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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伟大学说之原理,以及由该原理所产生的实验效果。……不只这样,他还深信不疑的表示,如果你确实能够恢复过去的全部记忆,必然也能想起那桩—亦即与你的过去有关,几乎可称之为空前绝后—极尽怪奇、凄怆能事的犯罪真相。当然,现在我同样相信。”

    “空前绝后的……空前绝后的犯罪事件……与我有关?”

    “是的。只能称之为空前绝后的异常事件。”

    “那……那是什么样……的事件?”我探出床铺外,问。

    若林博士非常冶静,以苍白的眼瞳静静望著我,说:“那一桩事件就是……我还是告诉你好了。不过,关于刚才所说有关正木博士与精神科学的研究,很久以前我也曾接受他的指导,所以现在仍旧持续进行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之研究……”

    “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

    “不错……由于是崭新的主题,只提及名称,或许无法了解内容,但若稍加解释,应该就能了解。也就是说,我会开始研究这样的主题,是因为明白正木博士所提出的精神科学之内容充满太多恐怖的原理、原则。譬如,在其精神科学的一个部门精神病理学中,包括:藉著一种暗示作用,能够将一个人目前的精神状态突然转变为有如不同人一般;或是,一瞬间消除某个人现在的精神生活,改换为潜藏于其精神深处,几代以前的祖先个性等等令人战栗的理论和实例……

    而且,该理论的应用、实验的效果,尽管具科学上的正确性与深奥性,其作用的说明和实行的方法却异常平凡……依说明方式的不同,甚至连妇孺都会觉得简单到有趣又可笑,因此算是非常危险的研究和实验……当然,详细内容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在你眼前历历展开,在此没有必要说明……“

    “这……那样可怕的研究内容……会在我眼前……”

    若林博士严肃的颔首:“没错,正是这样。你能够亲身证明这项学说的真理,不仅是对这种原理所描绘的恐怖、战栗能够具有一种免疫力,同时,当最近的将来,你完全恢复过去的记忆时,必然有参加这项新学理研究的权利和资格。但是,如果把此秘密的研究内容泄漏给外人知悉,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将完全无法预料……譬如,发现某人心理深处潜藏著一种可怕的遗传心理,当给予一个相对应的暗示时,能够瞬间让对方发狂,同时让他对使自己发狂者的记忆完全消失,那会变成如何呢?其祸害将不逊于诺贝尔发明无烟火药的制造方法所造成的全世界战争剧烈化吧

    也因为这样,基于法医学的立场,我认为这样的精神科学理论,如果像现代的唯物科学理论同样普及为一般社会常识,情况将会非常糟糕,届时与目前应用唯物科学的犯罪横行一样,也必须觉悟到会使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大肆流行。一旦演变至此,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因为这种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将与既往的应用唯物科学的犯罪不同,全世界绝对会陆续出现几乎无法侦查、不可能实现的犯罪事件。正因这样,所以正木博士的新学说绝对不得泄漏出去……同时,很抱歉,但为了预防万一,尽可能周全的研究出这种犯罪的预防方法和探索检测方法,才会在正木博士的指导下,基于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及其证迹的主题,极度秘密地从各方面进行调查,这形同我和正木博士两人的共同事业……

    但是,正木博士和我之间竟然出现严重疏忽……虽然这样小心慎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用何种方法盗出?该精神科学中最强烈且最具效果的理论,居然被灵活实际应用了。也就是在距离本大学不远处,突然发生的一桩不可思议的犯罪事件……

    该犯罪事件表面上是,具有某富豪血统的几位男女,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互相残杀,或互相让对方疯狂,构成无比残忍冶血的凶行,而且,该行凶手段会被认为与我们研究的精神科学有关,是在同样属于该富豪家血统的一位温柔善良、头脑清晰的青年身上发现的。也就是说,该青年为了防止自己家的血统灭绝,打算和恋慕自己的美丽表妹举行婚礼,但是在当晚午夜过后,青年却出乎意料地梦游,勒死了结婚对象的少女,而且面对少女的尸体,还非常冷静的在纸上描绘现场情景……这件极端特异、离奇的事实曝光后,引起社会大众广泛批评。

    问题是,这位青年所属的富豪家为什么会陷入如此悲惨的状态?凶手是谁、目的何在?迄今仍旧不明……被誉为九州警视厅的福冈县司法当局对于这桩事件几乎是彻头彻尾的无能,同时,在正木博士的支援下,全力著手调查该事件的我,到今天为止同样无法掌握与事件真相有关的丝毫线索,彷佛坠入五里雾中的旁徨摸索。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目前我剩下唯一能够追查事件的方法,就是等此一事件的中心人物——还活在世间的你——藉著正木博士的遗德,在恢复过去记忆的时候,由你自己直接判断事件的真相,直接揭穿凶行的目的和凶手的真面目。因为,魔幻的凶手虽然以变幻莫测的手段遂行事件,却无从追查其踪迹。

    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我不能亲口具体说明该事件的理由是,我自己也无法正确掌握事件真相。另外……我会介入自己专门领域外的精神科的工作,亲自照顾你,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这个重大秘密泄漏,另一方面,万一你恢复记忆,我必须能够马上赶到,比任何人更早获知事件真相……揭穿隐蔽事件真相的魔幻凶手真面目。

    万一因为你恢复过去的记忆而查明事件真相,其带有多重意义的研究发表,必然会在现今的科学界和社会引起全世界大规模的旋风,亦即,正木博士表面上命名为疯子解放治疗的研究……最后的结论,实际上却是重击现代物质文化,得以转化为精神文化的伟大实验,不但获得科学上的证明,同时我在博士的指导下持续研究的应用精神科学的犯罪及其证迹论文最重要的证例之一,也可以毫无遗憾的完成。我和正木博士这二十年问倾注心血对于精神科学的研究,也能获得公诸于世的机会。

    所以,你是否能想起自己的名字、恢复过去的记忆,进而揭开事件真相,基于上述的多重意义,不仅是本大学内部重视,福冈县的司法当局重视,更可说是集中全天下人的视听……“

    一口气说到这里,若林博士忽然奇妙的瞥了我一眼……同时,他迅速瞥向一旁用手帕掩住脸,拚命咳嗽。

    望著那满是皱纹的侧脸,我如同被裹在烟雾般茫然。从今天清晨起在我周遭发生的乱七八糟事情全部令我产生新的下安和震惊,而……若林博七对这些事的说明,只是让它们更夸张、更下自然的扩大,很难认为那是事实。听起来皆是与我有关连的事情,感觉上却像与我全然无关的梦呓……

    不久,停止咳嗽的若林博士苍白的眼眸又向我行注目礼,说:“对不起,我累了……”

    他回望背后的华丽藤椅,缓缓坐下。

    见到他坐下的动作,我不禁傻眼了。最初见到那张藤椅放在若林博士背后时:心想只要身材稍微高大的人一坐,藤椅会立刻垮掉,想像或许应该还有某位女性要来,但现在一看,发现若林博士高大的身躯很轻松的坐进藤椅的狭窄扶手间,胸部和腹部重叠,把只露出眼睛在手帕外的脸孔低垂于膝前,彷佛在说“我就是潜藏在怪异事件背后的魔幻凶手”  一般,全身收缩的挤入藤椅内。怎么看全身大小都只有刚才的一半,不管身材多瘦削,不管身上的皮外套多薄,正常人应该不可能做得到……更何况,声音与原来一样,不,比原来还更冷静——好像自己是先知——的开口。

    “不好意思……我刚才看了你的情形之后,即使自己是外行,也知道正木博士的预言已经如神料中了。你现在一定因为努力的想恢复自己过去的记忆,却一直想不起来而困惑不已,对吧!那只是你正在回归接受这项实验之前的健康意识的一种过程……也就是说,根据正木博士的研究,在你的脑髓里,属于反s、交感过去记忆的部分当中,支配最古老记忆的潜意识的某处存在著具遗传性的弱点,亦即非常敏感的一点。

    另一方面,从以前就深知这个事实的神秘人物不知从何得知的,使用了能刺激到最敏感弱点的深层与极端强烈的精神科学暗示性材料,让该点陷入极度紧张的结果,导致遗传、潜伏的一千年前祖先们深刻、怪奇的浪漫记忆完全分离,一面浮现在你的意识表面,一面却使你陷人深邃的梦游状态……因此,你今天一旦恢复清醒,从潜意识游离的梦游心理将完全发挥,成为虚无的状态,能使你脱离梦游状态。因为持续异常活跃的潜意识部分,与反s、交感位于其附近的过去记忆在脑髓的一部分,而残存著长时间紧张所累积的深刻疲劳,目前仍无法完全自由运作,也就是陷入了愈古老的记忆愈无法想起的状态。

    ……因此,只有反s、交感至目前为止,并未太过于疲累、印象极新且最近才发生之事在今晨觉醒,至于更早以前的记忆,虽然焦躁地想要赶紧恢复,却什么也想下起来……这就是你现在的精神意识状态。正木博士把这种状态称之为自我忘失症……“

    “自我……忘失症?”

    “是的……因为你受到隐藏在那桩怪异事件背后魔幻凶手的精神科学犯罪手法作祟,使你在往后的数个月之间,变成与现在的你完全不同的另一人,持续处于某种异常的梦游状态……当然,这种深度梦游状态、甚至是极端的双重人格实例,与普通人所显现的轻度双重人格的梦游,亦即梦呓或睡眼迷糊不同,这是非常罕见的。但在古代各种文献里仍可找到前人留下的怪例,让世人陷入半信半疑的迷惑境界,诸如,五十年后想起故乡的老人、提示证据后才自觉是杀人凶手的绅士回忆录、孤独老妇见到没有出生记忆的儿子告白、自认遭到列车撞击才变成秃头大富豪的贫困青年手记、年轻的夫人一夜醒来,翌日变成白发老妇的故事、反向思考梦与现实,终于犯下滔天大罪的圣侩之忏悔录等等。

    如果试著以这些实例来对照正木博士的独创学理,就应该不容置疑了。这类现象的存在,不仅在科学已经证实其可能性,也从学理和实际两方面证实这样的人们在回归昔日的精神意识之际,一定曾经历长时间的自我忘失症,严格说来,我们的心理状态随时受到所见所闻的事物刺激而不断产生变化,会独自生气、悲伤、微笑,这都算是一种梦游的行为,当这种心理变化进行的每一个刹那,梦游、自我忘失、自我觉醒等过程会以极短暂的速度反覆呈现……只是一般人并未意识及此而已。

    因此,你目前也是处于这种过程。正木博亡已经明白你会恢复清醒,在不久的将来,你应该会完全恢复。“

    说到这儿,若林博士再度停住,略为喘一口气,舔舔嘴唇。

    但是,这时候的我究竟是什么表情,我也下自知,在若林博士深具学术权威的说明下,我如同触及高压电一般,全身僵硬成一团。

    ……刚刚所说的怪异事件果真是自己的遭遇?然而,自己现在也是处于必须回想这桩可怕的事件,以及自己名字的立场?想著想著,源于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滴落的冶汗,渗入两边腋下,同时,全部神经集中于眼前若林博士的苍白长脸上。

    这时,若林博士微低下头,以更低沉的语气,接著说:“也就是说,正木博士的预言至今天为止,毫无谬差一一实现。从今晨起,你已经完全脱离先前的梦游状态,目前正处于即将恢复昔日记忆的边缘……所以,如你询问护士小姐,我是为了让你能想起自己的名字才特地赶来见你的。”

    “让我……想起自己的名字……”

    我大叫。突然:心跳急促得几乎喘不过气。会不会……我自己就是那桩怪异事件的真正凶手?若林博士对于我的名字特别紧张小心,岂非就是证据?这样的念头在我脑海刹那闪过……

    但是,若林博士静静回答:“不错,只要你想起自己的名字,那么其他一切记忆也能够浮现在你的意识表面,同时应该可以想起支配这个怪异事件的精神科学原理是何等可怕?以及到底是基于何种理由?什么样的动机遂行这一项奇怪的犯罪?事件的魔幻凶手又是什么人?等等真相。因此,帮助你回想这一切,乃是正木博亡赋予我最重大的责任……”

    我又因为某种无以言喻的恐怖感而战栗,不自觉坐直身体,大声喊著:“我的名字……是什么……”

    、

    我这么问的瞬间,若林博士却像机械般噤口不语,他那朦胧发光的眼眸凝视著我的眼睛深处,似在探索我内心的某种东西……也像是在暗示某种重大事情……

    日后回想起来,当时我一定是被若林博亡以深不可测的计谋所骗。若林博士持续叙述极具科学性又煽情的故事,绝非毫无意义,而是以“我的注意力”对于“我的名字”让我紧张至极点,是一种藉以引导我必须想起这一切的精神刺激方法。所以……当我急于想要问自己名字的同时,他却噤口不语,利用沉默试图引导我的焦躁达到最高点,也就是要让凝固在我脑髓中的过去记忆重现的尖锐刺激。

    但是,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样缜密的谋略,单纯地以为若林博士会马上告知我的名字,而一心一意凝视他苍白的嘴唇。

    这么一来,注视著我的反应的若林博上彷佛有些失望,轻轻闭上眼,摇头轻叹,不久,又睁开眼,用更冶漠、纤细的声音表示:“不行……我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你的。既然你无法记起自己的名字,事情就到此为止,还足必须让你自己很自然地想起来……”

    我突然有一种既安心又寂寞的感受。

    “……想得起来吗?”

    若林博士肯定的回答:“能够、绝对可以!届时你不但会了解我所言不假,同时可以痊愈出院。在法律上以及道德上的权利,亦即你美好的家庭相接受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切幸福……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准备完全。这是因为,让你能够顺利承受这些东西,是我承接正木博士的工作之第二项责任。”

    若林博士说到这儿,似乎非常确信地再次以他苍白冰冶的眼瞳凝视著我。我无法抗拒那眼瞳的压力,俛首不语……同时,又觉得怎么想都不像是自己的事情,只像足听著奇妙故事般,内心感到莫名的疲累……

    若林博士毫不理会我的心情,轻咳一声,语气一改:“那么……现在我希望开始进行让你想起自己名字的实验。我和正木博士一样……依照顺序让你看与你过去经历有最深刻关系的各种事物,希望藉此实验唤醒你过去的记忆,不知你意下如何?”说著,他双手抓住藤椅扶手,用力伸直身体。

    我望著他的脸,颔首示意:随便你,反正我无所谓。

    但内心却相当踌躇,不,甚至觉得可笑。

    ……今天清晨呼唤我的那个六号房的少女,是否也和眼前的若林博士同样认错人呢?把我误认为另一个人,这样热心的呼唤、苛责……,无论经过多久时间、受到何等苛责、我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接下来要给我看所谓我过去的纪念事物,事实上也只是和我毫无关连的陌生人的纪念事物吧!描绘不知潜藏于何处、不知其真正身分的冷血凶恶的精神病患……极其怪奇残虐的犯罪纪念事物。让我看这样的东西,岂非是刻意苛责我一定要想起自己根本不知的过去经历

    在无止尽的想像中,我不由自主地缩著头,惶恐不已。

    若林博士保持著学者风范和谦虚,静静向我点头致意后,从藤椅站起身。他背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入房内。

    矮小男人理著约五分的平头,蓄八字胡,穿白色圆领上衣、黑长裤,脚上穿著用旧皮鞋剪成的拖鞋,左右手各提著黑色手提包和微脏的摺叠椅。随后进入的护士在房间中央放置一个冒著热气的圆钵之后,矮小男人立刻快速打开摺叠椅,然后把黑色手提包置于椅旁,打开,一面从手提包内挑出理发剪、梳子之类的东西,一面朝我点头示意,似乎意味著“请坐”……

    这时,若林博士也把藤椅拉近床铺的枕边,朝著我眨眼,好像也在说“请坐”。

    我心想:是要让我在这里剪头发吗

    于是我赤足下床,坐在折叠椅上。

    几乎同一时间,八字须的矮小男人拿著一条白布哗一声围住我全身,然后用浸过热水的毛巾缠住我的头,用力按紧,并且回望若林博士:“像上次那样修剪可以……”

    听到这一问,若林博士愣了一下,瞄了我一眼,淡淡回答:“嗯,上回也是找你过来的呀……你还记得当时的剪理方式吗?”

    “当然啦!刚好是一个月前的事,又是特别指定,我当然记得。中央部分剪高,让整张脸看起来呈温柔的蛋型……周围剪得很短,感觉上像东京的学生……”

    “不错。这次也一样。”

    “我知道啦!”

    说著,剪刀已在我头上响起。若林博士埋坐在床铺枕旁的藤椅里,从外套口袋抽出红色书皮的洋文书。

    我的过去就这样稍微明朗化了。就算和若林博士所说的奇妙因缘故事毫无关系,我也能够一点一点推定自己可以相信的一些事实了。

    我是从大正十五年(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成为这个九州大学附设医院精神科的住院病患,似乎至昨天为止都生存在梦游状态中,同时不知是在途中,或是在此之前,反正约莫一个月前曾经剪过像学生般的平头,而现在正要恢复当时的模样……

    但是……虽然可以这样想像,却也显示一个人的记忆是何等不可倚恃,再说那只是根据与自己毫无关连的医学博士和理发师父所说之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