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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3000欧元。除此之外还有房租、水电费、日常开销、吃饭……

    毫无疑问,这些开销全部都是苏禾在负担。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压力,因为他没工作。没人愿意请一位亚洲的摄影师,而除了摄影,他又什么都不会。

    语言学校快念完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绝对错了。我跟他,哪个都是没吃过苦的孩子。我跟他,哪个都有理想没法放弃。我跟他,处处都需要钱,他的设备、耗材,我的学业、谱子,什么都不可能不需要钱。而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但……我们都不会挣钱。

    语言学校毕业后,我开始念高中,一切都得从头来。从那时候开始,我跟苏禾争吵不断。我妈总说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衰。我妈跟我爸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的生活条件也很好,所以见到乐团里的小夫妻为柴米油盐争吵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得出结论。而这一结论,放在我跟苏禾身上,特别贴切。

    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很少交谈,除了日常生活必须的话,我们都选择沉默。他看书,我拉琴,或者我们做a。反正不说话就对了。

    我们都害怕说话,因为说着说着就自然会说到生活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也许,他后悔了。

    或者,更诚实的说,是我后悔了。所以我总要觉得他后悔了,然后换得良心上的安慰。

    我清楚的知道,在他改变我的人生的同时,我也改变了他的。

    如果,他留在国内,他就不会被卷进这样一团糟的生活中。

    跟苏禾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总让着我。我知道这个让着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比我大,我比他小。在他眼里,我似乎永远都是孩子,可即便我就是,我也不想承认。

    关于这点,方方面面都可以证明。

    比如,做a的时候,我在上面,他在下面。只有第一次,他进入了我,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我觉得难受并且哭了,这种难受可能并不仅仅源于疼痛,更多的是源于尊严。我不想让任何人使用我的身体,谁都不成,即便他是苏禾,即便我爱他。那些所有的想法、感觉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主导能力。总之,那次很不愉快,所以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我们交往相爱的日子里,我上他下。我不知道他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我不问,因为问了就会动摇,动摇了也不会甘心。我不像许唯那么具有好奇心,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苏禾之前到底跟什么人好过,好过多久,他们是什么样的,他们怎么维持平衡。我只知道,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这么交往这么维持。

    比如,我从来不进厨房,从不做饭。如果苏禾不在,我可以选择不吃,或者对付点儿什么。我讨厌油腻的感觉,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肮脏的碗筷。

    比如,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明确的说是三分之一的时间拉琴。这一时段,我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看谱子。他总会坐在一旁听,腻了就去找点儿事儿干。他从不打扰我。

    比如,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发火,而导致我发火的原因多数跟苏禾没关系,可他却是我最后发泄的对象。我不可能对着桌子喊或者对着窗户喊,对吧?现在看来,我比许唯糟糕多了,至少他不犯病的时候绝不会无端端的发火。

    比如……他可以为我放弃部分理想,或者……是全部。

    这,也是我们最终走向穷途末路的原因。

    现在,坐在酒店窗口的桌边,我可以很平静的去回忆那段日子,所有痛苦都在昨天那个漫长的夜晚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空虚和遗憾。我清晰的看见了十几岁时候的自己……就像一场幻梦,真实却又模糊。

    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我感觉饥饿,却什么都不想吃。许唯昨天穿过的衣服乱糟糟的扔在地上,还有他的包儿,就那么大敞着,里面的ipod photo、相机、数据线纠缠在一起,床边的笔记本没关机,甚至软件都没关。我觉得,他小时候他妈一定特累,得追着他收拾。

    看了一会儿,我拿了琴箱子,打开,看着那把琴,莫名的想哭。我年过三十了,后来再没掉过眼泪。可此时,却觉得眼前越发的模糊。这把琴,最早是母亲送给了我,后来……许唯又一次送给了我。

    也许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反复无常的,我现在有点儿不能确定,我到底爱过谁没爱过谁。我坚信我爱苏禾也同样坚信我爱许唯,可某些瞬间,我又不能坚信不能确定。我为他们都干过疯事儿,可……

    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也许谁要是能把感情说清楚了,那他也就没感情了。

    ※※※z※※y※※z※※z※※※

    高中念了一年之后,我开始打工。波尔多盛产红酒,最多的就是酒吧,可苏禾坚决反对我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很是生气,难道他就想我这么无所事事的安心吃他?那时候的我绝对不能接受,我总觉得我要对他负责。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那时候苏禾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以摄影为生的念头,他在一家酒厂打工。自动化的酒厂最缺乏的是搬运工,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他就出门了,五点半上工,直到十点半结束工作。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出门的时候也总带着相机。我想,他是不想我知道他放弃了他的理想故意隐瞒的。

    后来我找了一家咖啡店做服务生,每天四点到八点。苏禾勉强同意了。报酬很低,不过没的选择,这还是我争取了半天才得来的。店主嫌我法语讲的不够好,嫌我是个外国人,我还得承认我谎报了年龄。

    那段日子还算平静,我上学,打工。他出门拍照。我一直那么以为的,直到他左手骨折。我想要是没有那次意外,他还会这么善意的欺骗我。那天我非常的气愤,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强暴了他。彻头彻尾孩子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可能,我总会让他觉得累,累心。我们从没那么激烈的争吵过,我骂他,我推他,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如果俩人一起,生活却越来越糟糕,甚至要迫其中的一人放弃他最不该放弃的,那还在一起干什么?他没有回击什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现在想来,他还能说什么呢?说了也只能是指责我,是我把他到这个地步的。我不该什么都不想的跑出来,或者说,那时候我根本不会考虑到生活上的种种压力。它们于一个孩子来说,来的太早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所有行李,我想结束这场恶梦,可最终,却没能踏出那个门,因为我明白,开门、关门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它是一个选择,放弃或者继续。

    我舍不得放弃。

    苏禾因为骨折的缘故,什么也干不了。他没法继续工作,没法拍照,甚至没法做饭。这些我都替他干了。我离开了那家咖啡店,去了一家夜店。这活儿是同班的一个女孩儿介绍给我的,她因为吸毒需要大量的钱。当然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是整个我的高中年代,唯一的一个朋友。她头发很长,淡淡的金色,人瘦高瘦高的,不怎么爱笑,话也少,就坐在我的隔壁位置。直到她倒在店里再也没有醒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长期使用海洛因。

    这些都回忆起来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许唯抽大麻的时候我跟他急了。也明白了为什么相对于理想我更渴望平凡的生活、能够掌握的生活。

    那段日子,让我提前承受了太多,以至于即便我遗忘了它,它还是影响了我今后的选择。那种对漂泊不安的恐惧,深深的烙印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工作的那家夜店昼夜营业,消费人群是同性恋者。所以薪水很高。我跟她都是谎报年龄才得到这份工作。我们都在吧台,但只做到十二点。后面有人接手。

    苏禾开始产生疑虑,对此我笑笑说,咖啡店延长了工作时间。

    我上课开始睡觉,拉琴开始出错,没办法,太累了。很多次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深切的感觉到,我的生活我的理想也已经消亡了。可我束手无策。

    某个下午,放学后,我跟那女孩儿去了一家小店。她在舌头上打了一个钉,我在唇下打了一个。晚上工作的时候,我们俩用笔写字,因为都没法顺利说话。这么干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对什么的失望。苏禾问我的时候,我说:转运。

    后来,发生了两件事,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一,那女孩儿死了,她让我认识到了生活背后的另一面,那就是绝望。二,苏禾病了。他不停地咳嗽,整夜整夜的。我让他去医院,他说没事儿只是感冒罢了。然后,某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他包儿里的病历。

    第二天我去了波尔多所有的乐器店,我决定把琴,我妈给我的那把琴,卖了。我卖不出好价钱,因为我留下了弓。梦想可以消亡,但我要记住它,它曾经存在过。

    那天我没去上课,四点左右的时候去了店里。收拾、打扫、机械的麻木的。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我知道。

    给苏禾安排了住院之后,他问我钱是怎么来的,我如实回答。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答: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后来,我连读书也放弃了。没有时间。我要工作,要去医院照顾苏禾。我不敢告诉他我连书都不念了。记得收到入学通知的时候,他比我还要兴奋。那时候,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好。谁能想到后来却是如此这般支离破碎?我找了两份工作,每天睡四个小时,即便这样,他的医药费还总是不够。

    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总笑,可能就是那时候笑得太多了,后来就不会笑了。许唯总问我为什么不笑,他说我笑起来好看。

    每天六点夜店的工作结束,我吃点儿东西就要去快餐店打工,六点半到十一点,然后回家睡一会儿,下午三点去医院,五点离开去夜店。周而复始。无数次无力的时候,我动过念头,我想干脆掐死他,然后自己跳进河里。可我还在坚持。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厌烦那个躺在床上的他,他改变了我全部的生活,我没法拉琴,我没法念书,我甚至不能跟他做a,我要不停的工作养着他。完全是非正常的生活。我在逞强,我知道,可我又不能停止。我不敢掐死他,即便他躺在床上歇斯底里我也不敢,我怕。是的,那时候已经不是不舍了,是怕。如果我再胆大一点,我相信我会掐死他……

    我问自己那样的他我还爱么?

    没有答案。

    真的没有。

    我深深的为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绝望,我可怜那个我,我也轻视那个我。苏禾曾经那么照顾过我,可是当他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却觉得厌烦。我想,后来我无条件的照顾许唯,也许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救赎,我会爱上那样的许唯……是爱么?还是为了……算了吧,无论最初动机是什么,现在我们是爱着的,对吧?

    那天黄昏苏禾出现在店里的时候,我当时觉得脑子一紧,我问他为什么从医院出来,医生允许么?

    他不回答我,拉了我就往外走,我知道,他非常的、相当的愤怒。

    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人软绵绵的,我却没法推开他。

    然后我们争吵了起来,店里其他人围了过来,他跟他们拉扯,他骂他们,我想,他那时候已经失去理智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出来。

    之后,就是那一刻,他推开我想要过马路,然后……

    “嘿,你看那男孩儿多可怜……”

    “走吧走吧,有什么可看的。”

    “妈咪,他怎么了?”

    “不看不看,走,去买爆米花……”

    “今天赌马……”

    “晚上?可能不成,改在……”

    “该死的!谁来帮帮我?求求你们,谁来帮帮我……”

    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处,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他们……他们都看见我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拉着黄气球的金发小女孩儿,穿红色大衣的少女,街边三五成群玩儿滑板的少年,匆匆赶路的上班族,年迈的花白头发的老者……

    我不停的呼喊,希望他们谁能来帮帮我。那车停下了,司机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我听到苏禾说:我欠你这么多,该怎么还呢?没机会了,不过你……解脱了。

    那一刻,我想,他之前绝对都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厌烦,他觉得他欠了我的。但同时,他也恨我。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非要他带我走的。

    我不停地跟他说话,可他却不给我回应。

    没人来认领苏禾的尸体,他们家都不来。我把他葬在了波尔多。之后,继续打工,五月的时候我回国了,参加了专业考试和高考,然后开始浮躁的生活,直到许老师介入我的生命。直到后来的后来。

    我觉得不可思议,我的记忆居然扭曲成这样。我怎么会忘了呢?忘了之后又怎么能这么安静的生活,好像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

    也许是那两场车祸,它们具有着某种宿命性和共性。

    也许是我真的无力承受了,开始逃避。

    也许,我真的是爱自己比较多。

    脸上潮湿的难受,手里的琴音早就没了踪影。

    是债,总是要还的,但苏禾,其实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我们都付出过那么多,只是因为我们想要坚持。坚持一场无望的爱情,一场不知不觉间已然消亡了的爱情。

    有时候我会恨许唯,其实理由真的很简单,他与苏禾只差了一个机会。他比我,更加能够坚持。

    (十八)如此

    “你不是吧?”

    这是许唯开门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眼睛在屋里四处巡视,最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此时,窗外已经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从四层楼的高度向外看,街上的地灯亮着,人们零星的散布在街道上,有人停留有人前行。我知道许唯惊奇的原因,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屋里就是这个样子,唯一改变的只有我——我从床上移动到了窗边,除此之外毫无改变。

    我看着许唯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开始收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真不该挂上那个请勿打扰,”他把脏衣服扔进一个口袋,抓了抓头发,“她们收拾房间应该不会打扰你思考……”

    我明白许唯在巧妙的暗示我该跟他讲讲我究竟想起了什么。这事儿俨然已经跟他的好奇心无关了,在他看来,这事儿跟他的生活有关。因为我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可其实我特想纠正他,我的事情,与他无关。我的过去只与我有关,与他无关。当我委婉的跟他表达了这一想法的时候,他却说,it’s about 。他用了“我们”这一词汇。

    “许唯,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你还是我,任何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一个人面对成长,一个人承受孤独,一个人忍受痛苦,这些东西都不是另一个人可以参与的。”

    许唯听着,看了看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你丫别跟我咬文嚼字,你这么绕我属于欺负人的范畴,你天天绕你那些见鬼的学生,三句两句就能把他们给绕晕了,但我不是他们,直白的给你打个比方,有一天你走路上,后面来一人,当头给你一闷g,然后你就晕了。”

    我感觉他绕我呢,越听越晕。我一直在跟那些记忆的碎片较劲,好不容易拼凑完整已经丧失了大量脑细胞,现在还得听他胡扯,不晕才奇怪。

    “到晕这一行为为止,事情可以往两个方向发展,”他开始模仿我的语气说话。

    “见鬼的,闭嘴吧,我已经头疼的厉害了。”我点烟,不停的捏着额头,可他还在说,“一,你醒了,街上就你,打你那人早跑了。要是这情况,你怎么办?认栽,对吧?”

    我站起来,绕到床的另一侧,趴上去,刚要拽枕头,许唯按住了我的手,“二,你醒了,打你那人就跟你边儿上呢,你不得揪住他问问干嘛打你?”

    “除非那人天字第一号大傻子,打了人还不跑。”

    “关键是那人不傻啊,这我才纳闷儿呢!”

    到此为止我明白许唯这通胡扯什么意思了……

    “武晔,咱把话说白了吧,天底下没人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你对我比我妈对我还好,她对我好还一理由呢,我是他儿子。嘿,你先起来,不饿啊?我带了吃的回来,”他说着抓了桌上的纸袋过来。

    “那你干嘛对我好?”我扔给他一个擅长的反问。

    “因为你先对我好的。”他笑,简直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我就想知道,在你跟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好。”许唯严肃了起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你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所谓的替代品是么?”我被他弄烦了。

    “至少最初是。”他回答的冷漠。

    许唯迫人揪根刨底的能力可能是他的某种天赋,他终究还是从我这里把他想知道的都问了出来。刚才吃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吃什么都是苦涩的,语言中的苦替代了全部的味觉。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屋里很暗,只有一点儿床头灯的光线,许唯背对着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因为你们共同经历的这场磨难,我得到了一个完美的babysitter。”

    “骂我还是骂你自己?”对于他的嘲讽,我感觉恶心。

    “都捎带上了,谁都不落。”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唉,”许唯开口的时候,我正盯着手里的香烟看,它们升腾着,缠绕着昏黄的光线,不知疲惫。

    “嗯?”c

    “我德行了……”他转过头,不安的双手紧握。

    “没有吧。”我回答的虚无缥缈。

    “怎么说呢……我知道你现在特别难受,但是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过去的事情你是无力挽回的,而且我觉得你做的够好了,在那样一个年纪……你承受的已经超额了。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天天坐在我们家窗口弹琴,不知道生活的目标是什么,我干各种各样的事儿企图跟一般人不一样,我思考不出什么才是生活,却在思考自己的生活,从自己想到周围的人,想到过去,想到我们这个年代。全是胡扯淡,说白了就是无聊至极。可是你不同,你融入了生活中,并试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