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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部分

野草的土地。他实在太困了,就合下眼,想小憩一会儿。

    费月从反光镜里瞧见萧寒斜靠着车垫,额头上的皱纹随着他的呼吸声,一张一弛。看得出,他太累了,是种身心疲惫的累!她于心不忍,减缓速度,轻声问:“小萧,撑不住,就别撑了!我送你回去吧。”

    萧寒身体是睡着了,可头脑在翻腾汹涌,她关心的话,他听得异常清楚,心存感激说:“谢谢你,我没关系。”可是嘴仍在负气,不受大脑指挥道:“撑不住也得撑!否则有人说我临阵脱逃。”

    费月听他的话,就是觉得不是滋味,忍住开解他道:“小萧,你想岔了!没人会这么说的。”

    “是吗?”既然嘴己豁出去了,那么他整个人也不在乎与她绝裂,怪笑道:“难道我就这么神情麻木!难道我就看不出来某些人用我作点缀,来体现某些人高岸伟大吗?”

    费月惊骇地睁大眼,口吃说:“小,小萧,你,你不是说我吧?”

    既然说开了,萧寒也就觉得无所谓,y阳怪气损她道:“我不敢说你!我是在说自己,我是贱,明知又是个圈套,可我还是往里面跳;明知再次被别人奚落,可还是想看看别人奚落我的嘴脸!”

    萧寒的话让她心里抽痛:“你是说我假公济私!?”她回过头来严肃地问。萧寒横眉冷对道:“我希望不会如此!”

    “我告诉你,绝对公平!”说完,觉得一股冤枉气无处可发,猛一踩油门。萧寒身子猛往前一冲,撞在前排座垫上,忍着痛,冷眼看着她。她以为这个自设的小空间,可以释放他们之间的误会,可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曾想:误会更深、距离更长。这昏暗的空间里,窒息的让人停止了心跳。

    山水画(25)

    刘明远因为刚才费月对他冷淡的态度,梗在心里,不放心地尾随着她。到春水,他见他们俩从车上下来,都y沉着脸,尤其是她。既使她对谷村客气的笑容,也像y寒欲雪天的淡日。这时他的心理,仿佛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亢奋。考萧寒道:“大建筑师,你说说这里的房子是什么建筑风格?”

    萧寒想不理他,又怕在他面前失面子,冷冷回道:“中原的小式大木构架,掺杂着岭南独有的骑楼式。”

    刘明远犹不罢休地再问:“那为什么中原的小式大木构架在这里出现?”

    “逃避战乱吧,我猜想是他们的祖先是唐末迁徙到这里的。”

    费月有点欣赏萧寒的知识渊博,可是他们俩正在呕气,下不了面答他词,似欣赏着地面的碎石板,自言自语道:“这里本是源州的府衙之地,这条春水河直通源江,本来这才是源州的经济中心,可惜,抗战时,日本人修了一条铁路,它就衰退了。”

    萧寒没有她这精密的小心思,话意正浓的他接过她的话题发挥道:“所以说,一个城市的兴哀,不是决定它现有政治地位,也不是现有的经济地位,而取决于它的交通,它交通辐s的范围。所以我有时猜想:中国未来的经济中心,绝不会在这偏僻一隅的南方,而在长江入海处的上海。”

    “猜想的不错!”刘明远趁机怂恿他道:“浦东正在大开发,你应该去那施展你的才华。”

    萧寒本对他就有戒心,听他如此说,知他不怀好意,对他一脸坏笑道:“我暂时不会去上海,因为这里有人对我很重视!”

    “罗本末就这么欣赏你?”

    “不是他。我说的这个人他对我祟拜的五体投地,他时时诋毁我、时时想着法子我走。可是我不走,我走了,他心里失去了偶像,就等于他生活失去了方向…”说到这里,他调皮地对刘明远眨眨眼道:“你说我能走吗?”

    刘明远愣了一下,醒过劲来,知道他是在骂自己,生气想不理他又不可能,便闪烁其词道:“偶像吗?呕吐的对象。”

    “那是。”萧寒居然笑道:“佛说:心中有佛!想必彼此彼此吧。”

    刘明远噎住了。可是细一分析,心情却豁然开朗。这才知道,萧寒根本就不是他的威胁。至于一个不会威胁到他的人,他才懒得同他计效。

    老街面窄,车子停在街口处的一小广场里,他们步行进去。破碎的麻石板被踩出清脆的声音,街中间是一条小河,河驳岸上长出绿油油的青苔,中间架着两座年限久远的小桥,小河旁的石块上不时你会发现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虽然河水浑浊不清,但丝亳不会影响她们的兴致。街边的建筑大多是刘明远考萧寒的中原小式大木构架,掺杂着岭南独有的骑楼式,虽然这些建筑残破凋零,但让人备感亲切,因为它l露的砖、积尘的瓦、残缺的木雕门仿佛就象一段段文字,向你述说着它的辉煌和没落。

    走在这条街里,既便你心浮气燥;既便你神情麻木,你也不经意被这怡人的建筑尺度;曲幽的街景所感染,尤其是这里的居民,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与世无争、那么的闲情逸致,微笑着注视着这几个外来人。你既便是绷得再紧的神经,也会不经意间放松,萧寒此刻的心情就能证明。

    突然费月停止,惊异地望着不远处。不远处一大宅子门口,一个西装革履,戴付金丝眼镜,满脸斯文的年青人正指挥着一群民工在粉墙,未粉之处,斑驳的石灰墙上豁然有似被行刑人的鲜血染红的大字。那年青人发现费月,满脸堆笑小跑迎上来。费月严肃问:“张秘书,怎么回事?”

    这小家伙控制不了气喘,结结巴巴回道:“噢,费,费总,是这样的,徐总隔壁的陆家,听说徐总的老宅子落实政策还给徐总,就从新疆赶过来,要享受徐总一样的政策待遇。”

    “那他们为什么在徐总的墙上乱写?”

    “还不是要胁政府捣乱吗?”

    “那也不能在我们徐总墙上乱涂乱写呀!”

    “是,是,是。”张秘书头点象拨乱鼓,一个劲地保证道:“董书记一知道这事,就让派出所的贾所长把他们请了去,对他们陈述政策的利害关系。”

    “不会再出这类事吧?”

    “绝对不会!唉,他们真是不识趣!他们应该感谢徐总,如果不是他,他们连动迁的政策也轮不到。”

    “那他们还搞什么?”

    “人心不古!还不是想多捞点实惠!可我们跟他说:‘你们家又没华侨。’,他们却说:‘他们的爷爷如果不是共产党的挽留,也成了华侨。’费总你听可笑不可笑?”见费月y沉的脸,陡知话多了。忙闭住嘴,看着费月的脸色,亦步亦趋。

    萧寒虽不明其中的道道,但听他的话甚觉得恶心,更为自己的同胞感到悲哀。

    到了门口,街道办事处的牌子依然高悬在檐口下,两旁的圆柱子却悬着两块崭新的匾,左写“百年世事空华里”、右写:“一片身心水月间”。萧寒看了有些会意,只是怀疑它的主人是否会意?

    “不错,不错,是块风水宝地。”一直闷声不响的谷村突然赞不绝口,让他们不得不屏息在听,他更是来了劲,卖弄道:“风水讲究龙脉,来龙去脉是气的源流走向。你们看,徐总这老宅倚山临水……”萧寒听此,差点笑出来,这老宅子是倚山临水,可临的水却是浑浊的小溪,倚山吗?要往远仰着脖子才能看见有座朦朦胧胧的山。可是真理就在舌尖,只要能说中人的心坎,大凡当事人的智商是很难区分真理和谬误之别。你看,费月不就是对他的话一直含笑颌首吗?有这么好的听众,谷村更是不遗余力地卖弄:“……在中国人的概念里,空间中存在一种视而不见,触之不觉都无所不在的东西,这东西就是‘气’。这气分为y气和阳气。所谓‘辟之谓之阳,阖之谓之y’,就是针对室内空间的‘气’的属性分的。中国人追求阳y和合的空间,一个阳气过重的空间,或一个y气过重的空间都不是中国人所想往的。而气的疏通,恰是达到y阳和合的条件之一。所以你们两位建筑师一定要按照我画的气的流向去设计。”

    好厉害的浆糊!在这里候着他们。萧寒哑然,但不以为然。刘明远就不同了,他早就设想做出一精品,以示对费月的求爱信号,让她对自己的才华诚心折服。可是他这一段轻飘飘的一段话,就制约他的设计思路。愤怒溢于脸表,可他实在是对这方面知识的缺乏,无法抵驳,只能焦急地看着费月,而费月非常欣赏他的“气”的理论,觉得请他来实在是价有所值!

    既然难得碰到这么好的风水宅地,谷村自是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刘萧两位自然当他下手,张秘书因为刚才不经大脑的话引起费月的猜疑,而闷闷不乐。就毛遂自荐想将功折过。费月是个明理的人,岂能让他忙活,不同意。他们俩彼此客气了一番,最终张秘书拗不过费月,陪她在宅子里溜达。

    谷村工作起来还真投入,用他的y阳尺东量量、西量量,恨不能把每扇窗、每扇门、每块砖都量个仔细,每次量完,都啧啧嘴道:“正好y阳合一。”吩咐他们记下。对于他的趾高气扬,萧寒倒无所谓,因为他抱的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敷衍行为。可刘明远就不同了,他那受过这窝囊罪,尤其费月不时在他眼帘里晃动,他的心早就飘到她周围,急得不时地催他快点。谷村不但性子慢,还健忘,被刘明远一催,刚量好的,忘了,重来一遍。刘明远就更焦燥不安,y损他道:“还未上年龄,就患了老年痴呆症!”。谷村好脾气,愣是装作没听见,以示对他的抗议,动作更慢,程序更反复。几次反复后,萧寒瞧着也乐,挑侃他们道:“刘院长,别再催了,否则谷大师真被你催的老年痴呆,耽误时间不说,你还得负责任。”刘明远这才住口,他也怕谷村真被他折磨成老年痴呆,他可不想负这个责任。可就是他瞧不惯谷村死猪不怕开水烫,慢腾腾的样子,可又没辙,只能耸耸肩。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急匆匆进来,忙把手中的记录本塞给萧寒道:“你先记下来,回去给我抄。”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撤丫子跑过去。气得萧寒瞪眼吹胡,恨不得把他的本子摔到地上,可是他没有,因为这起码的风度他倒是有的。

    本来敷衍的萧寒就更加敷衍了,象个机器人,只要谷村说什么,他都毫无偏差地记下来。他这不负责任的举止,倒非常符合谷村的胃口。见他这“认真投入”的样子,他顿感他的事业神圣而伟大,更感他有责任有义务,象个传道者似的喋喋不休启蒙他的思智。萧寒还能忍受他象蚁子一样在他耳边的s扰。他不能忍的是院中间那批人,忽儿一声不响,忽儿一齐叫起来,象群麻雀。让他最不想见而又见到的是:刘明远不时地在他的速写本画画涂涂,殷勤地给他们看。费月虽不表态,但她那微笑的笑容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来是认同。更要命有推波助澜者,那讨厌的胖子一个劲地替刘明远作宣传道:“董书记,你看明远这些图,虽是草图,但显功底,我看在源州很难再出一个象他有这么高水平的人,所以我们的旧城改建,给他做,绝对放心!”再见那瘦高个颌首认同,刘明远的脸更是得意的如灿烂桃花。

    此刻的萧寒恨得心直痒痒,希望慢性子的谷村再慢一点。可是谷村偏和他作对似的,动作却麻利起来。西面小庭院还有许多门和窗没量,仅听见刘明远催了一声:“好了没有?”他立马收工。见到费月依是老套路把这老宅子的风水褒扬了一通。费月依是认真聆听着,一旁的瘦高个董书记接茬道:“岂止这老宅的风水好,我们春水城就是块风水宝地!这里自古出的名人数不胜数……”边说边颁着手指从唐宋数落到明清,脸上溢出的感慨,仿佛那些英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众人认真聆听完。费月客气地请他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大家一起吃点饭。董书记来不及客气,矮胖的赵主任立刻不干道:“你们远来是客,自是我们尽地主之宜!”费月还同他客气。董书记佯怒道:“我们是政府官员,岂能在外乱吃乱喝?你们是投资方,我们有义务接待你们。当然,我们是制度的。费总,委曲你了,我不会请你去大饭店,只能请你去我们政府招待所,至于菜吗?标准,四菜一汤。”

    费月无奈地笑笑,服从他善意的独裁。

    进包厢,看得出他们是精心准备好的,因为菜己经布满在桌上,是四菜一汤,可菜却是大份的八宝拼盆、焦盐大王蛇、龙虾两吃和一人一份鱼翅,汤是真菌炖乌骨j。萧寒看罢真是很佩服这些政府官员把政策用到极处。大家以董书记为中心分宾主落坐好,赵主任让小姐拿过来一瓶茅台酒,他按住酒瓶,眼光席上转道:“我们春水人最好客,有朋友自远方来,自是美酒相待,可惜我和董书记只能过干瘾,因为下午我们有民主生活会,酒是不能沾的,就让小张陪你们多喝点。我建议今天大家不用客气,谁推托,我们就罚他两杯,行不行?”

    刘明远忙阻拦道:“赵主任,我和阿月也不能喝,因为我们今天是驾驶员要护送他们回去。”

    矮胖子立刻脸上露驳回面子的尴尬。刘明远忙建议道:“小萧能喝,况且他今天没事,就让他陪张秘书尽兴吧。”

    说实话,萧寒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如果是其他人的建议,他可能再委屈,也会舍命陪君子,可是是刘明远,那就不同了。他对他是憋着一肚气,看他自己推托的干净,而把自己推上前线,想都没想,驳他面子道:“我是不会喝的,咋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吐得一塌糊涂。”

    刘明远挑衅道:“你还好意思说,如果昨天你不是被人怂恿,临末了敬我三杯,也不至于喝成那样。”

    萧寒一脸坏笑道:“看来你还是好这个!那就不用客气了,今天尽兴点,既使喝醉了,我看董书记、赵主任是不会把你撂下的,自会派司机送你回去的。”

    “对,对,对!”赵主任忙接口道:“明远,我们是老同学,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就不用客气了。”说完命令小姐先把他的酒杯斟满。刘明远哭丧着脸,没辙,只能乖乖就范。

    谷村见到白酒,酒瘾早就上来,只是众人把他遗忘了,小姐也把他列入领导和小姐之例。见小姐正准备放下白酒,取饮料时,他控制了自己的心馋,却控制不了嘴馋道:“我也不怎么会喝酒,今天碰到几位领导高兴,豁出去了,也来杯尽尽兴。”

    “还是谷大师爽快!”刚被刘明远驳了面子的赵主任趁机寒碜他们道:“瞧你们两位年青人,做事如此不爽快!”

    刘、萧两位听后生气又不好发作,只能彼此埋怨对方一眼。

    小姐把每个杯子斟满后,董书记端起杯子,站起来,挺直腰杆,象总理在茶话会上挺有派头地扫了一圈道:“欢迎你们到春水来,我代表春水人民敬你们一杯!”说完,把他的可乐一饮而尽,端着空杯子,望着他们,尤其是喝白酒的这几位。

    他们在他眼光注视下,岂敢不喝。不喝那不是驳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驳整个春水人民的面子!第二个是赵主任,他也是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大家照例喝一杯。接下来是费月、刘明远、谷村他们都能代表一方。这还没进食,五杯高度酒就己进肚,空腹的萧寒觉得有点不胜酒力。他强撑住,也出于客套,想扫一圈完成任务。可是刚端杯,刘明远却道:“小萧,在座的都是领导和前辈,你应该一个一个的敬!”

    “他妈的!轮到我就要一个一个的敬。”萧寒心骂了句,可是他脸上没有表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推托,非但不能蒙混过关,反倒让这些有身份、有面子的人觉得他扭扭捏捏,不够爽快,索性勇敢点。他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个不纳,一桌敬下来。好家伙,这六杯酒下肚,他直感到他空空的肚皮象浇了一层油,被火点了在燃烧。他实在控制不住,瞅住张秘书敬酒的功夫,他先把桌前鱼翅扫了一通,这才觉得把火稍稍压了下去。

    大家扫了一通,好歹算是把场面应付过去。说实话,南方喝酒的风气确实不懒,不好敬酒,尤其是董、赵两位领导,是当地两位重量级人物,既使喝可乐也喝的很含蓄,总显得隆重不够的样子,让其他人想随意,就是随意不起来。

    董书记为费月挟了一段大黄蛇,费月忌讳吃这个,可是又不好意思违拗他的好意,只能勉强把它咽下去。

    董书记看着她吃完,微笑着小声道:“费经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看方便吗?”他“方便”两字说的很平淡,却有一种叫人不好违拗的气度。费月自是意会这两字的份量,忙说:“董书记,您有什么事就敬请吩咐!我自是全力以赴!”

    他这才斟酌一下,慢条斯理道:“也不是我个人的事,是春水人民的大事!你们可能知道,这几年源州市外向型经济蓬勃发展,只有我们春水街道死水一潭,这是为什么呢?”他眼睛巡视一下众人,见大家屏住呼吸在听,声调陡然增高道:“这是因为一些专家向省里提议把我们春水古城完完全全地保存下来。所以这几年我们春水的经济建设是滞缓了。当然我不是对这些专家有意见,作为该地区首脑的我,也深知保护国家古文化的重要性,我更不可能让这千年的古镇毁于我之手!可是经济建设不发展,老百姓的生活上不去不说,就是这千年的古镇的保护……”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见费月不住点头在听,刚想切入主题,赵主任不失时机地恭维他一句道:“董书记为春水的经济的发展,可谓是绞尽脑汁,你们看,来春水时一百六的体重,现在瘦成皮包骨。”天知道费月是由衷的感叹,还是曲意的奉承,她总之感慨道:“真没想到还有活着的焦裕禄!”董书记顿时脸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