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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先叮嘱过男方,心心特别的怕难为情,务必要多请几个客,凑七八个人,免得僵得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宴席的座位,别把陈良栋排在心心贴隔壁。初次见面吧,双方多半有些窘,不如让两人对面坐着,看得既清晰,又没有谈话的必要。姚先生顾虑到这一切,无非是体谅他第三个女儿不善j际应酬,怕她过于羞人答答的,犯了小家子气的嫌疑。并且心心的侧影,因为下颔太尖了,有点单薄相,不如正面美。

    到了介绍的那天晚上,姚先生放出手段来:把陈良栋的舅父敷衍得风雨不透,同时匀出一只眼睛来看住陈良栋,一只眼睛管住了心心,眼梢里又带住了他太太,惟恐姚太太没见过大阵仗,有失仪的地方。散了席,他不免筋疲力尽。一回家便倒在藤椅上,褪去了长衫、衬衣,只剩下一件汗衫背心,还嚷热。

    姚太太不及卸妆,便赶到浴室里着问心心:〃你觉得怎么样?〃

    心心对着镜子,把头发挑到前面来。漆黑地罩住了脸,左一梳,右一梳,只是不开口。隔着她那藕s镂花纱旗袍,胸脯子上隐隐约约闪着一条绝细的金丝项圈。

    姚太太发急道:〃你说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

    心心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姚先生在那边听见了,撩起脚管,一拍膝盖,呵呵笑了起来道:〃可不是!他有什么可批评的?家道又好,人又老实,人品又大方,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

    姚太太望着女儿,乐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搭讪着伸出手来,摸摸心心的胳膊,嘴里咕哝道:〃偏赶着这两天打防疫针!你瞧,还肿着这么一块!〃

    心心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她那尖尖的脸来,腮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一直红到鬓角里去。乌浓的笑眼,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一个小酒涡。姚太太见她笑了,越发煞不住要笑。

    心心低声道:〃妈,他也喜欢看话剧跟电影;他也不喜欢跳舞。〃

    姚太太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老是&039;也&039;呀&039;也&039;的!〃

    姚先生在那边房里接口道:〃人家是志同道合呀!〃

    心心道:〃他不赞成太新式的女人。〃

    姚太太笑道:〃你们倒仿佛是说了不少的话!〃

    姚先生也笑道:〃真的,我倒不知道我们三丫头这么鬼精灵,隔得老远的,眉毛眼睛都会传话!早知道她有这一手儿,我也不那么提心吊胆的──白c了半天心!〃

    心心放下了桃红赛璐珞梳子,掉过身来,倚在脸盆边上,垂着头,向姚太太笑道:〃妈,只是有一层,他不久就要回北京去了,我……我……我怪舍不得您的!〃

    姚先生在脱汗衫,脱了一半,天灵盖上打了个霹雳,汗衫套在头上,就冲进浴室,叫道:〃你见了鬼罢?胡说八道些什么?陈良栋是杭州人,一辈子不在杭州就在上海,他到北京去做什么?〃

    心心吓怔住了,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姚先生从汗衫领口里露出一只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他女儿,问道:〃你说的,是坐在你对面的姓陈的么?〃

    心心两手护住了咽喉,沙声答道:〃姓陈,可是他坐在我隔壁。〃

    姚先生下死劲啐了她一口,不想全啐在他汗衫上。他的喉咙也沙了,说道:〃那是程惠荪。给你介绍的是陈良栋,耳东陈。好不要脸的东西,一厢情愿,居然到北京去定了,舍不得妈起来!我都替你害臊!〃

    姚太太见他把脖子都气紫了,怕他动手打人,连忙把他往外推。他走了出去,一脚踢在门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震得心心索索乱抖,哭了起来。姚太太连忙拍着哄着,又道:〃认错人了,也是常事,都怪你爸爸没把话说明白了,罚他请客就是了!本来他也应当回请一次。这一趟不要外人了,就是我们家里几个和陈家自己人。〃

    姚先生在隔壁听得清楚,也觉得这话有理,自己的确莽撞了一点。因又走了回来,推浴室的门推不开,仿佛心心伏在门上呜呜咽咽哭着呢。便从另一扇门绕道进去。他那件汗衫已经从头上扯了下来,可是依旧在颈上,像草裙舞的花圈。他向心心正s道:〃别哭了,该歇歇了。我明天回报他们,就说你愿意再进一步,做做朋友。明后天我邀大家看电影吃饭,就算回请。他们少爷那方面,我想绝对没有问题。〃

    心心哭得越发嘹亮了,索x叫喊起来,道:〃把我作弄得还不够!我──我就是木头人,我也受不住了哇!〃

    姚先生姚太太面面相觑。姚太太道:〃也许她没有看清楚陈良栋的相貌,不放心。〃

    心心蹬脚道:〃没有看清楚,倒又好了,那个人,椰子似的圆滚滚的头。头发朝后梳,前面就是脸,头发朝前梳,后面就是脸──简直没有分别!〃

    姚先生指着她骂:〃人家不靠脸子吃饭!人家再丑些,不论走到哪里,一样的有面子!你别以为你长得五官端正些,就有权利挑剔人家面长面短!你大姊枉为生得整齐,若不是我替她从中张罗,指不定嫁到什么人家!你二姊就是个榜样!〃

    心心双手抓住了门上挂衣服的铜子,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吊在上面,只是号啕痛哭。背上的藕s纱衫全汗透了,更兼在门上揉来揉去,揉得稀绉。

    桃太太扯了姚先生一把,耳语道:〃看她这样子,还是为了那程惠荪。〃

    姚先生咬紧了牙关,道:〃你要是把她嫁了程惠荪哪!以后你再给我添女儿,养一个我淹死一个!还是乡下人的办法顶彻底!〃

    程惠荪几次拖了姚先生的熟人,一同上门来谒见,又造了无数的借口,谋与姚家接近,都被姚先生挡住了。心心成天病恹恹的,脸s很不好看,想不到姚先生却赶在她头里,先病倒了。中医诊断就是郁愤伤肝。

    这一天,他发热发得昏昏沉沉,一睁眼看见一个蓬头女子,穿一身大红衣裳,坐在他床沿上。他两眼直瞪瞪望着她,耳朵里嗡嗡乱响,一阵阵的轻飘飘朝上浮,差一点晕厥了过去。

    姚太太叫道:〃怎么连静静也不认识了?〃

    他定睛一看,可不是静静!烫鬈的头发,多天没有梳过,蟠结在头上,像破草席子似的。敞着衣领,大襟上钮扣也没有扣严,上面胡乱罩了一件红s绒线衫,双手捧着脸,哭道:〃爸爸!爸爸!爸爸你得替我做主!你──若是一撒手去了,叫我怎么好呢?〃

    姚太太站在床前,听了这话,不由得生气,骂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这张嘴,一点遮拦也没有!就是我们不嫌忌讳,你也不能好端端的咒你爸爸死!〃

    静静道:〃妈,你不看我急成这个模样,你还挑我的眼儿!启奎外头有了人,成天不回来,他一家子一条心,齐打伙儿欺负我。我这一肚子冤,叫我往哪儿诉去!〃

    姚太太冷笑道:〃原来你这个时候就记起娘家来了!我只道雀儿拣旺处飞,爬上高枝儿去了,就把我们撇下了。〃

    静静道:〃什么高枝儿矮枝儿,反正是你们把我送到那儿去的,活活的坑死了我!〃

    姚太太道:〃送你去,也要你愿意!难不成&039;牛不喝水强按头&039;!当初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你但凡待你父亲有一二分好处,这会子别说他还没死,就是死了,停在棺材板上,只怕他也会一骨碌坐了起来,挺身出去替你调停!〃

    静静道:〃叫我别咒他,这又是谁咒他了?〃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扑在姚先生身上道:〃啊!爸爸!爸爸!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怜你这苦命的女儿,叫她往哪儿去投奔?我的事,都是爸爸给安排的,只怕爸爸九泉之下也放不下这条心!〃

    姚先生听她们母女俩一递一声拌着嘴,心里只恨他太太窝囊不济事,辩不过静静。待要c进嘴去,狠狠的驳静静两句,自己又有气无力的,实在费劲,赌气翻身朝里睡了。

    静静把头枕在他腿上,一面哭,一面噜噜叨叨诉说着,口口声声咬定姚先生当初有过这话:她嫁到熊家去,有半点不顺心,尽管来找爸爸,一切由爸爸负责任。姚先生被她絮聒得五中似沸,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好容易朦胧睡去。一觉醒来,静静不在了,褥单上被她哭湿了一大块,冰凉的,像孩子溺脏了床。问姚太太静静到哪儿去了,姚太太道:〃启奎把她接回去了。〃

    姚先生这一场病,幸亏身体底子结实,支撑过去了,渐渐复了元,只是精神大不如前了。病后发现他太太曾经陪心心和程惠荪一同去看过几次电影,而且程惠荪还到姚家来吃过便饭。姚先生也懒得查问这笔帐了,随他们闹去。

    但是第四个女儿纤纤,还有再小一点的端端、簌簌、瑟瑟,都渐渐的长成了──一个比一个美。姚太太肚子又大了起来,想必又是一个女孩子。亲戚都说:〃来得好!姚先生明年五十大庆,正好凑一个八仙上寿!〃可是姚先生只怕他等不及。

    他想他活不长了。

    心经

    许小寒道:〃绫卿,我爸爸没有见过你,可是他背得出你的电话号码。〃

    她的同学段绫卿诧异道:〃怎么?〃

    小寒道:〃我爸爸记x坏透了,对于电话号码却是例外。我有时懒得把朋友的号码写下来,就说:爸爸,给我登记一下。他就在他脑子里过了一过,登了记。〃

    众人一齐笑了。小寒高高坐在白宫公寓屋顶花园的水泥阑g上,五个女孩子簇拥在她下面,一个小些的伏在她腿上,其余的都倚着阑g。那是仲夏的晚上,莹澈的天,没有星,也没有月亮,小寒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子,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隐约中只看见她的没有血s的玲珑的脸,底下什么也没有,就接着两条白s的长腿。她人并不高,可是腿相当长,从阑g上垂下来,格外的显得长一点。她把两只手撑在背后,人向后仰着。她的脸是神话里的小孩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小尖下巴,极长极长的黑眼睛,眼角向上剔着。短而直的鼻子。薄薄的红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她坐在阑g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背后是空旷的蓝绿s的天,蓝得一点渣子也没有──有是有的,沉淀在底下,黑漆漆、亮闪闪、烘烘、闹嚷嚷的一片──那就是上海。这里没有别的,只有天与上海与小寒。不,天与小寒与上海,因为小寒所坐的地位是介于天与上海之间。她把手撑在背后,压在粗糙的水泥上,时间久了,觉得痛,便坐直了身子,搓搓手心,笑道:〃我爸爸成天闹着说不喜欢上海,要搬到乡下去。〃

    一个同学问道:〃那对于他的事业,不大方便罢?〃

    小寒道:〃我说的乡下,不过是龙华江湾一带。我爸爸这句话,自从我们搬进这公寓的时候就说起,一住倒住了七八年了。〃

    又一个同学赞道:〃这房子可真不错。〃

    小寒道:〃我爸爸对于我们那几间屋子很费了一点心血哩!单为了客厅里另开一扇门,不知跟房东打了多少吵子!〃

    同学们道:〃为什么要添一扇门呢?〃

    小寒笑道:〃我爸爸别的迷信没有,对于y宅风水倒下过一点研究。〃

    一个同学道:〃年纪大的人……〃

    小寒打断她的话道:〃我爸爸年纪可不大,还不到四十呢。〃

    同学们道:〃你今天过二十岁生r……你爸爸跟妈一定年纪很小就结了婚罢?〃

    小寒扭过身去望着天,微微点了个头。许家就住在公寓的最高层,就在屋顶花园底下。下面的y台有人向上喊:〃小姐,这儿找您哪!您下来一趟!〃小寒答应了一声,跳下阑g,就蹬蹬下楼去了。

    她同学中有一个,见她去远了,便悄悄的问道:〃只听见她满口的爸爸长爸爸短。她母亲呢?还在世吗?〃

    另一个答道:〃在世。〃

    那一个又问道:〃是她自己的母亲么?〃

    这一个答道:〃是她自己的母亲。〃

    另一个又追问道:〃你见过她母亲没有?〃

    这一个道:〃那倒没有,我常来,可是她母亲似乎是不大爱见客……〃

    又一个道:〃我倒见过一次。〃

    众人忙问:〃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一个道:〃不怎样,胖胖的。〃

    她和百顺吃的是菜汤面疙瘩,一锅淡绿的黏糊,嘟嘟煮着,面上起一点肥胖的颤抖,百顺先吃完了,走到后y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月亮小来!星少来!〃

    阿小诧异道:〃瞎说点什么?〃笑起来了,〃什么&039;月亮小来,星少来&039;?发痴滴搭!〃

    她进去收拾碗盏,主人告诉她:〃待会儿我们要出去。你等我们走了,替我铺了床再走。〃阿小答应着,不禁罕异起来──这女人倒还有两手,他仿佛打算在她身上多花几个钱似的!

    她想等临走的时候再把百顺j给对过的阿妈,太早了怕他们嫌烦。烧开了两壶水,为百顺擦脸洗脚,洗脖颈,电话铃响,她去接:〃哈啰?〃那边半天没有声音。她猜是个中国人打错了的,越发仿着个西洋悍妇的口吻,火高三丈锐叫一声〃哈啰?〃那边怯怯的说:〃喂?阿妈还在吗?〃原来是她男人,已经等了她半天了。〃十点钟了,〃他说。

    阿小听听主人房里还是鸦雀无声。百顺坐在饼g筒上盹着了,下起雨来了,竹帘子上淅沥淅沥,仿佛是竹竿梦见了它们自己从前的叶子。她想:〃这样子倒好,有了个借口。〃她喊醒了百顺,领他走到隔壁去,向对过阿妈解释:〃下雨,不带他回去了,小人怕他滑跌跤,又喜欢伤风,跟着阿姨睡一晚罢!〃回到这边来,主人还是没有动静,她火冒起来,敲门没人理,把门轻轻推开一线,屋里漆黑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双出去了。阿小忍着气,替他铺了床。她自己收拾回家,拿了钥匙网袋雨伞,短大衣舍不得淋湿,反折着挽在手里,开后门下楼去。

    雨越下越大。天忽然回过脸来,漆黑的大脸,尘世上的一切都惊惶遁逃,黑暗里拚铃碰隆,雷电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进小厨里。玻璃窗被迫得往里凹进去。

    阿小横了心走过两条马路,还是不得不退回来,一步拖一步走上楼来,摸到门上的锁,开了门,用网袋包着手开了电灯,头上身上黑水淋漓。她把鞋袜都脱了,白缎鞋上绣的红花落了s,红了一鞋帮。她挤掉了水,把那双鞋挂在窗户钮上晾着。光着脚踏在砖地上,她觉得她是把手按在心上,而她的心冰冷得像石板。厨房内外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也不要紧,她为她自己突如其来的癫狂的自由所惊吓,心里模糊地觉得不行,不行!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快把百顺领回来罢。她走到隔壁去。幸喜后门口还没上闩;厨房里还点着灯。她一直走进去,拍拍玻璃窗,哑着喉咙叫:〃阿姐,开开门!〃对过阿妈道:〃咦?你还没回去?〃阿小带笑道:〃不好走呀!雨太大,现在这断命路又没有灯,马路上全是些坑,坑里全是水──真要命!想想还是在这里过夜罢。我那瘪三睡了没有?还是让他跟我睡去罢。〃对过阿妈道:〃你有被头在这里么?〃阿小道:〃有的有的。〃

    她把棉被铺在大菜台上,下面垫了报纸,熄了灯,与百顺将就睡下。厨房里紧小的团圆暖热里生出两只苍蝇来,在头上嗡嗡飞着。雨还是哗哗大下,忽地一个闪电,碧亮的电光里又出了一个蜘蛛,爬在白洋磁盆上。

    楼上的新夫妇吵起嘴来了,訇訇响,也不知是蹬脚,还是被人推撞着跌到橱柜或是玻璃窗上。女人带着哭声唎唎啰啰讲话,仿佛是扬州话的〃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死我啊!……〃阿小在枕上倾听,心里想:〃一百五十万顶了房子来打架!才结婚了三天,没有打架的道理呀!……除非是女人不规矩……〃她朦胧中联想到秀琴的婆家已经给新房里特别装上了地板,秀琴势不能不嫁了。

    楼上闹闹停停,又闹起来。这一次的轰轰之声,一定是女人在那里开玻璃窗门,像是要跳楼,被男人拖住了。女人也不数落了,只是放声号哭。哭声渐低,户外的风雨却潮水似地高起来,呜呜叫嚣;然后又是死寂中的一阵哭闹,再接着一阵风声雨声,各不相犯,像舞台上太显明地加上去的音响效果。

    阿小拖过绒线衫来替百顺盖好,想起从前同百顺同男人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里一个女人,不知怎么把窗户一推,就跨了出去;是大风雨的街头,她歪歪斜斜在雨里奔波,无论她跑到哪里,头上总有一盆水对准了她浇下来。阿小苦恼地翻了个身,在枕头那边,雨还是哗哗下,一盆水对准了她浇下来。她在雨中睡着了。

    将近午夜的时候,哥儿达带了女人回来,到厨房里来取冰水。电灯一开,正照在大菜台上,百顺睡梦里唔唔呻吟,阿小醒了,只做没醒,她只穿了件汗衫背心,条纹布短,侧身向里,瘦小得像青蛙的手与腿压在百顺身上。头上的两只苍蝇,叮叮的朝电灯泡上撞。哥儿达朝她看了一眼。这阿妈白天非常俏丽有风韵的,卸了装却不行。他心中很觉安慰,因为他本来绝对没有沾惹她的意思;同个底下人兜搭,使她不守本分,是最不智的事。何况现在特殊情形,好的佣人真难得,而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哥儿达捧了一玻璃盆的冰进去。女人在房里合合笑着,她喝下的许多酒在人里面晃荡晃荡,她透明透亮的成了个酒瓶,香水瓶,躺在一盒子的淡绿碎鬈纸条里的贵重的礼物。门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