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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明天替他输血,情况令人满意。”

    “谢谢!”蔡一平望着蔡太太:“刚才你不是说要去接彩虹?”

    “我……”蔡太太万分为难,自寻呢!

    “真的?谢谢妈。”那兴奋的声音,好像失去的气力都回来了。

    蔡太太找到了彩虹。

    “我还以为蔡伯母或者蔡叔叔会打电话回来,我还希望看见伯母和叔叔带乐宾回来。我连学也没去上,在家等待乐宾的消息。”

    “学生旷课,是很不应该的!”

    “我知道,我已向校方请假,只想知道乐宾是否平安无事,明天我会继续上学。”

    “昨天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不生气吗?”

    “伯母打我,是因为我不好,其实,我不应该鼓励乐宾开舞会,他太疲倦了。不过,昨晚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一记耳光我也挨不住,好痛。”

    “对不起!”这孩子真善良,蔡太太惭愧了。

    彩虹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她知道蔡太太爱儿子,昨天乐宾的情形,每个母亲见了都会又急又气的。

    “我想跟你谈谈,到乐宾房间好吗?”

    彩虹有点奇怪,但还是跟了蔡太太去。

    蔡太太拿起儿子和彩虹合拍的相片看看,摸摸那些盆栽,长叹一声:“当乐宾第一次晕倒,我送他到医院,在医院住了几天,检验报告表出来了,乐宾并不是患了贫血。”

    “是什么?”

    “绝症!”蔡太太仰起脸,泪往口中流:“血癌!”

    “不!不!不会,乐宾人那么好,不会!”彩虹惊骇地退到墙角,双手掩着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觉得留在世上的,坏人比好人多?”蔡太太笑,好凄凉的微笑,“医生说,乐宾做到以下各点,应该还有六个月的命!”

    “六个月,不能……太残忍……”

    蔡太太没理她,继续说:“乐宾要定时换血、输血,他不能受刺激,不能忧愁,不能哀伤,但是也不能太兴奋。他不能晒太阳,不能劳累,不能到人太多的地方,当然更不能跳的士高……”

    “啊!天!”这是彩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悲伤,她差点儿也熬不住晕过去。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不准,那不准?”

    “我明白!”彩虹哀伤地哭:“都是我不好,我该打,我该死!”

    “你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应该令乐宾太快乐,但是,我感谢你令他多活了两个月,本来,他生日前就该去世。”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蔡太太摇一下头:“到这个田地,过一天,算一天,唉!连医生都不知道。”

    “乐宾!乐宾!”彩虹全身搐动,噎着气,张着嘴哭得很厉害。

    “乐宾在等着你,想不想见他?”

    “我……能吗?”彩虹打着噎。

    “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准在乐宾面前流半滴泪;二、不准让乐宾知道他的病情;三、你一向活泼爱玩喜欢笑,继续活泼、继续玩、继续笑!乐宾很聪明,你愁眉苦脸时,他会生疑!”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彩虹抽噎着说。

    “我们现在走吧!乐宾已等得不耐烦。”蔡太太看了看彩虹:“不过,我告诉乐宾,你昨晚送他进医院,今天因为要上学才回去……你现在还穿昨夜的舞衣……”

    “那怎么办?”彩虹年纪小,不懂得应变,六神无主。

    “立刻回家换校服……”

    彩虹在汽车里还在哭泣,虽然,她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但是,她喜欢乐宾,好喜欢,好喜欢乐宾。她甚至听见同学谈论婚事的时候,她还想过要嫁给乐宾。至于为什么要嫁给乐宾,她没有研究过。女孩子总要结婚的,她喜欢乐宾,嫁给他应该是理所当然,但是,乐宾患了绝症,她心目中的丈夫没有了。

    “科学发达,也许乐宾不会死。”

    蔡太太忍不住:“别哭了!眼肿鼻红的样子,乐宾见了会生疑!”

    “对不起!伯母。”彩虹急急抹去泪水。

    “唉!我也很明白你,我何尝不想痛哭一场?但在乐宾有生之年,你希望他快乐的,是吧?”

    “我会尽能力使乐宾快乐。”

    “好!笑一下。”

    彩虹扁着嘴,尽量把唇咧开。

    “笑得那么难看,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笑吗?不行,乐宾见了一定会起疑心。”

    彩虹抹把脸,按住胸口定一下,再笑一笑。

    “这就差不多,你在学校演过话剧没有?”

    “演过!”

    “你对乐宾,就当演戏,他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记着,喜剧要开心,不能流泪。”

    “戏剧是假,我和乐宾是真,你要我欺骗他?”

    “你喜欢乐宾吗?”

    “喜欢。”

    “你爱乐宾吗?”

    “我想……是吧!”喜欢和爱彩虹不能分界限。

    “我知道乐宾是很爱你的,不管你爱不爱他,就看在他爱你的份上,在他有生之年,给他一些快乐!”

    “伯母!”彩虹的眼泪又流下来。

    “抹去眼泪,想想自己有多伟大,能令一个垂死的人快乐……”蔡太太在车里还教了彩虹许多事情。

    打开病房的门,乐宾看见彩虹,非常高兴,举高两只手:“彩虹!”

    彩虹走到床边,握着乐宾的手:“好暖,昨晚像冰一样,你觉得怎样?哪儿不舒服?”

    “昨天真难为情,我真没用,没吓着你吧?”

    “都怪你,睡眠不足,吃东西又少,而且一连跳了十几个舞,换了我也挨不住。好啦!玩进医院来了!”

    乐宾凝视彩虹:“你哭过?”

    “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昨晚陪你早来,一夜没睡,我熬夜样子就会变,是不是很丑?”

    “不!公主永远是漂亮的。”乐宾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回家休息,这儿有彩虹陪我。”蔡一平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吧!晚上我们来接班。彩虹,乐宾七点钟吃药,别忘了!”

    “我会记着,我不是常常粗心大意的!”

    蔡一平夫妇走了。

    “很疲倦?”乐宾轻抚她的脸:“靠在我的床上睡一觉!嗯?”

    “我不想睡。”彩虹故作轻松:“今天上课在堂上睡够了,差点被iss洛发觉。唏,你喜欢这儿吗?”

    “不喜欢,特别是房间的气味,怪怪的,好像每秒钟提醒病人他住在医院。”

    “药味!很浓的药味,你嗅惯了自己房间的花香味,所以你不喜欢这儿。”

    “医生说要多住几天,我房里的盆栽可惨了,没人理,其中有一盆正要开花。”

    “你放心,盆栽交给我,我每天上课前,先去看它们一次,我还会替你把那盆正要开花的带来这里。”

    “你真好!”乐宾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有彩虹陪着他,乐宾感到很满足……

    彩虹下了课马上赶去医院。她放下书包,从一只胶袋里把一只盒子拿出来。

    彩虹打开盒子,再从里面拿出一个凹凸花的水晶瓶子。

    “这香水瓶子好漂亮啊!”乐宾说。

    “香水瓶?猜错了。”彩虹把瓶子放在乐宾的床头柜上,拉去封条,旋开银色疏格金属瓶盖,划根火柴,点燃了灯芯,再盖上瓶子,然后,火焰熄灭了,没有了光。

    “原来是盏灯,刚才很美,可惜现在不亮了!”

    “等一下!”彩虹望着瓶子。

    突然,乐宾叫了起来:“好香!好香!”

    “什么香?”彩虹逗他。

    “玫瑰花,好香的玫瑰,我没有看见你带来!”

    彩虹再逗他:“像不像整个病房都c满玫瑰。”

    “像,满室皆香!”

    彩虹耸耸肩:“可是,一朵花也没有呀!”

    “是什么原因呢?”乐宾四处张望,很好奇。

    “告诉你!”彩虹压低声音:“我会变戏法的,我在变,继续放香味,继续放香味!”

    乐宾瞪大了眼:“你那么有本事?”

    彩虹拍着掌,笑弯了腰。

    “你这小调皮又耍什么花样。”乐宾说:“没有玫瑰花,你又没搽香水,哪来的香水味?”

    彩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晶瓶子。

    “我早就猜到它是一瓶香水。”

    “它不是香水瓶,香水放着不会令整间房子散发着阵阵香气,它其实是一盏香灯。”

    “香灯?它不像灯,只是个漂亮瓶子。”

    “那是法国出品,经过名师设计。”彩虹向他解释:“瓶子里盛满玫瑰香味的酒精,你刚才看见我用火柴点了灯芯,那玫瑰酒精的香味,就沿着灯芯慢慢的沁上来,于是,满室皆香。”

    “好神奇好漂亮的香灯,一定花了你不少钱。”

    “你先告诉我,喜欢不喜欢?”

    “太喜欢了!我会永远收藏它。”

    “你怕病房的药味,有了香灯,你就好像整天在玫瑰园里。”

    “彩虹。”乐宾用双掌合着她的手:“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活足二十一年,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你。全世界的人看不起我,放弃我,我都不在乎,只要有你,我已经很满足。”

    彩虹垂下眼皮,其实,她还是很不懂事,只是尽力而为:“你爸妈也很爱你,你的朋友,同学也有打电话到你家里问候你。其实,每个人都很关心你,只是各人的方式不同。今天怎样?胃口好不好?”

    “也不错!把功课拿出来,功课一定要做好!”

    “我在学校已经全部做好,我要多抽时间陪你,对了!我已经看过你的盆栽,它们都很好,你昨天说的那一盆真的开了花,那么小小的,好可爱。我下了课忙着买香灯没回家,明天带给你。”

    “你为我做那么多事,”乐宾仰脸看她:“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多吃多睡,养好身体,你还要教我数学。”

    “别把我当废人,我一样可以替你补习,我看明天可以下地走动,我好想出露台,好想到花园散步,整天在床上,闷死了!”

    “多休息,出院的时候又肥又白,多好?”

    “像白皮猪……”

    彩虹一踏出学校门口,就看见蔡太太。

    “伯母,”彩虹立即问:“乐宾没事吧?”

    “今天早上护士扶他到露台,下午他就发高烧。”

    “现在怎样了?”

    “车在那边,边走边说。”蔡太太用手帕抹抹眼睛:“医生替他换了血,打了针,吃过药,好了一点点,但,还没有完全退烧。”

    “我昨天走的时候,他还很好,面色也不大坏,伯母,也许只是感冒。”

    蔡太太摇着头,靠在车座上,木无表情。

    彩虹好担心,赶到医院,本来乐宾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现在又躺在床上,蔡一平在床边陪他。

    一晚没见他,乐宾瘦了,面色很苍白,嘴唇色泽很淡,眼神涣散,看见彩虹,眼睛亮了一下。

    彩虹坐在床边,抚他的额,摸他的手,皱了皱眉。

    “很烫?”乐宾轻声问。

    “一点点!到露台忘了穿晨褛,着凉了!”

    “有没有功课要问我?”

    “没有!上星期测验数学,又拿了一百分,仍然是数学王。渴吗?要不要喝水?”彩虹见他双唇很干。

    乐宾点了点头。

    蔡一平马上倒了一杯水,蔡太太连忙帮手扶他。

    “爸妈,你们回家休息,彩虹会照顾我,晚上来接班!妈,彩虹瘦了,给她带点j汤来。”

    彩虹一手接过杯,一手扶起乐宾,虽然吃力,幸而还可以应付过来。

    喝了一杯水,彩虹扶他躺下。

    “彩虹,我想送支竹皮靖蜒给你!”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买。”

    “不用买,买的没有价值,我自己会编。明天你买些青竹皮来,要买最好的。又软又勒才是最好的!”

    “你身体不好,不要用神,等你感冒好了才编。”

    “谁知道哪一天才好?我不能等!”

    彩虹别过脸:“你很快会好的!”

    “我明天就要,答应我!”

    “好吧!我明天买来。”

    彩虹陪乐宾吃过晚餐后,乐宾一定要彩虹坐他家的汽车回家,他常担心彩虹睡眠不足。

    蔡一平送彩虹出去。

    彩虹走到门口,乐宾把她叫住:“明天别忘了买青竹皮来,否则来不及了。”

    彩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以后彩虹每天来看他一下又一下的编织,动作很慢,但很用心。

    他的热一直没有退,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深陷。

    以前彩虹来,他一定和彩虹说个不停,现在他很少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他只是常向彩虹笑笑。

    他胃口很差,不想吃固体食物,彩虹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粥。蔡太太说,乐宾通常不肯吃早餐和午餐,吃粥为了彩虹。

    他一天比一天瘦,那张俊脸像被削了两刀,一天一天,慢慢的削。

    他的嘴唇开始干燥、爆裂。

    他每天编织时间越来越少,最初编织两小时就要停手,歇息着。

    如今,大概半个钟头,手还握紧竹皮,人已入梦。

    彩虹坐在床边,替他捡头发、抹汗,盖被……

    看见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彩虹常偷偷哭泣。

    这天彩虹侍候了乐宾吃过晚餐,背着书包,精疲力竭地回到陆家。

    意外地,邱立德坐在她的房中等她。

    “听说蔡乐宾进了医院!”

    彩虹无力地扔下书包点了点头。

    “很严重吗?”立德关心地问:“妈妈说他患了血癌!”

    “不是!”彩虹摇了一下头,用橡皮圈把头发束起,她拿了一件睡袍:“乐宾只不过患感冒。”

    “他连续十天没有退烧,感冒早就应该好了!”

    “他身体是比较弱些,但是,他一定会好!”

    “明天我陪你去探望他好吗?”立德看见彩虹一下子瘦了,还有黑眼圈,很担心她。

    “好!我代表乐宾谢谢你,晚安!我要洗澡睡觉,失陪了!”

    “我明天去接你放学!”

    彩虹正在上生物课,抄笔记抄到手软。

    突然看见级主任iss洛在课室门轻敲两下,iss卡灵顿走过去,谈谈,然后把彩虹叫出去。

    iss洛对她说:“你家里有事,车子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书本可以离去。”

    “iss洛,是什么事?”

    “你家司机没说清楚,只是说,如果你不立刻赶去医院,那么……”

    “乐宾……”彩虹没命的向前奔。

    “彩虹,你的书包……”

    上了汽车,彩虹气喘喘地问:“乐宾怎样了?”

    “太太没让我进去,她只是哭着叫我马上来学校接你,上午就说少爷病情恶化,我怕……”

    彩虹的心仿佛要由里面跳出来,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有今天,但是,她仍然不能接受。

    “乐宾有没有晕?”

    “没听说过,先生、太太都不想说话。”

    “上次乐宾晕倒都没有事,这一次相信不会比上一次严重,急救后会好的,请开快点。”

    彩虹好心急,巴不得飞去看乐宾。

    到医院想坐升降机,等不及,跑楼梯,一口气上四层,然后跑通道,好长好长的通道,好像永远跑不完。

    终于到乐宾的病房,门开着,听见哭声,彩虹的心突然停止了一下——乐宾死了。

    蔡一平出来,握着她的臂:“快去看乐宾!”

    “啊!”冲进去,听见乐宾迷迷糊糊地叫:“彩虹,彩虹……”

    “孩子,彩虹已经来了!”

    乐宾转过脸来,那张英俊的脸像什么?面色灰白,双颊的r都削光了,双唇溃烂,眼睛围个黑圈,他看见彩虹,好满足地笑笑,“你来了!”

    “乐宾!”彩虹伏在他的胸前痛哭。

    “别这样,彩虹公主从来不哭的,啊!”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又沉。

    彩虹连句安慰话也不会说,她不知道怎样处理,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蜻蜒,我终于编织好了,留着它,这是我最后的心血,最后的气力,每一小片青竹皮,都有我的爱意,彩虹,我爱你……”

    彩虹就只会哭。

    “蜻蜒,爸爸,我的蜻蜒呢?”他伸手摸索。

    “在枕边,孩子。”蔡一平把蜻蜒交给乐宾。

    乐宾把蜻蜒放进彩虹掌中:“这是最后的纪念品!”

    “谢……”彩虹泣不成声。

    “快让我看看你,迟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乐宾捧起她的脸,蔡太太奇怪儿子为什么突然那么有劲,彩虹未来时,他动也不动,“彩虹,你好漂亮,你永远是我的公主,不要哭,我会心痛,从今之后,把我忘记了,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片云,一下子就消散无踪。好好念书,功课不懂问立德……要继续……做数学王……答应……”

    彩虹不断的点头,如果现在乐宾叫她死,她也会由露台跳下去。

    “孩子,你休息一下!”蔡太太的声音也沙哑了:“不要说那么多话!”

    “彩虹,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他脸上掠过一阵红:“你可不可以吻吻我的……唇。”

    这可难了,彩虹从来未被男孩子吻过,她也没有吻过男孩子,吻吻额和脸是有的,但唇……而且,乐宾的父母都在,怎么可以?

    “求……你!”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她在看着乐宾,他正在渴望而焦急地等待她,于是她一咬牙,把唇吻在他的唇上。

    乐宾想举起手拥抱她,手举到半空,突然跌下来。

    “乐宾!”蔡太太凄厉的尖叫声。

    “孩子!”蔡一平抽噎着呼叫。

    彩虹如梦初醒,她看着乐宾,他闭上眼睛,嘴角露着笑意,头一侧,脸贴在枕上。

    “乐宾,你醒一醒,告诉我,我吻得好不好?”彩虹轻轻摇他。

    “乐宾已经死了!”

    “不!你不能走,我都答应了,我都做了,你怎能不声不响的离去。”彩虹拼命地摇他:“我不要!不要!你回来,乐……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