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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皮皮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就救命了?我不过是头昏了一下,想睡觉而已。”

    紧接着她想坐起来,脸色突然变了。因为她想动一动手指头,发现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手指头抬了一下就软了下去。她又想抬抬脚,发现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淀淀的,不能举动。

    她的眼光顿时有些惊恐。

    修鹇端起手边的一杯茶,懒洋洋地喝了一口,看着她徒劳无益地在床上挣扎,轻轻一笑,道:“竟敢擅自亲吻祭司大人,哼哼,不是找死是什么?也就是这个朝代,若是搁到八百年前,在狐族,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杀身之祸。”

    “自由恋爱,国家提倡、政府支持,你管得着吗?”

    修鹇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又细又薄的手术刀,他完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拿着那把刀在她的脸上来来去去地比划,用一种梦呓般地声音说道:“关小姐,既然来了一趟,不如我替你做个整形吧。就你这副脸配阿西,太寒碜了。”

    她一时无语,被他y森森的神态吓着了。

    那森然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从各个角度研究着。然后,他伸出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脸上划着各种草图:

    “怎么说呢,你的眼睛不够大,如果开个眼角,去掉内眦赘皮,会更有神采。嗯——鼻子也有点低。垫个鼻梁,再取自体耳软骨隆隆鼻尖吧。放心,放心,手术会在鼻孔内切口,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了正面又看侧面:“嘴长得还行,就是下颌角太宽,下巴有点短,做个下颌角切除术吧。顺便用取出来的骨头垫垫下巴。”然后他掀开了毯子,眼睛继续往下瞟,“身材也不怎么样,胸太小。不如把腰上的脂肪吸出来填充到胸部……

    皮皮反唇相讥:“难怪你的脸看上去那么好,大概是做过一千次手术吧。就快赶上迈克尔?杰克逊了。”

    “没有,我从没做过手术。”他说,“我是天然美。”

    “我的脸蛋虽然不够好看,也是天然的。我可不喜欢人工美。”

    修鹇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好象和女人抢白很让他丢面子。

    沉默了半晌,皮皮忽然说:“我以前来过这里,是吗?”

    他拒绝回答。

    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知道,千美医院的前身是一家著名的肝病专科医院,解放之后才成立,不是什么百年老店。

    他没有回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请你远离阿西。”

    “为什么?”

    “你早晚会害死他的。”

    她的心猛然一震,继而咚咚地乱跳起来:“为什么?我从来不害人!”

    “他不是人。”

    “我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

    “等会儿他进来,会要求带你走。你要坚持留下来,留在这个医院,十天。”他的眼光很奇怪,“我保证这十天你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十天之后,身体完全康复。”

    这又是为什么?她不能和贺兰静霆在一起吗?

    皮皮的嗓子有点痛,她想让自己尽量显得很理智:“修医生,你我初次相识,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将我的健康交到你的手里?”

    “因为我是医生,而且,我救了你的命。”

    “你以为我真地相信亲吻了一下贺兰我就会死掉?”她躺在床上,挑衅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故事我都会相信?”

    修鹇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傻子,那就是贺兰静霆。所有的人都比他聪明。”

    他还想说什么,很快地闭住了嘴。因为门开了,贺兰静霆进来了。

    修鹇很自觉地站起身来,向他点了一个头。

    贺兰静霆说:“我需要和她单独呆一下。” 他的神色凝重,却是充满权威的。修鹇无声无息地退出了病房。

    皮皮抬眼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下巴冒出了很多胡子茬。他还穿着那件白衬衣,却皱得很厉害,领口不对称地耷拉着,好像在哪个不舒服的地方和衣躺了一夜似的。床边明明有张椅子,他没有坐,而是握住她的手,将它拿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屈膝半跪在地板上。

    “你觉得好些了吗?”

    皮皮迷惑了,虚弱地哼了一声音,她一辈子也没听见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挺好的,就是浑身发软,没力气。”她轻轻地说道。

    说话的时候,贺兰静霆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从那双深情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怜惜几乎要将她吞没了。他摸了摸她的脸,问道:“皮皮,你信任我吗?”

    她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十天之内,请你完全信任我,就像信任你的家人一样,可以吗?”他诚恳地问道,神色非常郑重,目光坚定不移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皮皮觉得,被这种目光审视,自己的灵魂都无法遁形。

    “出了什么事吗?”她吓到了,“我……我会死掉吗?”

    “不会。”他的声音很安慰,几乎是在对小孩子说话,“你只是不能动,需要我照顾你。”

    皮皮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我吻了你,你就……就自动地吸掉了我的元气?”

    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原理很复杂,不过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那你……那你能把我的元气……还给我吗?”皮皮急忙恳求,“我倒不是吝惜我的元气,只是我最近正在准备考试,我很需要元气的!”

    他笑了,嘴角并没有动,是那种浅浅的笑意,埋在眼光里:“你的元气一旦进了我的身体,就变成了我的。我没法还给你,不过我会用我自己的元气替你疗伤。会有些麻烦,所以需要十天。”

    皮皮觉得,十天并不是很长。因为以前她得肺炎住院,都住了两个月。但她迅速想了修鹇的话,连忙说:“如果很麻烦的话,不如我就住在医院里吧,也不要动用你的元气了。修医生说他能治好我。”

    她尽量让自己的话音显得很坚决。

    “小丫头,你是在担心我吗?”他的眼光一晃,摸了摸她的鼻子。

    “不是……你是祭司大人,元气一定很多,只是……只是……”大约是昏迷的时间太久了,皮皮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平时她看上去很木讷,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得寸土必争,伶牙俐齿。现在,她想找个理由都找不出。

    他的眼光沉淀淀的,见她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一个整句子来,终于说:“皮皮,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为了救你,他们给你输了一种药,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一听这话,皮皮立即觉得头皮发麻,喘不过气来了:“什么……什么副作用?”

    “你会掉头发。”

    她松了一口气:“不要紧,我天天都掉头发,掉一点没关系,我头发多着哪。”

    “是会掉光的。”

    “什么?什么?”她大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药啊?早知道我会掉头发,你也不拦着点?知道头发对女人有多么重要吗?”

    贺兰静霆轻轻掩住了她的口:“如果你跟着我,十天之后,头发会渐渐地长回来。如果你跟着修医生,头发就长不回来了。你究竟是跟我,还是跟他?”

    be;notbe。 这还有挑的吗?

    皮皮看着他,怔了半天,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们叫你阿西,你的名字是贺兰西,对吗?”

    他点点头:“我有名,也有字。静霆是我字。”

    “是哪个西?”

    他掏出原子笔,在她的手心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字。

    很大,是因为那个字的笔划很多,真的很多,而且皮皮从来也没见过这个字:

    “贺兰觿。”

    她一向自诩学问渊博,这下可有点窘,只好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古代人用来解结的椎子,有用骨头做的,也有用玉做的。”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颈子上吊着的那块玉,一头尖,一头圆:“就是这个东西吗?”

    “是的。”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是我父亲起的。”

    皮皮看着他的脸,神情很古怪:“你……你还有父亲?”

    “我不是孙悟空,不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

    “那你……父亲还健在吗?”

    皮皮悄悄地想,贺兰静霆都八百多岁了,那他父亲会有多少岁呢?

    贺兰静霆迟疑了一下,说:“他大概还健在吧。”

    “你不知道你父亲健在不健在?”

    “嗯。”

    “你从来……不和你父亲联系?”

    “我不大知道他的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勉强,似乎极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那你……母亲呢?”

    “很早就去世了。”

    “你不是说你是狐仙吗?狐仙是长生不老的,对吧?”

    “如果我们一直都有元气的话。”他果断的中断了这个话题:“你别问个不停了,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最后一个问题,”皮皮锲而不舍,“贺兰觿——”

    “我喜欢你叫我静霆或者贺兰。再说,以前你……”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你一向喜欢简单的东西。什么东西一复杂,你就糊涂了。”

    皮皮是喜欢简单,所以讨厌数学。她喜欢简单的颜色、简单的式样、味道简单而浓烈的菜、甚至人与人之间,一旦变得复杂,变得充满y谋,她就觉得不可理解。

    “这么说来,贺兰,我们……以前认识?”

    他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不认识。如果认识,你怎么会不记得我?”

    “那么,告诉我,那两位医生是不是你的朋友?”

    这个问题他显然很乐意回答:“是的。”

    “你和他们……谁的年纪更大?”

    “嗯……我比他们大。”

    “可是,为什么昨天他们没有去那个party?”

    “是前天。小姑娘,你睡了一整天了。”

    “哦……是吗?”皮皮继续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去party呢?”

    “首先,他们不是在这里出生的。修鹇来自意大利,宽永来自英国。有人将他们从国外带了过来,因为他们是种狐。换句话说,他们有非常优良的血统。有人希望他们的加入能改善本族的基因。”

    29

    就算皮皮不知道“种狐”是什么意思,她至少知道种马或者种犬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它们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想到这里,她顿时对修鹇产生了深切的同情。

    “可是,狐族难道也和人类一样分国界吗?”她不屈不饶地问道。

    除了像个瘫痪病人那样虚弱无力,她没有任何不适。而且,她发现贺兰静霆今晚的脾气好到了顶点,像个幼儿园的老师那样认真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在此之前,鉴于他对隐私的敏感,皮皮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种待遇。

    贺兰静霆沉吟片刻,说:“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领地,不过我们不像人类那样分国界。……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你好理解。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分界线是北纬三十度。所有的狐狸都生活在北纬三十度以北,所有的狐仙则多半在三十度以南活动。”

    很奇怪呢。

    皮皮一直觉得狐仙是从狐狸变来的,所以肯定是一类的,看样子,他们好像是两个圈子。

    “是不是所有狐狸都想做狐仙?”

    贺兰静霆摇头:“当然不是。狐狸在野外的寿命很短。最长也不过十二年。大多数狐狸在出生之后的两三年内就死掉了。不过,我们对寿命的长短并没有你们人类那么看重。作为狐狸你可以选择留在狐界,也可以选择修行,留在仙界。修行是件很痛苦、很寂寞的事,成功的机会也不大,并不是所有的狐狸都想这样。”

    “那你呢?你为什么想修仙?”

    贺兰静霆淡淡一笑:“我一点也不想修仙,只是不得已。”

    “为什么?”

    “我双目失明,像我这样的狐狸,如果不修行,根本无法在野外生存。”

    皮皮仔细看他的眼睛,有些不信:“不会吧。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可以视物,只是怕光而已。”

    他显然不好意思被她近距离观察,头一偏,看着窗外:“我有视力是很晚的事,——这是我多年修行的成果之一。”大约是跪得太久有些累,他终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自上而下地俯身看她,他故意和她靠得很近,说话间,气息吹到皮皮的脸上,有一股鲜花的气味。他的眸子闪着星光,看她的神态却很异样。好象面前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画,甚至他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藏在她脑中的某个灵魂说话:

    “我很高兴可以看见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在晚上——”他唏嘘了一声,“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我的梦想。”

    如果狐仙一说是真的,皮皮觉得,贺兰静霆也可以算作是仙人了。仙人至少应当是高兴的吧?仙人长命百岁,仙人餐风饮露,仙人呼风唤雨,仙人点石成金……这世上没什么他们想要而不可得的。可是,贺兰静霆的眉宇间却总含着一丝抑郁,他很少笑,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好象有很多的烦恼,甚至于……好象正在受着某种煎熬。一个活了九百年的狐仙,这世上该看到的,该享受的,他都经历了吧?他还缺什么呢?难道他也有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吗?

    皮皮乐呵呵地反对:“如果我也能活九百岁,我可以放弃我的视力。”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很诧异:“真的吗?”

    她点头:“真的。”

    “你知道黑暗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吗?”皮皮说,“死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相比之下,失明只是丧失了众多知觉中的一种而已。”

    贺兰静霆叹了一口气:“皮皮,你并不了解死亡。”

    太沉重了,皮皮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和一个活了九百岁的狐仙谈论人生的意义,不是很荒唐吗?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音乐会。这是她所知贺兰静霆唯一的一次夜不能视物的情况。便问:“如果你元气大伤,视力便不能维持。是这样吗?”

    “是的。”

    “骨折这样的伤也算吗?”

    其实皮皮真正想问的是,作为狐仙,贺兰静霆会生病吗?他也会像人一样感冒发烧吗?还有,在漫长的岁月中,他的容颜会改变吗?他们也有忌讳吗?

    可是,贺兰静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贺兰想回避某事,他的反应会很直接。他会沉默,会突然转变话题。然后无论皮皮怎么努力也休想从他的口里套出一星半点的答案。

    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病房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

    皮皮自动换了一个话题:“对了,说到国界和领地,你的家乡在哪里?”

    他的回答很模糊:“我的家乡气候很冷。”

    “我的家乡气候很热。”皮皮说,“我就出生在这个城市。我是本地人。”

    他笑了笑,说:“我知道。”

    “其实如果你有口音,也许我能猜出你来自哪个地区。可惜你没有。我一直以为你是北京人,或者是东北人。”皮皮继续说。

    贺兰静霆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但不像新闻播音员那么硬那么快,而是很轻柔、很舒缓的那种。他的话音很低,却很清晰,絮语绵绵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和优雅。即使在他生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

    “我没有口音吗?”他反问。

    “你有吗?”

    “可能是你没听出来吧。”他说,“不过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北方人。”

    和贺兰静霆谈话是需要技巧的。他想说的会直接告诉你,不想说的就会不停地兜圈子。

    皮皮只好又兜回到修鹇和宽永:

    “修鹇他们不能去party,因为他们是种狐?”

    “倒也不是。一来,他们的修行没有超过五百年,不够资格。二来,由于他们被迫做了太多不情愿的事,导致他们对所有的女性产生了厌恶,他们不怎么愿意和其它人来往。”

    皮皮小声说:“你是说……他们是gay吗?”

    贺兰静霆想了想,不知道什么是更合适的词,只好说:“差不多吧。由于他们不肯履行自己的职责——当然他们不承认这是他们的职责——所以他们属于被歧视和被打击的一群。像他们这样的狐,曾经有很大一批,这些年逐渐被消灭殆尽。他们是这一地区最后的两个。”

    “可是,有谁会来歧视他们呢?你不是祭司大人吗?难道你不是最高的头目?”

    贺兰静霆摇头:“我不是。”

    皮皮若有所悟:“我明白了,最高头目是你的父亲?”

    贺兰静霆的视线很漠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这是他第二次表现出这种神态,腮帮坚硬如铁,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站起身来说:“你的点滴已经打完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帮我治疗会消耗你很多元气吗?”她再次想起了修鹇的叮嘱,“会伤害你吗?”

    “当然不会。”他皱了皱眉,似乎恼怒有人将这种事情透露给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闲庭街五十六号,贺兰静霆的家。

    皮皮觉得自己是被贺兰静霆绑架回来的,而且是在凌晨三点月朗星稀的时刻。虽然有很亮的路灯,整个城市整座山峦都在沉睡之中。

    汽车悄悄驶进车库,贺兰静霆从后座抱起她,穿过客厅,将她放到一间卧室的大床上。皮皮立即意识到这不是上次落水时她住的那间卧室。这是主卧,或者说是书房,面积很大,四壁龛着书橱,一隔一隔地,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即使在夜间,贺兰静霆好象也不喜欢很亮的灯光。无论是客厅还是卧室,照明都很暗。卧室里虽有很多盏灯,却没有一盏亮到足够让皮皮看清对面书架上任何一本书的题目。贺兰静霆说他不习惯在夜间看书,他习惯了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