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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



    韩非趴在他身上,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木棉花香味。

    他看见细微的汗水在他眼睫毛上闪光,看见他低下的脖颈后面凸起的脊椎,看见他鼻尖渗出的细密汗水,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脖颈上的脉搏在突突跳动……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他突然想低头吻吻他。

    也就是在这一秒,韩非突然想通了。

    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至于谈笑什么的见鬼东西,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冬阳是他在二十八岁时来到自己身边的风尘仆仆的骑士,将他从怨恨的城堡中解救出来,不管走多远,他都会守在自己身边,不会分离。

    这一次,他应该可以的吧?

    他会做到的,不会再失去了,对吧?

    这一次,他可以幸福了吧?

    因为心中所想的假设而带起整个人的紧张,他的手指紧紧的攥住冬阳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冬阳感觉到了他撒娇似的动作,笑了,“老婆大人在想什么呢?”

    “不告诉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愉快了。

    冬阳明显的感觉到了,兴致勃勃的问:“说出来让我听听。”

    “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跟你说。”

    “现在就告诉我吧,我等不及啦。”冬阳故作失望。

    韩非趴在他身上,用手摸摸他的鼻尖,拧拧:“那出去之后也不告诉你。”

    “啊!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呢?”

    “让我想想啊。”韩非掰掰手指头,认认真真的想了下,才回答他,“具体日期也不想告诉你。”

    “老婆大人能不能透露一点呢?”冬阳将他往上提了提,继续向前走。

    “想的美。”

    冬阳笑一笑,往前走。

    过了一会,韩非在黑暗中,听见冬阳的声音从他的左脸颊边传来:“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这句话,让他瞬间幸福的天旋地转。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一朵云托起来,飘的远远高高的。

    他的呼吸开始脆弱,胸腔剧烈起伏着,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他右脸颊上的红痣消失了。

    刚开始,他咬牙沉默,不愿跟冬阳说。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只要再坚持一会会,就能出去了。只要再坚持一会会……

    可是不行了。

    他的怨恨已彻底消散,在未杀死谈笑之前,消失殆尽。

    所以他要消失了。

    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着冬阳的衣服,微微的颤抖。

    已经快到一层了,他几乎都看见那蒙蒙的亮光。

    冬阳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将他放下来,大声叫他的名字:“韩非,韩非,你怎么了?”

    韩非剧烈的喘息着,无力的伏在他肩上,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

    冬阳脸色巨变,他哗一下扯开韩非的衣服。

    高温的管通道中,李冬阳突然觉得寒冷。

    韩非的身体已经全体透明化,并且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透明。

    用不到几分钟,他就会完完全全消失。

    怎么会?

    谈笑明明还没有死!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情况已经很不妙!

    已经等不及出去了再换容器了。

    冬阳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拎起谈笑,丢在了地上,不等谈笑开口说话,就活生生的用嘴咬掉了谈笑手臂上的一块r。

    谈笑啊一声大叫,痛的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啊啊啊!”

    冬阳啐出一口血r,吐到了地上。

    血r中,有一块小小的芯片,几乎看不见。

    这东西一旦被弄掉,谈笑的大脑就可以轻易的被自己入侵。

    冬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道:“我问你,这些年,你心中可有过后悔之意?”

    谈笑闻言,浑身一僵。

    “说。”

    “后悔。当然后悔。可是我怕死。死亡太可怕了……可是真的后悔……真的……对不起他!我是人渣!”谈笑痛苦的捂住了脸。

    他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惜他的懦弱,已将他做为人的资格彻底击溃,苟且偷生之后……他还剩下什么?

    他果然是人渣。

    冬阳回头看了眼韩非。

    韩非对他微微笑,想告诉冬阳,已经没关系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谈笑垂着头,不敢说话。

    冬阳说:“谈笑,我不能亲手杀死你,是我的遗憾。但是我会让你今生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为你的懦弱与背叛付出该有的代价。”

    冬阳脸一沉,眼神犀利,迅速入侵了谈笑的大脑。

    “这里离一层不远了,我死之后,你拼了性命也要把韩非带出去!然后你将做一生的善事,一生都活在后悔之中,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些话,他都是通过大脑传达给谈笑的,所以韩非什么都没听见。

    谈笑已被永远c纵,直到死。

    他温驯的点了点头,表示接收命令。

    冬阳丢开他,迅速来到韩非身边。

    韩非的脸孔也逐渐透明了,散发出洁白的光,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地下通道。

    他将手指嵌在冬阳的十指缝隙,温柔的笑着。

    胸腔的起伏一次比一次猛烈。

    韩非张张口,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过冬阳。

    现在,他已不需要再看谈笑了。

    谈笑已经彻底成为他的往事,不不,连往事都不能算,往事是美好的,坏的记忆应该抛弃。

    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在烟火缭绕的地下通道里显得细不可闻。

    所以冬阳听不见。

    冬阳将他抱在怀里,捧着他的脸,吻他的眼睛,嘴唇,用细腻的手指抚触他的鼻梁。

    他说:“韩非,你仔细听我说,你会没事的,别害怕,宝贝,没事的。”他又狠狠的吻韩非的嘴唇,像是要把他刻在骨头里记住一样。

    “你到我的身体里来。”

    韩非的听力在消失,他已经听不清楚冬阳在说什么了,只能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

    但是他已感觉到冬阳将要做的事情非常可怕,他艰涩的张开唇,用口型问:“那……你……呢?”

    冬阳望着他,忽然平静又温柔的笑了。笑脸被火光映照着,那本来平淡而温婉的眉眼,突然滋生出许多让人忧伤的情绪。安静的,就像冬天午后的一首情诗,婉转动人。

    他说:“韩非,虽然很短,不过和你共度的时间非常幸福。谢谢你。”

    冬阳?

    冬阳?

    冬阳温柔的说:“‘冬阳’?我喜欢你叫这么叫我。”

    韩非猛地挣扎起来,他嘶哑着,发出没有声音的尖叫:“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啊!啊!不要!

    乖,听话!

    冬阳拥着他,用力往自己身体里按下去。

    一瞬间,巨大的光辉笼罩住了整个地下道。

    韩非啊的大叫一声,他拼劲了全身的力气,眼见着不行了,无力了,不行了……

    他终于无力的松开了手,哭倒在了冬阳怀中。

    好像有吻,像羽毛一般轻轻掠过他的双眼。

    冬阳说:韩非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冬阳也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起活下去吧。

    他还说: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许过的诺言永远不会兑现。

    只是一伸手,世界就天翻地覆了,深海湖泽,高山大漠,全部转换。

    他的眼睛,湿的像被海水淹没。

    眼前尽是无尽的浓烟。

    好像有一个人抱着他朝外面冲去。

    又好像冲出了火海,有人将他接过来,手忙脚乱的送上了担架。

    有很多人影在眼前晃动,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奔波不停。

    天上突然落起了小雨,洒在脸上,冰凉凉的。

    他躺在担架上,望着那浓烟,只觉得世界被火照的分外明亮,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那光芒s在眼里的温暖。

    他紧紧的攥着身上的衣服,昏迷前的唯一一个念头是,他还没有告诉冬阳,他要说的那句话是这样的:

    假如这次能活着出去,只要我的思想还存在,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都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爱你。

    而这些话,他永远都听不见了。

    冬阳死了。

    雨越下越大,一场大火终于被熄灭。

    他身上除了些许烫伤,刮伤,并无大碍,可是他却昏迷了许久许久。

    他躺在病床上,深深的沉睡着,没有波动,没有梦魇,安静的,平稳的,想来,这大概就是冬阳所说的,时间刷的就过去,压平了所有褶皱的感觉。

    再后来,没有什么了。

    醒来后,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新模样,脸庞刚毅,又不失温柔的神色。眼窝微陷,瞳孔清亮,在y影中闪闪发亮。

    薄薄的唇,抿起来笑时有一种危险的味道。

    有警察走进来,做笔录。

    问到他的姓名时,他说:李冬阳,我叫李冬阳。

    殊途同归

    b市的佛陀街上开了一家手工服装店,店名:莲花。

    莲花,佛语中表征清净污染,自在解脱之意。

    生意非常好,在市里很有名气,因为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是手工缝制,针脚细密,做工精良。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加上店长服务态度甚好,所以很多大牌明星都特意来此订做礼服。

    莲花的店长是位叫李冬阳的英俊男人,手艺精妙,人品高尚。

    假如你掀开那道厚实的帘门,一定能看见他坐在阳光下,面带微笑的对你说:

    “欢迎光临莲花。”

    李冬阳年轻,多金,待人和善。是b市所有少女、少妇以及老太太的梦中情人。

    但他一直保持着单身,他的年龄也是个谜题。

    据说在十年前,莲花就已经在佛陀街开业了,不过此莲花非彼莲花,那个是做寿衣的。

    春天午后的阳光,慵懒柔和,微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天空是金黄色的。

    走廊里,相貌英俊的男人靠在摇椅上晃着,闭着眼,轻轻哼着歌。

    店里打工的几位导购小姐挤在墙角,窃窃私语:

    “哇!老板好帅!”

    “帅呆了!”

    “倘若能嫁给他,一定是最幸福的事了!”

    “我好想当李太太!”

    “呸!你也配!李太太肯定是我好伐?”

    “喂,小满,你好好好讨厌,李太太明明是好伐?”

    “……”

    男人睁开了眼睛,微微扬起唇角:“小姐们,请问几点了?”

    “才下午两点呢!老板,您又要工作啦?”

    “好好休息嘛!老板!”

    “老板我爱你!”

    “……”

    男人微微笑,“今天太阳不错,我去公园走走,你们看好店。不要贪玩,知道吗?”

    “知道!”几人异口同声!

    男人好笑的摇摇头,伸出手指,在几个小脑袋上弹了弹:“下班请你们吃夜宵!”

    “哇!”

    莲花附近有个小公园,空气良好。

    阳光好的日子,他会来这里走走,晒晒太阳,与公园里的老人聊聊天,偶尔也逗弄小朋友玩。

    他笑笑,双手c在口袋里,缓缓散步。

    公园里开满了各色鲜艳的花,处处都是惹眼的绿,沁人心脾的香。

    生机勃勃的美。

    生命如此芬芳。

    正思考着下件订单该选取什么款式时,有个小孩冲过来,一不小心没刹住脚,撞在了自己膝盖上。

    他连忙蹲下身,扶起了小孩。

    “怎么样,没事吧?小朋友!”他担心的问。

    小孩很不屑的说:“没事啦,叔叔!”声音细细的,甜甜的,自己动手拍打身上的污渍。

    男人放下心来,笑道:“以后走路小心点,不要跑太快,当心再跌倒哦。”

    小孩无所谓道:“没事啦,叔叔。又跌不死,我强壮着呢。”

    男人甚感有趣,挑眉笑问:“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不是一个人啊,我有爹地妈咪的,他们在后面,马上就会来哟!我们今天去了迪尼斯玩,哇!好刺激。叔叔,你有没有去过迪尼斯呢?”小孩仰起脸,天真的问他。

    “呵,没——”男人话音僵硬住。

    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笑脸,蓝眼睛蓝的如同一汪海水,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男人感到双手有些颤抖。

    他一把抓住小孩的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ben。”

    “你快乐吗?”

    “我好开心的。”

    “那你爸爸妈妈疼你吗?”话一落音,一对年轻夫妇急忙跑过来,一把将小孩搂在怀里,着急道:“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爸爸妈妈了!”

    小孩窝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咪,不要担心啦,我没事哦。”

    爸爸说:“以后不许吓妈妈了。你看,妈妈都快被你吓哭了!”

    “好嘛好嘛,以后不吓你们了。”

    “ben好乖。”

    “嘻。”

    男人悄悄的离开了。

    真好,这样真好。

    足够的好。

    那个时候,你没有父母疼爱,孤孤单单,现在终于幸福。

    一直有句话没来得及对你说,真的非常谢谢你。

    男人伸手擦干眼角的泪痕,仰起头,看着天空。

    有人在放纸鸢。

    又过几年。

    他三十二岁,觉得是时候结婚了。于是,在去博物馆的路上,与何水相识,相恋。

    一年后,他与何水结了婚,有了妻,有了家。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再过了一年,妻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儿子出生的那个凌晨,他跑到楼下去买了一整包烟,狠狠地吸完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手在凌晨微凉的雾霭中,微微发抖。

    他叼着烟,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在心中默默的念道:“冬阳,你看见了吗?我有儿子了。”

    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要健健康康的生活,享受人生。在阳光下微笑,度过一个完整的人生。

    我做到了。

    那个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很远的地方有人点燃了烟。

    没有火光,但是他却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儿子玲珑可爱,活泼聪慧。

    妻问他: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他想了想,笑道:“北北和萌萌,如何?”

    妻温良贤淑,以夫为天,自然答应。

    “那就北北,萌萌。”

    他站在一边,看着妻逗着儿子的小手,一派和美,其乐融融。

    时间刷一下,又平缓流过三十年。

    儿子也已成家,并为他添了四个孙子。

    六十岁生日时,儿孙都来拜寿,他乐呵呵的笑着,感到人生再完美不过。

    七十岁时,老伴在他头上又拔下一根白头发,懊恼:“老头子,当年你那么帅,现在怎么越来越难看?头发都快掉光了,还尽是白的!”

    他听了,乐呵呵笑道:“这叫白头偕老。”

    九十二岁,春日午后,他坐在走廊里,靠着长椅晒太阳。

    一晃一生就过去了,寿终正寝。

    他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冬阳所说的,时间的厉害。

    时间刷一下就过去了,他人生所有的褶皱都被压平了。

    此刻,他要重新上路了。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冬阳站在不远处对着自己笑。

    他站了起来,面貌已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

    冬阳握住他的手,蹭蹭他的鼻尖,乐呵呵道:“等你好久了。”

    他哼一声:“你活该,叫你当年自作主张,留下我一人伤心。”

    冬阳微微笑,眼睫上沾着亮亮的光。

    二人对视良久。

    冬阳突然一拍脑袋,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当年你说要告诉我一句话,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啊!”

    他白冬阳一眼:“不告诉你。”

    “说嘛,老婆!憋死我了!快说嘛!”

    “不说!”

    “说嘛!”继续纠缠g~

    他停下脚步:“真想知道?”

    冬阳拼命点头。

    “好吧,不许笑我。”他突然红了脸,踮起脚尖,附在冬阳耳边,悄悄话。

    冬阳的嘴角渐渐扬起温柔的笑意。

    “真的?”

    “真的。”

    午后阳光暖洋洋的,二人眷眷倚在一起,笑声动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