第二天,周小峰就一门心思地搞设计,打开一些装修设计方面的书进行参考。马民守在一旁,充分做到了不懂就问,只有晚上才离开,次日一早又赶来看周小峰画效果图。“你画得真好,”马民充分肯定道。

    这自然是八年前的事情,就是这个业务让马民这么些年来一直干着装修。这笔三万二千元的业务使他一下就赚了一万元,就是说材料费、工人工钱、帐号费(百分之八)

    和给对方的回扣以及给周小峰一千元的设计费,加起来不过是二万二千元。这大让他高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请假在外面搞装修的穷光蛋。他就是用这笔赚的钱与妻子结的婚!

    现在马民是个开着枣红色桑塔纳,把“贫困”二字还给了字典的,自己注册了一家名叫“天马”装饰公司的老板了。马民一想起自己富起来是与周小峰分不开的,于是一有空,他就找周小峰玩,拉周小峰去夜总会听歌,拉周小峰去洗桑拿浴,拉周小峰找年轻姑娘跳舞。一个星期六,他打电话给周小峰说:“小峰,今天晚上放松放松自己。晚上到哪里去,你交代。”

    周小峰用他的钱一百个不心疼,“你不怕挨宰就到港岛去?”

    “港岛没问题。”马民回答说,“那七点半钟我来接你。”

    港岛夜总会是长沙市消费最高的娱乐场所之一,你坐在里面不吃不喝,光是竖起两只耳朵听歌就是二百二十元的最低消费,这可不是一般人愿意伸出颈根去挨宰的,这是长沙市的暴发户和什么公司的总经理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倾泻苦恼的地方。港岛夜总会的装修、音响设施、灯光设施和歌手都称得上是长沙市一流的。

    但是诱人的不是这些,而是港岛门前云集着很多来自这里那里的“j”。公安局的跑来驱赶这些j,赶跑了又涌来了,防暴队的跑来喝斥开这些j,待防暴队的一离开,这些j又从这个那个角落里涌来,继续在港岛门前婷婷玉立着,等待先生们来挑选这些j是属于那种陪你跳舞的j,当与你混熟了,对你产生了信任感亦或好感,就陪你睡觉。

    周小峰就是在这些j中的某个漂亮的j身上认识女人的温情和风s的,也就是说自从他三年前与嫌弃他而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的妻子离婚后,他把坚守了三年的贞c很冲动地给了一个身材绝对苗条脸蛋十分俊俏的j,为此他更有理由轻蔑自己和女人了。

    “我觉得女人是很贱的动物。是金钱可以雇佣的奴隶。”周小峰干完那种事后说,“为了几百元钱,就可以脱掉衣裤给你干。人都很可悲,一细想起来就苦恼。”

    这是前一向的事情,那是一个飘扬着树木的芬芳的月光很好的晚上,那是三月下旬的一个充满诗意的周末。当时两人在夜总会跳完舞,就一人挽着一位小姐快快活活地迈出来,一并笑嘻嘻地钻进桑塔纳。接着,汽车载着他们轻盈地朝前驶去,径直奔到了一家被年轻人称为“情人旅店”的大门前,将车停住,迈了进去。他们装出无所事事的模样笑着,同服务员说着逗乐的话。开了房间,于是两人就拥着姑娘进入了各自的房间……

    后来他们出来后,马民又用桑塔纳送了两位小姐回家,然后才和周小峰说着上面的话。

    周小峰对自己的放荡不是充满欣喜,而是表现出一种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忧郁,这种忧郁是只有对婚姻产生过痛苦的人才会有的,这种忧郁让马民很不舒服地嗤笑了几句。

    “你这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马民说,“出来是找快活的,你要这样看。”

    “你总不能不准我这样说,”周小峰说。

    “每个人都可以这样说。”马民道,“你以前那样爱你妻子,对你妻子那么好,给她泡茶,给她打洗脸水,但你妻子还是弃你而去,这就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了!你的思想很危险,你的脑壳想得太多了,什么东西都在你这里乐极生悲,这不正常。”

    “你是不想事的脑壳,你并不知道生命的痛苦。”周小峰要同他上课了,“人活着其实是很痛苦的。你既不懂得生活的痛苦,又不懂得生命的痛苦。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活下去,我的那些大学同学,如今个个在商海里活着,就除了赚钱还是赚钱,变得很物质了,我不知他们是怎样想的。早几年,我和我的那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去西藏和青海画画时,在一起谈论的抱负,都被自己一点一点地排挤掉了。我想战胜自己,抛弃这一切,追求自己的理想,但是我和他们一样,都变得世俗不堪了。我们这代人都是不能战胜自己的人,有时候想起这些就很痛苦。”

    “如果像你这样随便做什么事情都自我反省,我情愿得个脑膜炎。”马民不屑于他的痛苦道,“你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经常是乐极生悲。我拿你脑壳疼。”

    “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要有忧患感。”

    “卵感,”马民攻击他道,“我发现你睡着了没醒。”

    03、两个小姐

    这天晚上,马民又和周小峰开着桑塔纳来了港岛夜总会,两人停好车,周小峰就用一双眼睛四处搜索,寻找那个和他睡过觉的身材很好的姑娘。那个姑娘生一张好看的圆脸,眼睛也圆圆的,眉目传情。港岛门前云集着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站在那儿,等待着男人们叫她们进港岛夜总会玩。周小峰走上去,这个那个地扫视着,那些姑娘眼含秋波地瞅着他,等待着他召唤。“你喜欢哪个?”马民问他。

    “我找那个姑娘,”周小峰说。

    马民也就帮他一起寻找,但没有找到。“没看见,”马民说,“可能在里面玩。”

    “那我们进去,”周小峰没劲了的样子说。

    马民就叫了看上去感觉比较好的两个姑娘。“小姐,想进去跳跳舞吗?”马民脸上摆出了很有礼貌的绅士风度。

    两个姑娘当然想进去跳跳舞,就妩媚地一笑,跟他们一起进去了。港岛夜总会里正热热闹闹地,乐器制造出来的旋律和一个女人的歌声在灯红酒绿的人头上很响地飘扬。

    四个人坐到了一个y暗的包厢里,两个小姐自然是一人坐在马民的身旁,一人坐在周小峰身旁。坐在周小峰身旁的小姐胆子很大地把手一下搭到了周小峰肩上。

    一个服务小姐走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马民说:“来两杯绿牡丹。”又问两位小姐,“你们喝什么?”

    坐在周小峰身旁的小姐说:“来两杯美国加糖的红茶,再来一碟腰果和一碟开心果。

    你还要什么吗?“她问坐在马民身旁的小姐。

    马民身旁的小姐说。“来一盘葡萄。”

    马民心里想,她们还真敢开口要。一个男歌手正唱着《花心》这首歌,那有力的歌声在大厅里回响。马民瞧着身旁的小姐,觉得她这张年轻的脸在柔和的光线下很娇艳,就把一只手搭在小姐的肩上,先是揉捏了几下,接着折过脸就准备亲小姐。小姐忙用手挡住马民的嘴,对马民说:“不要这样。”

    “那你和我进来做什么?”马民笑着问她。

    小姐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服务小姐手托一个盘子来了,把茶一杯杯放到桌上,又走开,接着又把一碟葡萄和一碟腰果和开心果端了来。两位小姐忙伸手去拈东西吃,周小峰对马民一笑,马民却靠到沙发背上,目光抛到了舞池里,那儿有十几对男女在跳舞。马民眼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不是姑娘,是一个已经有了丈夫和一个两岁的男孩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让他这一向烦躁不安,让他找出各种借口出来倾泻心中的烦恼并充分地放纵自己。这个女人二十五岁,刚好比他小十岁,一见面他就觉得她味道极好。“我真不应该认识她。”马民心里忽然这么想,尽管此刻眼睛里尽是喧嚣的歌声和幢幢人影。

    “来,我喂你一粒葡萄吃。”身旁的小姐撒娇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马民张嘴吃下了小姐手上的一颗葡萄,目光仍然在舞池和乐池里飘飞,就仿佛燕子飞来飞去一样。马民心里是看不起这两个小姐的,在他眼里这两个小姐只配男人随便玩玩,没有资格让男人爱。彭小姐才让他爱,彭小姐就是那个害得他心无宁日的女人。

    长沙市喜欢把看上去年轻的女人都叫做小姐,仿佛这是一种时髦。

    彭小姐名叫彭晓,同她很熟的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