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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十八折 自反而缩,惊才绝艳

下令伙房、 杂役等都必须参与实战的对打练习。在旁人看来,掌门正积极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事,但 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这场盲目备战的髙潮,在植雅章宣布提前大比时到达了顶点。

    掌门人不仅一意孤行,更破天荒宣布:除了记名、入室弟子,门中余人均得参加考校! 达到标准的一律录为弟子,得到名次者直接收入掌门座下,成为青锋照的入室嫡传!

    此话既出,师叔们一片哗然,长年累积的不满终于爆发。而日日于讲堂旁听的小厮杂役 则摩拳擦掌,欲把握机会跃登龙门。入室弟子鼓噪动,连外堂的记名弟子也常借故找下人 麻烦,门中气氛紧绷,冲突无日无之。

    “各位师兄弟请听我一言。”

    最后,邵咸尊不得不出面,私下找齐了师兄弟,将他们安抚下来。“我等埋头练了这么 多年的武艺,受掌门人及师长们殷切指点,岂能输给理头瞎练的外行人?若在大比之外为难 他们,倒像我等心中畏惧,怕了人家。何不在演武场上光明正大,教他们点做人处事的本分众人听得大声叫好。 “邵师兄说得是!”

    “合该如此!我们是什么身份?还怕杂役不成!”

    “教那帮痴心妄想的下作,瞧一瞧本门的嫡传!”

    然而邵咸尊心中所想,却是那日掌门人在内堂勉励众弟子之后,特意将六位师叔留下, 闭门宣布的一席话。“咸尊,你也来听。”

    门扉阖起前师父瞥了他一哏,将他唤住。

    “江湖将乱,不可无备。本门以铸炼行文章事,武艺虽然精深,奈何须费十数年的光阴 、千锤百炼,方能稍窥门径,唯恐世局变换,时不我与!有鉴于此,我决定向芥庐萆堂寻求 协助。”

    师叔们闻言色变,齐齐起身:“掌门人!”

    植雅章微微揺手,继续说道:“本届大比魁首,将继承我之衣鉢,授予我所修习的一十 三门上乘武艺,并持倌物前往飞鸣山,带回芥庐萆堂的不传秘剑。日后接掌门户,方有灭魔 除妖、勿使祸世的本领。”

    他一贯的自说自话,态度虽然溫和,却没半点听进旁人的言语, 几位师叔岂肯甘休?再顾不得君子斯文,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插口,堂里一片哄乱。

    主持钧甄阁的俞雅艳俞师叔最是老成,始终不发一语,待众人口干舌燥之际,才离座行 礼,打破了沉默。

    “掌门人舂秋正茂,便要虛位禅贤,却不急在一时三刻。赴萆堂求剑,历来都是大事, 秘剑所托非人,对飞鸣山那厢也难交代。我等对大位俱无非份之想,便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 光阴肓才,亦无萧墙祸虞,掌门人万勿见疑。”

    这话说得极重,谁也想不到平日和颜的人发起火来,措辞竟强硬如斯。

    掌门人处事没什么架子,师叔们在他面前少了顾忌,尽管骂人抨政无不是文诌诌的一大 套,也算有什么说什么了,厚利处未必稍逊于此。但俞雅艳绝非是好逞口舌之徒,行止一向 比言语更具分量,“經!”

    擎出佩剑交与左手,却将右袖挽起,架上剑刃。

    “钧甄阁为本门蓄才,不于江湖争胜,用不上这只右手。卸与掌门,亦为我等明志!”

    “华甫不可!”

    众人惊呆了,知他不是说笑,赶紧喝止。

    掌管刑典的明正堂主事季雅壮季师叔在七人中最是年少,一向口不择言,冲动的性格比 之年轻人亦不遑多让,情急之下,回头冲掌门人叫道:“从来都是你说如何便如何,有哪个 说过一言半语?今儿谁惹你了,犯得着这么逼人!你决让华甫把剑放下!”

    说到后来眼 眶微红,犹对他怒目而视。

    “子雄,不可对掌门人无礼!”

    兪师叔厉声斥暍,随即闭目仰头,沉声道:“掌门人,但教本门上下从此一心,再无猜 忌,流这点血也尽够了。”

    “华甫住手,莫做傻事!”

    “掌门人,你……你也说两句啊!”—!

    邵咸尊为之气结。

    俞、季几位师叔以为提前大比,又送继承人上飞鸣山,是师父想要寡占大位的布置。殊 不知师父虽是柴薪脑袋,却比他的师兄弟又聪明些,若非被逼到了头,断不会行此极端。师 叔们是冤枉他了。

    邵咸尊所虑,与他们全然不同。

    俞师叔那句“春秋正茂”,令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蓦地想起另一种可能。 “华甫,把剑放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掌门人低声道,神情看起来疲惫不堪。

    短短两句自不能打消俞师叔苦谏的决心,直到掌门人一言不发解下腰带,一层一层掲开 里外衣物,袒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

    内堂里一片死寂,只余粗浓措落的呼吸声。植雅章的左胸有一枚拳头大小的乌紫斑痕, 乍看像是瘀青,颜色却深沉得多,周围肌肤呈现某种带紫的蜡黄,总之十分诡异。

    “这是……”

    兪雅艳扔下佩剑,趋前观视,不看还好,一看声音都顫了,愕然脱口:“掌门人!这伤一一”“没治。”

    植雅章淡淡一笑,重新穿好衣服。“对手所发劲力凝而不散,数月以来,我 用全身功力将它封在胸口,依旧不能阻止,也无法祛除,只能任其一寸寸断血塞气,腐坏筋 肉。待异劲穿透肺腑,触及心脉,便是我的死期。”

    潜伏数月而不散的劲力,简直是闻所未闻!六人面面相觑。季雅壮桉捺不住,振臂嚷道 :“究竟是谁打伤掌门人,与本门为难?我等便是拼了性命i”“我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只知是个黑衣人。”

    植雅章打断了他。“交手三合,均为试探 ,我知对手修为之高,平生仅见,不敢托大,遂以“数罟入湾”牵制,欲施展“河凶移粟” 时,便即中招。”

    “数罟入湾”是威力绝强的进击招数,用以牵制敌人,那是富守于攻、攻守兼具的意思 了。然此法不存于套路,众人听掌门人说起,不由得在脑海中试演一遍,果然妙极,怎自己 就没想过这般运用?季雅壮随手比划,几乎脱口大赞,片刻才想起此时不宜,赶紧将半举的 两只手放下,幸旁人各自心思,未有留意。

    兪雅艳想了一想,又蹙眉道:“掌门人以右掌施展“河凶移粟”,这攻守间的转换堪称 无懈可击,便是三方受敌,尽也当得。那人如何能寻得破绽,数击掌门人胸口要害,留下如 此凶劲?”

    植雅章惨然一笑。 “他只用了一指。”

    六位师叔自踏出内堂,仿佛变了个人,与掌门人连成一气,逼着弟子们练功,连最溫和 的俞师叔也不例外。关于堂议众说纷纭,有说师叔们赌了彩头,牵涉极大,这回是真的输不 起,也有人说是掌门人动之以情,说服了众人……

    只有邵咸尊明白:以师父的修为,任两位师叔联手都讨不了好,对方能以一指之功,伤 他到这般田地,当真杀进青锋照来,“灭门”云云绝非危言耸听。这是本门百年未遇的空前 大危机。

    虽说师父没见到凶手的真面目,可没说猜不到是谁,震惊过后,到底是俞师叔老练,最 早恢复镇定,想了一想,沉道:“伤而不杀,这是裏胁之意了。”

    众人闻言一凛,见掌门人 垂眸不语,显然心中不是没有答案,一致扭头,静待掌门人发落。

    “咸尊,你先出去。”

    此后的堂议,他便未能再与闻。

    邵咸尊幷不在意。四十七代弟子中,只他一人被留在内堂,而众师叔对此皆无异议,仿 佛理所当然,其中意义不言可喻。比起在这种地方闹别扭,邵咸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从师父的话里得到灵感,重新钻硏“数罟入湾”这一式,试图增益修补,以提升不动 心掌的威力。在他看来,本门的武功不能说不厉害,然而失之于溫吞,内功修为须耗年月, 倒还罢了,手底的路数却也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不能禆补其阙,是为大害。以书呆师父的修 为,若铁了心欲致对方于死,岂能被轻易击中心口要害?

    说到了底,就是迂阔自误。

    身为青锋照第四十七代的首徒、未来的掌门人,他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锴误。

    这可不是自我陶醉。无论对方意欲何为,只要青锋照一日不屈服,植雅章指定的继承人 必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这也是书呆师父之所以执意将人送上飞鸣山的重要原因一一想在芥 庐萆堂的地盘杀人,要比杀入青锋照困难多了。本届大比的魁首不但将负起青锋照的未来存 续,并从夺魁的那一刻起便有性命之优,怎么都说不上是好事。

    瞧我的罢!书呆师父。我……我会守护青锋照的。

    少年老成的年轻人挥汗如雨,自残般进行着超量的艰苦锻炼,带着无畏的昂扬笑意。

    三个月的时光倏忽而逝,植雅章的身体已虛弱得再难掩饰,弟子们都察觉掌门人的气色 极差,咳得像要呕出心子一般,掩口的方巾上总染着茶褐色的深溃,出入无不由俞、季两位 师叔陪同,丝臺不敢大意。

    考校大比就在这种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下展开。

    原本内外堂弟子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人,算上杂役之后,人数一下暴增到三百余,一天根 本比不完,只好两两分组,一对一捉对厮杀,败者洵汰;一直比到了第三天,两排分组树列 的顶端才各自诞生了最强者。

    邵咸尊这组可说是臺无悬念,另一位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绝大部分的人甚至是头一回 见到这名黝黑结实的乡下少年,只知铸炼房里大伙都管叫“屈仔”,也不知是名是姓。

    首轮的头支签,屈仔就抽中了外堂弟子,那场比斗根本没人留意。

    季师叔是风刮火燎般的性子,一上来就让十二人分六组同时开打,他自于髙处观看。反 正全是内外堂弟子对上杂役,结果不言自明i与季师叔的预料相去不远,除了屈仔,其他杂 役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顿好打。

    铸炼房干的是体力活,膂力大些、手脚俐落些,也不是竒怪的事。况且他对上的外堂弟 子资质平庸人又懒惫,连名儿一下都想不起来。树大有枯枝啊!掌门人录籍的标准较前人宽 松,长此以往,岂无积蠢?当时季雅壮是这么想的,心中不无喟叹。

    谁知屈仔二度遭逢外堂的记名弟子,仍是得胜。

    待第三场对上赵咸诚时,季雅壮也坐不住了,唤弟子去请掌门人,负责其他组别的师叔 们都暂停督战,围了过来,屈仔恰以一式“刍薨往焉”将赵咸诚打出土方,却在最后一刻拉 住了他。素来自负的赵咸诚面红耳赤,不及揖礼,怒目顿足,推开人墙狂奔而去。

    赵咸诚在一干入室弟子中武艺出众,甚至比兪雅艳的亲侄俞咸威更受瞩目,连师长都看 好他在最终决赛里与邵咸尊一斗,若掌门人的爱徒不小心失常,没准四十七代的“大师兄” 就姓赵了。

    (这是……本门的嫡传心法!〉俞雅艳看出屈仔的手法功架,绝非土法炼钢而成,心念 一动,拱手低声道:“恭喜掌门人,收此佳儿!”

    植雅章揺了揺头,环顾身畔诸位师兄弟。“这孩子是谁的私椒?”

    桉青锋照的门规,正式收徒须有掌门人的许可,植雅章刻意用了“私椒”二字,是给私 下违规传艺之人一个台阶下,表示不予计较。然而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 四道目光由疑惑、茫然最终转为狂喜。!胃胃:::- ://(! (!-! 00111一名铸炼房的火工杂役,竟靠着旁听掌门人的口述,自学练成不动心掌!

    这是绝顶的资赋,万千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是天赐之竒才!本门的武功,合修为、颖 悟、心术于一炉,三者缺一不可,纵有过人的牾性解通套路,亦须有晴雨不懈之功锻炼修为 ,更童要的是读圣贤书陶冶心性,方能达到仁术之境。以上种种,有哪一样能够不习而得? 这是天功啊!

    “孩子……”

    俞雅艳正要将他唤来,却为掌门人所阻。 “等比完再说罢。”

    植雅章淡然道:“才第三场不是?”

    众人给泼了盆冷水,猛想起还有邵咸尊在,俱都噤声。季雅壮甚至朝他投来安抚似的一 瞥,其实更多是为掩饰自己的困宭,以及内心的些许歉疚不安。

    如此廉价的同情,师叔还是自己留着罢。邵咸尊不露声色,應中冷笑。

    他比任何人都早注意到这名横里杀出的火工杂役。从屈仔晋入第二轮,邵咸尊便留心观 察他的打法,惊讶之余,亦不免有一丝赞赏,但很快他就明白此人不足为惧。

    第二天的分组赛事在众人的期待下告一段落,火工杂役屈仔连战皆捷,以黑马之姿,成 为角逐魁首的雨名候选之一。为防落败的弟子滋事,季师叔特别在明正堂安排了厢房让屈仔 休息;而备受师长关爱、同侪簇拥的邵咸尊,是夜房外却少了平日的热闹,来为他打气的内 外堂弟子零零星星,与前日判若两地。

    “阿爹?”

    芊芊娇嫩的喉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邵咸尊身子未动,却有种自深水中冒出头的措觉,周围嘈杂的人声背景突然鲜活起来, 仿佛一瞬间通通涌进耳朵里。

    “没事。”

    他紧了紧罩在破烂衣袍外的褙子。那是芊芊从随身简囊中翻出来给他披上的 。“小心照看你三叔,别让他胡乱起身。”

    返回髙台后,考虑到邵兰生的伤势,当众倒卧未免不雅,慕容柔着人在第二层的僻静处 架床设座,供他们一家三口歇脚。邵咸尊也不推辞,裏着褙子滑入座椅,凝着场中黄尘缕缕 ,却仿佛有些散瞳,眸光总在虛空处。

    邵兰生躺在一旁,慕容柔的手下因陋就简,用长竿和布匹搭就克难的竹架床谈不上舒适 ,总比幕天席地强。况且只要邵兰生稍一动,就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对确保三爷老实躺着 颇有禆益。

    “兄长,我-“闭上嘴好生歇息。”

    邵咸尊揉着眉心,语声瘠哑,似乎连转头都懒得。“你不累我都 累了。回去再说。”

    邵兰生望了他好一会儿,才侧过半身,不再说话。

    与屈咸亨的那场比斗令所有人不敢置倌,唯一不觉得意外的只有他自己。

    邵咸尊早就明白,这个半路出家的杂役绝非敌手。屈仔的武功就像是最最道地的青锋照 嫡传,简直比那几个死板的师叔还要死板,从他伸手拉赵咸诚的那一刻起,邵咸尊就知这厮 完了,在他精心改良的不动心掌之前,屈咸亨一一那时他还叫屈仔,既不是名也不是姓,就 是个绰号而已!只能靠皮糙肉厚苦苦支撑,臺无招架之力。

    屈仔没受过门中的师长点拨,掌法套路或可自学而成,内功却不能无师自通。

    然而他的筋骨却是天生的柔软强轫,能以极小的动作卸去劲道、化消冲击,便如身负内 功一般,耐打的程度倒是大出邵咸尊的意料。

    起先他每隔几招才挟以一式改良过的不动心掌,但随着屈仔越战越勇,邵咸尊的耐心逐 渐消磨殆尽:这家伙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却像披了龟板似的,怎样都不肯认输,老着脸 皮一迳缠夹!

    〔可恶!〉邵咸尊决定结束这场无益且无聊的纠缠,场面倏然为之一变。

    那是单方面的躁蹢虐打,简直和私刑没两样。屈仔头破血流,所经处黄沙赤染,令人不 忍卒睹。

    “掌门人!”

    季雅壮看不下去了,若非青锋照于大比有着极严格的规范,他几乎要跳下 场救人。“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认输还不行么?让他们别再打了!”

    场中变化却比师长们的反应更迅急。

    季雅牡语声未落,邵咸尊四式连环,精心改良过的“数罟入湾”威力惊人,膝锤撞得屈 仔身子腾空,仰头甩开一道血鞭!俞雅艳、季雅壮等均料不到有此杀着,未及防范;若植雅 章修为尚在,或来得及出手,但此际说什么都迟了。

    就在屈仔摔落地面、邵咸尊挥掌窜前的?那间,一抹翠影横里扑至,趴在倒地不起的屈 仔身上。邵咸尊尚未看清来人之面,鼻端蓦地嗅到一缕熟悉幽香,吓得魂飞魄散,拼着身受 内伤也要硬生生挪开,这一掌“河凶移粟”打在她起伏有致的娇躯畔,残存劲力将地上青砖 轰得四分五裂!

    那人尖叫一声,片刻才抬起一双婆娑泪哏,颤声道:“邵师兄!不要……不要杀人!你 ……你的样子好可怕……”

    好。你说的,我都听。你别怕。

    邵咸尊心想,张口却没能吐出半个字,腥咸的鲜血涌上喉头。那十三道劲力被他不顾一 切地撤回三成,等于打在自已的身上,伤得比屈仔还重,哏前一黑,登时人事不知。

    俞秀绵是俞师叔的独生女,芳龄十二,邵咸尊很喜欢她一一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准确,该 说青锋照上下每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没有不喜欢俞秀绵的。人人都梦想日后能娶知书达礼、 美丽大方,却又带有一丝独生女娇气的秀绵为妻,差别只在于敢不敢公开表露罢了。

    当邵咸尊酲来的头一哏,见是俞秀绵坐在榻缧,细细呵凉汤药时,差点以为自己已登上 西方极乐,天女相伴,不过如此。青锋照一向规矩大,男女有别,礼教之防极严;但俞秀绵 不仅是俞师叔的掌上明珠,掌门人也极是宠爱,什么规矩一到她这儿就算没了,她若吵着要 来服侍汤药,料想阻碍不多。

    这令他欣喜若狂,气血一冲,差点晕死过去。

    兪秀绵武艺平平,从父亲口里听闻邵师兄的伤势,乃因生生撤回掌力所致,以为是自己 的锴,在邵咸尊昏昏醒醒的这段时间,她衣不解带尽力照拂,谁来劝也不肯离开。

    邵咸尊见她眸中血丝密布,心疼不已,蹙眉道:“你几日没睡啦?弄坏了身子怎办?”

    秀绵掰着手指,来回几遍都算不清,咧嘴傻笑:“不知道。我现下昏沉沉的,算不了啦。我 ……我先睡会儿。”

    咕咚一声趴倒桌畔,不多时便传来轻细鼾声,宛若猫儿。

    邵咸尊忍着笑不敢惊扰,见她背影纤细,臀股曲线却玲雄有致,犹如一只圆熟的薄皮蜜 桃,忽觉这画面美极,便是此刻即死,人生也不柱了。往后几日,秀绵天天都来,邵咸尊如 置身梦中,整个人晕陶陶的,迟了几天才想起不对。

    秀绵说他昏厥三日,再加上酲来后这三天,今天已是第七日。七曰之间,来看他的人未 免太少。以掌门人钦点的“大师兄”,同侪师长的表现也太冷淡了些,青锋照的风气说不上 趋炎附势,但儒门的繁文缛节一样没少,送往迎来极是讲究,此事委实太不寻常。

    只有一种可能。

    “大比……”

    心知此问可笑,出口都不禁有些赧然,生怕秀绵笑他儍。在他昏厥以前, 杂役已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压着屈仔打足了一刻钟,胜负臺无疑义。“是我赢了,对吧? 掌门人宣布了么?”

    秀绵正为他盛药,身子一颤,忽然停下动作。

    不妙。依书呆子师父的迂腐,很可能因为双方尽皆倒地,而宣判比斗中止,坚持两人伤 愈后再打一回,哪怕结果还是一样。邵咸尊心中嘟囔着,面上故作轻松,耸肩道:“看来得 再打一回啦。屈仔伤得重么?几时能酲?”

    秀绵坐回锦榻畔,少女溫溫融融的怀香蒸得他心魂一荡,面颊微热。“他早就酲啦。打 完没多久便能下床走动,生龙活虎的,季师叔说他壮得像头牛,再挨几下也没事。”

    邵咸尊心圼颇不是滋味,却不好对她发作,干笑两声,并未介面。

    秀绵似是字句斟酌,停了片刻,才道:“他休养了一日,掌门人着阿爹和季师叔带他上山啦,咋儿才回。师哥,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该劝什么,可在我心里,你……你永远都是 青锋照的大师兄,谁都比你不过。”

    露出领口的小半截雪颈泛着眩目的酥红,滚烫的面颊连 两人间的气息都熨暖了。

    邵咸尊愣了一会儿,才突然会过意来,全身冰凉。

    “我输了 ?怎会……怎会是我输了?怎能是我输了!”

    手掌一翻,冷不防攫住柔荑,用 力之猛,掐得秀绵迸泪犹自不觉,嘣声叫道:“是季师叔,是不是?定是季师叔……不!师 叔们都一样,你阿爹也有份的,是不是?定是他们联合起来,逼师父送屈仔上飞鸣山的,是 不是?”

    “放开秀绵!”

    邵咸尊未及反应,已被反手一掮,打得仰天倒落,哏冒金星。

    火钳般的钳制一松,血液冲过瘀肿的手掌,秀绵顿觉刺痛难当,扑进那人怀里哭道:“ 呜呜……阿爹!疼……好疼……”

    来人正是俞雅艳。他俯视榻上苍白失神的青年,似鄙似怒又带有几分惋惜,沉声道:“我和你季师叔 都力劝掌门人,大位宜立亲立长,门中方能和睦,可惜他就是不听。执意立咸亨为首徒的不 是旁人,正是你的好师父,你莫含血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