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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上放下来,双手支在膝盖上,屈起身

    子哭起来。——两行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滚下来,滴到舱板上。他抽搐着鼻子嘟囔:

    “唉,天哪,……唉,我的天哪……”

    忽然他望着我叫起来:

    “念呀!贱骨头!”

    他又哭了。到了奥斯达普临死,叫着“爹,你听见了没有”的时候,他哭得更厉害,更

    伤心了。

    “一切都完啦,”斯穆雷哽咽着说。“一切都完了!念完了吗?真他妈的糟糕!过去可

    真有过好样的人,你瞧这塔拉斯,怎么样?是啊,这才是人物呢……”

    他从我手里拿去了书,仔细地看着,眼泪滴在封面上。

    “好书!简直是一场大快事!”

    后来,我们一起念《艾凡赫》。斯穆雷非常喜欢金雀花朝的理查德。

    “这是一位真正的国王!”他认真地对我说。可是在我看来,这本书实在没有多大味道。

    一般说来,我们俩趣味是不相投的,我所醉心的是《汤姆·琼斯》,即旧译本《弃儿汤

    姆·琼斯小史》。可是斯穆雷不赞成:

    “真是蠢货!汤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他干吗?肯定还有别的书……”

    有一天,我对他说,我知道还有别的书;这是一种秘密的禁书,必须半夜里躲在地下室

    里读。

    他睁大了眼,胡子都竖了起来,说:

    “啊,什么?你胡说些什么?”

    “不是胡说。在教堂里行忏悔礼的时候,神父问过我那种书;而且以前我也瞧见人家念

    这种书,他们还哭呢……”

    厨师y沉沉地盯住我的脸问:

    “谁哭?”

    “那个在一旁听着的年轻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女的吓得跑掉了……”

    “你醒醒吧,你在说胡话。”说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叨唠起来:

    “当然总会在什么地方有……一种秘密的书。不会没有……不过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

    而且我的性子又是……嗯,可是,……”

    他能滔滔不绝地整整谈一个钟头……

    我不知不觉地有了念书的习惯,变成一卷在手,其乐陶陶了。书上所谈的都轻快有味,

    跟实际生活不一样。而实际生活,却愈来愈让人受不住了。

    斯穆雷也更醉心于读书,常常不管我在干活,就拉了我去。

    “彼什科夫,去念书吧。”

    “还有许多碟子没洗呀。”

    “马克西姆会洗的。”

    他粗暴地让老洗碟工去干我的活儿,那一个气得把玻璃杯故意打破。食堂管事和气地警

    告我:

    “这么下去,我可就不让你在船上干啦。”

    有一天,马克西姆故意拿几只玻璃杯放在盛污水和茶根的盆里。我把污水泼在船栏外,

    那些玻璃杯也一起飞到水里去了。

    “这是我不好,”斯穆雷对食堂管事说。“你记在我账上吧。”

    餐室里那班侍者,都斜着眼瞧我;对我说:

    “喂,书迷!你是干哪一行拿薪水的?”

    他们还故意把食器弄脏,尽量多给我活儿干。于是,我就觉得这样下去是不会得到好结

    果的。果然,我没有料错。有一天傍晚,从一个小码头上来了两个女客。一个是红脸的妇

    人,另一个裹着黄头巾,穿一件粉红的新上衣,还是个姑娘。她俩都喝醉了。妇人微笑着跟

    所有的人点头,说起话来,和教堂管堂人一样,应该发“阿”音的地方却发“奥”音:

    “对不起,亲爱的,我刚才喝了一点儿酒!我刚打了官司回来,宣判无罪,心里一高

    兴,就喝了点儿……”

    姑娘也笑着,抬起混浊的眼望着大家,推了那妇人一下说:

    “你往前走呀,傻婆娘,往前走呀……”

    她们在二等舱室旁边住下了,那儿正是雅科夫·伊凡内奇和谢尔盖他们睡觉的舱室的对

    面。一会儿妇人不知到哪里去了,谢尔盖就跑到那姑娘身边坐下,贪心地咧开青蛙嘴。晚

    上,当我干完活躺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谢尔盖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

    “来来来,我们这就给你娶老婆……”

    他喝醉了。我想把手缩回来;但他打了我一下:

    “叫你来呀!”

    这其间马克西姆跑进来,他也醉了。他们俩就拖着我沿着甲板,走过正在睡觉的旅客旁

    边,来到自己舱室跟前。不料斯穆雷站在舱室门前,门里边是雅科夫·伊凡内奇,他两手抓

    住门框,那姑娘正用拳头敲着他的脊背,用带醉的声音叫喊:

    “放开手呀,……”

    斯穆雷从谢尔盖和马克西姆手里夺下了我,抓住他们的头发,把两个脑袋碰撞了一下,

    使劲儿一推,两个人都跌倒了。

    “亚细亚人!”他对雅科夫骂着。之后,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险些儿碰着他的鼻子。

    又把我一推,大声地嚷:

    “走开!”

    我就走到舱后艄去了。这是一个y暗的夜,河面一片漆黑,船尾后边泛起两道灰白的水

    纹,向望不见的两岸边分流开去。驳船在这两道水纹间慢吞吞地浮动,一会儿左,一会儿

    右,现出灯火的红点,什么东西也照不见,在突然出现的河弯处逝去了。眼睛见不到这光,

    就觉得更黑暗,更难受。厨师跑来,坐在我旁边,长叹了一声,点着了香烟。

    “他们是拉你到那女人那里去吗?不要脸的臭家伙!我听见他们怎么个使坏来着……”

    “你把那姑娘从他们那里拉开了吗?”

    “那姑娘?”他就破口骂那女子;接着用沉重的口气说:

    “在这里的人统统是下流坯子。说起这条船,简直比村子里还要糟糕。你在村子里呆过

    没有?”

    “没有。”

    “村子里糟透了!尤其是在冬天……”

    他把烟蒂扔到船栏外边,沉默了一会,又开口了:

    “你老呆在这群猪猡当中,会完蛋的,我实在可怜你,小狗,我也可怜他们。有时我不

    知要怎样做才好……甚至想跪下问他们:‘喂,狗崽子,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都瞎了眼

    吗!’你们这些骆驼……”

    轮船长声尖叫起来,拖索在水面上打了一下。浓浓的黑暗中晃着一豆灯火,标出了码头

    的所在。又有许多灯火从黑暗中现了出来。

    “‘醉林’到了。”厨师喃喃地说。“这里有一条河叫‘醉河’。我认识这里一个司务

    长,叫醉科夫,还有一个当文书的醉我心……我要上岸去瞧瞧……”

    几个卡马地方的身材高大的姑娘和女人,用长长的抬架装着木柴,从岸边抬来。她们一

    对接着一对,个个肩头上挂着挽带,身子向前探着,迈着有弹性的脚步,把那些半俄丈长的

    木柴,抬到锅炉舱跟前。

    “啊嗨……嗯!”

    这么大声喊着,然后就投进一个暗黑的窟窿里。

    当她们抬着木柴走来的时候,水手们就动手摸乃子,捏大腿,女的尖声叫唤,向男人唾

    吐。回去的时候,用空抬架打着,防御男人们动手动脚。这种光景,我在每次航行时都瞧

    见,已有几十次了。在每个装木柴的码头上,情形都是这样。

    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老头子。在这船上已经呆了多年,明天会有什么事,一星期后会

    发生什么,到秋天,到明年,会发生什么,好似统统都明白。

    天亮起来了,比码头高一点的砂崖上,已瞧得清郁茂的松林。一帮女人向山上树林边走

    去,笑着,唱着带低音的歌。她们都背着长长的抬架,望去象一队兵。

    我很想哭。泪在我的胸口沸腾,心好象在那里面煮着,这是很痛苦的。

    但是哭出来太难为情,我就帮水手布利亚欣洗甲板。

    这布利亚欣是个不引人注目的汉子,整个身子显得萎靡而黯淡,老是躲在角落里,眨巴

    着那双小眼睛。

    “我的真姓,并不是布利亚欣而是姓……你可知道,这是因我娘过的是y荡生活。还有

    一个姐姐,也一样。唉,她们两个人都遭了同样的命运。嗨,朋友,对我们,命运是一只铁

    锚;你要往那儿去……可是……办不到……”

    现在他一边拿拖布擦甲板,一边轻声对我说:

    “你看见没有,他们怎样欺侮女人!就是嘛!一根湿木头烤久了,也一样发火的!老

    弟,我看不惯这一套,我讨厌。我如果生来是一个女子,我一定要投到一个黑暗的深渊里自

    杀,可以向基督保证!……人本来一点自由都没有,可是还有人用火烧你!我告诉你说吧,

    那些阉割派教徒,才不是傻子呢。你听说过阉人没有?这种人真聪明,想得妙,把一切无关

    紧要的事儿一古脑儿抛开,只为上帝服务,一个心念……”

    船长太太从我们身边走过。因为甲板上满是水,她高高地提起了裙子。她总是起得很

    早。她高高的身段,明朗的脸是那样严肃,那样诚朴……我真想跟着她上去,从心底里发出

    请求来:

    “对我谈点什么吧,对我谈点什么吧!……”

    轮船慢慢地离开了码头。布利亚欣就画了一个十字说:俄国十八世纪末产生的一个宗教

    狂热的派别,主张摆脱“世俗生活”,宣传用阉割的办法来“拯救灵魂”。后因伤害人身而

    被禁。

    “好,船又开了……”

    六

    船到萨拉普尔,马克西姆上岸去了。他没有向谁打招呼,不声不响,严肃而平静地走

    了。那个喜眉笑眼的妇人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那个姑娘。她无精打采,眼睑红肿。谢尔

    盖在船长室门口跪了好久,吻着门上的板,用额头在这板上碰着,叫唤着说:“饶恕我吧,

    并不是我的过错!这是马克西姆……”水手,茶房跟一些乘客,都知道他在撒谎,但是却鼓

    励他:“去吧,去吧,会原谅你的!”

    船长把他撵开,还踢了一脚,谢尔盖摔了一个跟斗。虽然如此,船长还是饶恕了他。谢

    尔盖立刻在甲板上跑起来,象狗一般讨好地看着别人的眼色,端着托盘送茶水去了。

    从岸上雇来了一个当过兵的维亚特省人,补马克西姆的缺。这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小

    脑袋,红眼睛。厨师的助手马上叫他去杀j。那当兵的杀了两只,其余的,都放出到甲板

    上。乘客开始捉捕,有三只飞到船栏外边去了。那当兵的就坐在厨房旁边木柴堆上,伤心地

    哭起来。

    “你怎么啦,傻瓜?”斯穆雷诧异地问他。“难道当兵的也会哭吗?”

    “我是后方的卫戍兵呀,”那当兵的轻轻说。

    这一哭他倒了霉,三十分钟之后,船上所有的人,统统大笑起来,人们跑到他身边,直

    盯着他,问:“是这一个吗?”

    于是,便侮辱地荒唐地笑得直打哆嗦。

    当兵的起初没看见人,没听见笑声。他用旧印花布衬衫的袖口抹掉脸上的眼泪,仿佛要

    把眼泪藏到袖子里去。可是没多一会儿,他那红眼睛里又充满了怒气,用喜鹊一般快口的维

    亚特话开口了:“干啥用牯牛大的眼睛瞧我?唔,我要把你们撕成碎块……”这腔调使大家

    更加乐起来了。有的拿指头去戳他,有的扯他的衬衫,有的拉他围裙,简直把他当成一头山

    羊捉弄。一直捉弄到吃午饭的时候。午饭后,不知哪个把泡过的柠檬皮套在木勺柄上,吊在

    他背后围裙带上。那当兵的一走动,木勺就在他后边左右摆动起来,引得大家哄声大笑。可

    是他,就跟一只落进笼子的老鼠一般奔忙着,不明白是什么引得大家发笑。

    斯穆雷不作声,板着脸注视着他。厨师这种脸色有点象女人。

    我同情起这当兵的来,便问厨师:

    “我把木勺子的事告诉他可以吗?”

    他默默点头。

    我把大家笑他的原因告诉他,他马上摸到木勺,揪下来扔到地上,拿脚踏碎了。突然,

    两手抓住我的头发,我们就扭打起来;这使看客们大为满意,马上把我们围祝斯穆雷推开大

    家把我们拉开了。先拧我的耳朵,又拧住当兵的耳朵。大家见那小个子在厨师手底下晃脑

    袋,乱跳乱蹦,就乐开了,有喝彩的,有吹唿哨的,有顿脚的,统统笑倒了。

    “卫戍兵万岁!用脑袋撞厨师的肚子呀!”

    瞧着那班家伙这种野蛮的快乐,我恨不得闯向他们,拿块劈柴向他们劈头盖脑打过去。

    斯穆雷放了那当兵的,把两手叠在背后,摆着一条胖猪似的架势,竖起胡子走向那些看

    客,气冲冲地露出怕人的牙齿:“各就各位——开步走!亚细亚人……”那当兵的又向我冲

    过来。可是斯穆雷一只手把他抱住,拖到抽水机那边,动手抽水,把他那瘦小的身子象玩一

    个布娃娃似地旋转着,拿水冲他的头。

    水手、水手长、大副都跑上来了,马上,人又挤了一大堆。比谁都高一头的食堂管事,

    也象平常一样默默地站在那里。

    当兵的坐在厨房边木柴堆上,两手发着抖,脱去靴子,动手绞干裹腿带。裹腿带其实并

    没有湿,可是他的稀疏的头发却滴着水珠。这又使看客们乐起来了。

    “反正,”当兵的发出又尖又细的声音。“我要打死这小鬼!”

    斯穆雷一手搭在我的肩头上,对大副不知说了些什么。水手们赶着看客,当大家都走散

    了的时候,厨师就问当兵的:“拿你怎么办呢?”

    当兵的用狠毒的眼光瞅着我,身子古怪地发着抖,没有回答问话。

    “立——正,好吵闹的家伙!”斯穆雷说。

    当兵的回答了:

    “不,这又不是在连队里。”

    我看见,厨师有点羞恼了。胖胖的脸颊瘪了一瘪;他呸的吐了一口口水,就带我走开

    了。我虽然糊里糊涂跟着他走,但还连连回头望那当兵的。斯穆雷纳闷地叨唠:“真象一个

    活宝贝,啊?你看……”谢尔盖追上我们,不知为什么,悄悄地说:“那家伙想自杀呀!”

    “在哪儿?”斯穆雷叫着,跑过去了。

    当兵的正站在茶房舱室门口,两手捧着一把很大的刀子。

    这把刀是用来砍j头、劈木柴的,钝得要命,刀口已缺得跟锯齿一样。茶房舱室前面围

    住了许多人,在观望这个头发湿淋淋的可笑的小矮子。他那带翘鼻子的脸跟r冻一般颤动,

    嘴吃力地张着,嘴唇发抖,咆哮道:“你们欺侮人……你们欺侮人……”我不知跳在一个什

    么东西的顶上,越过大家头顶看见很多的脸。大家都嘻着脸,互相谈论:“你瞧,你

    瞧……”他用干枯的孩子一般的手,把拖出的衬衫下摆塞进裤腰里去。站在我身边的一个仪

    表可敬的人,叹了一口气说:“打算要自杀,可是还在心疼裤子……”大家笑得更响。很明

    显,没有人当他真会自杀。我也觉得他不会真自杀。可是斯穆雷向他投了一眼,就挺着肚子

    把别人挤开,嘴里吆喝着:“滚开,混蛋!”

    他一下把很多人都叫作混蛋,闯到挤成一堆的人群跟前,冲着他们叫:“散开,混蛋!”

    这也是可笑的,然而似乎又是对的:今天从早上起,所有的人,好似变成了一个大混蛋。

    他把人群赶散,跑到当兵的身边,伸出了手:“把刀子给我……”“给就给,”当兵的

    把刀锋向外递过来,这么说。厨师把刀子交给我,推着当兵的走进舱里去:“躺下睡觉吧!

    你怎么了,啊?”

    当兵的在床上默然坐下。

    “让他给你拿吃食和伏特加来,你喝伏特加吗?”

    “能喝点儿……”

    “只是,你可别碰他,跟你开玩笑的并不是他。听见了没有?我告诉你,并不是他

    呀……”“可是为什么大家要折磨我呀?”当兵的低声问。

    斯穆雷停了一刻,烦闷地说:

    “我怎么知道呢?”

    他带着我往厨房间走,嘴里还直嘟囔:

    “看呀,真是欺侮起老实人来啦!这回你瞧见了吧!伙计,人欺人会欺疯的,会的……

    跟臭虫一样,叮住你,就完了!不,臭虫哪比得上,简直比臭虫还凶……”我拿了面包、r

    和伏特加到当兵的那儿去,他正坐在床上,身体前后摇晃着,跟女人般地呜咽低泣。我把盘

    子放在桌上说:“吃呀……”“把门带上。”

    “门带上就黑了。”

    “带上吧!要不然他们又会找来……”

    我走了。我讨厌这当兵的,他不能引起我对他的同情和怜悯。我很不安,——外祖母屡

    次教导我说:“你要关心别人。大家都是不幸的,大家都很艰难……”“拿去了吗?”厨师

    问我,“他在那里干什么呢?”

    “在哭。”

    “唉……窝囊废!他算个什么当兵的?”

    “我一点儿也不可怜他。”

    “什么?你说什么?”

    “应该关心人……”

    斯穆雷拉着我的胳臂,拽到他身边,恳切地说:“不能勉强去怜惜人,但是说谎也不

    好;懂了没有?你要有点出息,要知道自己……”说着,把我推开,y沉地补充了一句:

    “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给你,抽支烟吧……”乘客们捉弄那个当兵的,瞧见斯穆雷拧他耳

    朵时哈哈大笑。这种行为使我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侮辱人和欺侮人的感觉,他们的行为使我

    很不平静,感到深深的忧郁。为什么这种讨厌的事情,这种痛心的事情,会使他们感到快乐

    呢?什么东西逗得他们这样高兴呢?

    看吧,他们又坐在那低低的篷帐底下,躺的躺,喝的喝,吃的吃,打牌的打牌,亲亲切

    切,正正经经谈着话,瞧着河面的流水。简直好象一个钟头前吹唿哨、张威助势的并不是他

    们。他们又跟平常一样安静、慵懒。他们一天到晚,跟游荡的太阳光中的小虫和尘埃一样,

    在船上荡来荡去。每到一个码头,就有十来个人一伙儿,拥上跳板,一边画十字,一边走上

    码头去。从码头上,也有差不多数目的人,迎着他们跑过来。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包裹和旅

    行箱,把背脊压得弯弯的,连穿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