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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就真的一点都不想?”

    未晞抬起脸,望着半壁斜阳下的繁华都市,喃喃轻叹,“这个城市真的很美,有人站在众人之巅,受尽万众景仰,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有人是游走在城市里的蚂蚁,为了吃饱穿暖疲于奔命。是啊,权力、金钱、地位,谁不想站在那些华丽的光环中?我也想。当我感觉他或许是在替我报仇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可是,如非,这个城市已经拿走了我们太多的东西,这一路走来,连尊严都没剩下。为了生存,我们每天笑着迎来送往,服侍那些所谓的名流绅士。被人欺负了,我们连哭得都不敢大声。大约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在这个城市,穷人是怎样一种被侮辱、被践踏的牺牲品。但是……”

    未晞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哽咽,“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在一个男人眼皮子底下,带着被人厌恶的姓氏,一个尴尬的身份,每天揣摩着他的心思,看着他的眼色诚惶诚恐地过日子。正因为我是爱他的,我就更不能这样做。我不能让这份感情,带上一丝一毫的y影。我要让自己回想起他的时候,永远带着感念,带着爱情,而不是痛苦和猜忌。所以,现在决绝地放手,这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如非望着眼眶发红的未晞,她以为她会哭,谁知道,她看到的只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如非替她感到难过,她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过。

    忽然起风了,如非捏熄香烟,搂了搂未晞的肩膀,“现在他已经把你当作路人甲了,你该心满意足了吧?”

    未晞凄凉地笑了笑,“如非,你相信吗?在过去的七年中,每天早晨我张开眼睛,都要告诉自己,一定要少喜欢他一点,这样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我一直这样提醒着自己。可是,那天在医院看到他,我还是忍不住。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我没有心满意足,我只是……没有办法了。”

    当晚霞染红最后一片天空的时候,未晞还是哭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第一次没有隐忍和压抑,放任自己哭得泣不成声。

    如非紧紧搂着她,清亮的眼睛定定望着墨色渐深的天空,心里惆怅却比墨更浓重。她想安慰她,可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

    不管这个结果是否符合每一个人的理想,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在那之后,阮劭南真的没再找过未晞,一次都没找过。

    不过,他们之间还是有一些小问题没有交代清楚。比如,医院的钱是他的助理汪东阳付的,还有那个昂贵的手机。

    未晞将住院费汇到他公司,手机用同城快递。她不想欠他任何东西,又不想让他以为这是她借故亲近,于是就署上了汪东阳的名字。然后过了没多久,未晞就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她妈妈的骨灰盒。

    那一刻,未晞什么都没想,几乎是放空了思想。这是她自从与阮劭南重逢后,练就出来的本事。当她预感到自己或许会难受得承受不住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她将一切都还给他了,他也将一切还给了她。他如她所愿,从此以后,便是山水永隔,江湖两忘。

    她知道,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一点。

    未晞买不起墓地,也不想将骨灰送回陆家的墓园,就将骨灰供奉在屋子里,早晚三炷香,算是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她和如非的生活,也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如非依旧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努力攒钱。未晞期末考试在即,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学业上。

    她们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男人。可是,她要靠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这时学校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英国皇家美院希望能与未晞的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具体形式除了学术研讨会、作品交流外,就是互相派遣留学生,时间为一年。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又省钱又长见识。”周晓凡吃午饭的时候,嘴里嚼着香喷喷的红烧r,一语道破问题本质。

    “哪有这么容易?只有一个名额,学校一定要选最优秀的,恐怕我们只有看的份。”未晞不以为然。

    “我就不敢想了,可是未晞你可以啊。你拿了那么多奖,成绩一直那么好,你不妨试试。”周晓凡大大咧咧地说。

    被她这么一说,未晞还真有点动心。毕竟,能去英国皇家美院深造,是每个学生梦寐以求的事。还有就是,能离开这里一年,她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她向系主任询问了申请细则,听后有些咂舌,不但对理论基础和作品要求极高,报名的人也如过江之鲫,其中自然不乏少年英雄之辈。

    不过,未晞反正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太多,就开始着手准备。

    认真学习的时候,日子总得过得很快。元旦过后,学校都快放假了,可她为了通过几天后的评定考试,每天都抱着一大堆书,钻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埋头苦学。

    如非笑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书虫,可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平静的,安全的,可以一直到老到死。

    阮劭南依旧是人们关注的焦点,频频上大小报纸的头条,各经财经杂志和八卦杂志的封面。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人们关注的话题,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他年轻、富有、英俊、单身、风度翩翩,是个出色的商人和热心公益的慈善家,这一切对她们来说,似乎充满无限的遐想和致命的诱惑力。

    周晓凡就不止一次指着报纸上的一连串数字,羡慕地说:“看看这有多少个零,捐一次款都这么大手笔,他到底有多少财产?”

    旁边有人泼她凉水,“有多少财产都跟咱们没关系,那种有钱人,想娶的也一定是富家千金,想必连情妇都是明星级别的。你没听说吗?他最近跟一个‘太子女’走得特别近。”

    周晓凡撇了撇嘴,狠狠咬着吸管,“我听说了,是谷咏凌,新加坡富凰集团的千金小姐,听说家里巨有钱,光私人飞机就好几架。”

    “那他们结了婚,不就是强强联手?泰煌集团正跟阮劭南打收购战,岂不是死得更快?”一个同学哀叫着。

    周晓凡很是崇拜地看着她,“金融商战你也懂?”

    “我哪懂,是我那个天天蹲在股票大厅的老爸,每天回来就念叨这些。他手上还有好多泰煌的股票,我早就让他割r,他偏不听,现在都快跌到底了。”

    “你家这还算好的,你没听说前些日子,有人赔得倾家荡产,从证券大楼跳了下去?他们这些金融大鳄只手遮天,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小股民?”

    众人皆叹,坐在一边的未晞也在叹气。本想跟大家一起喝个下午茶,可以轻松一下。没想到越不想听到什么,大家偏偏谈论什么。

    “对了,未晞,丽江你到底去不去啊,大家都在交钱了。”周晓凡用手肘撞了撞她。

    “我不去了,每人要交五千元,太贵了。”

    有同学喊道:“不算贵啊,现在这物价,五千元能买什么啊?再说那边那么漂亮,还是挺值的。”

    未晞只有笑着摇头,五千元,是她跟如非大半年的开销。阮劭南曾经说过,他跟她对于“贵重”的概念不一样。而她跟这些衣食无忧的同学比起来,对于金钱的概念也永远不会一样。

    她朝不保夕的生活,她们永远不会懂。

    “对了未晞,我今天去徐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系里几个教授都在谈论你。”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说。

    未晞感到奇怪,“他们谈论我干什么?”

    “好像是你上次的作品,皇家美院的人非常欣赏,说你很善于运用色彩,单纯的色彩对比,就使油画勃发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还说,看到那幅画,绝对想象不出,作画的人才二十出头,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这下你恐怕要出名了,皇家美院来的可都是专家,那些人的眼睛多毒啊,他们现在看上你的作品,估计那个留学的名额是非你莫属了。”

    此话一出,周晓凡一巴掌就拍在未晞肩上,兴奋地说:“行啊!未晞,早就知道你有灵气,没想到这么厉害。说吧,这么高兴的事,你是不是该请客?”

    一帮女孩子跟着起哄,毕竟是为系里争了光,大家都很替她高兴。未晞心里也很激动,可她还不敢高兴得太早。

    “你们先别急着宰我,过几天还有笔试,行不行还不知道呢!”

    周晓凡满不在乎地说:“咱们这个专业,说得漂亮不如画得漂亮。笔试还不是做做样子,只要你大面上过得去,那个名额还不就是你的?”

    后来证明,事实也正如周晓凡说的那样。第二天,系领导就把未晞叫了去,说法跟她听到的大致相同。叮嘱她好好准备过几天的理论考试,只要成绩不太差,她非常有希望获得这个机会。

    未晞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为实在太美好了,她都不太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回家的路上,买了她跟如非最喜欢的栗子蛋糕,想跟她一起庆祝。走到家门口,却非常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徘徊。

    “?”

    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未晞,我是来辞行的。”

    如非开了一罐啤酒给她,摆摆手,“不能再喝了,前些日子喝伤了胃,现在正用清粥小菜养着。”

    “你就这么走了,那个姓陈的会放过你?”如非将啤酒放在一边,倒了一杯茶给她。

    “是他要我走的,还给了我一笔钱,要我有多远就走多远。”

    如非有些诧异,“那个禽兽不但放了你,还给你钱?这怎么可能?”

    说:“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他当时好像很害怕,说什么让我不要再害他了,还说自己惹不起总躲得起,弄得我莫名其妙。可是不管怎么样,他给的钱,省着点花,倒也够了。”

    如非看了未晞一眼,未晞也在看她,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自己一个人走吧?”未晞问。

    笑了笑,“不然还能有谁?我不想怨谁,经历过这些,很多事情都已经看透了。现在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投胎一样,只想早点离开这儿,过新的生活。”

    “什么时候走?我们去送你吧。”如非说。

    摇了摇头,“不了,我就是怕你们去送我,那个场面……我一定受不了。当初是我一个人来的,现在还是一个人走比较好,无牵无挂,干干净净。”

    那天下午,离开的时候,恰好是黄昏,整条街道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下。

    如非和未晞将她送到楼下,朋友一场,想到此去或许相见无期,都不免有些伤感。

    离别的时候,抱着未晞,在她耳边低声说:“未晞,其实……那个姓陈的要我告诉你,阮劭南要他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完了。我不知道你跟阮劭南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可是未晞,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我会珍惜自己,就像你珍惜我一样……”

    刚才听她说的时候,未晞心里已经猜到个七八分。只是没想到,自己当初无意中的一席话,竟能帮她逃出生天。

    她笑了笑,轻轻抱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她耳边有些悲伤地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受过伤害,从来就不是坠落的借口。越是没人爱,我们越要爱自己。我们都是无法选择自己未来的人,可是,但凡有机会,就算搏命也不要轻易放弃。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由不得我们做主。唯有身体是自己的,你要记着爱惜它……人生总会有遗憾的,我们应该学会的是,不要让遗憾比生命漫长。”

    第十七章    惊天霹雳

    这些日子,未晞心里一直隐隐有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忽然没有了阮劭南,她会怎么样?她会过得更快乐,还是更痛苦?

    她会不会爱上另一个男人?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一个平凡的小白领?还是一个浪漫的艺术家?

    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是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蜗居里,生一个漂亮的孩子?还是为了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艺术梦,携手走天涯?

    可是,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未晞知道,在她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已经永远地腐烂了,就算整个世界都是春天,它们也如同枯干的草叶,再也不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期末考试结束了,今天是留学笔试的日子。考试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据说题目都是皇家美院的专家出的,大家摩拳擦掌,丝毫不敢怠慢。

    未晞上午在图书馆温书,午饭就在学校的餐厅解决。临近假期,餐厅里吃饭的人也少了很多。未晞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一口一口吃着不怎么正宗的扬州炒饭,还舍不得将书本放下。

    她忽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餐厅里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同时瞄向她这边。

    她抬起头,才找到问题的根源。

    凌落川,这个人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带来一阵旋风,是大是小,这要看他的心情。

    他站在她对面,很绅士地微笑,“不介意我坐下吧?”

    她能说不吗?

    未晞向四周看了看,有同学一边打量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估计已经认出了他。要知道,他凌落川的曝光率,可不比阮劭南少,尤其是花边新闻。

    同学的目光已经让她感到不安,而凌落川毫不顾忌地坐在她的对面,更让她如坐针毡。未晞捏着勺子的手直冒汗,身子又僵又直,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凌落川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笑着对她说话,语气很是温柔,“你最好乖乖坐着,否则,我保证你比现在难受十倍。”

    未晞吃惊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一个这么漂亮体面的人,怎么总是笑得像恶魔一样?

    她无力地看着他,“凌先生,我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你不高兴,但我今天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就算你想教训我,可不可以换个时间?”

    男人轻笑,拿起未晞放在餐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大约是很难喝,只见他皱了皱眉头,又放了回去。

    “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我答应过劭南不会动你,就一定不会动你。今天不过是来看看你,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眼神极为恶毒,“陆未晞,我之前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陆子续还有你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真是失敬。”

    听出他言语间的刻薄,未晞有些心惊,赶紧解释道:“我跟陆家早就没有关系了,想必这一点凌先生应该知道。”

    凌落川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离开陆家这么久,怎么陆家折磨人的本事,你竟学得炉火纯青?难道真是血浓于水,有其父必有其女?又或者这是你们陆家人的天性,所以你根本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

    未晞被他奚落得怔了怔,“凌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不会吧,陆小姐那天做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原来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

    “凌先生,不管我跟他谁对谁错,说到底,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他大少爷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

    凌落川冷笑,“要不是劭南为了你,公司也不管了,仇也不报了,每天把酒当水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

    未晞的脑子嗡的一声就乱了,阮劭南不算是性情中人,向来冷静客观、稳重自制,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行为?

    “你不相信?”凌落川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紧盯着她,“我真是替劭南不值,他为你做尽一切又怎么样?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得不到。陆小姐,我想请问你一句,劭南对你来说,是不是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笔试的时间快到了,食堂里的学生端着餐盘纷纷离开。

    未晞有些着急,紧了紧喉咙,说:“凌先生,如果你今天来是想看看陆家的弃女,相信你已经满意了。如果你还想跟我讨论他品性,那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我今天真的有事,抱歉。”

    正要站起来……

    “坐下!”对面的男人冷斥一声,“我的话还没说完。”

    未晞只有悻悻地坐回去,凌落川抿着嘴角,眼神非常不屑,“他好好一个人,为了你变成那个样子,你竟然无动于衷。劭南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弥补,你就只记得他的不好,只记得他强迫过你,威胁过你。陆未晞,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你可以去告他,没人拦着你。可是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不死不活地吊着他。就算你心里有怨气,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的话好像榴弹炮一样,未晞被他一阵狂轰滥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连这种私密也可以拿来谈论。既然如此,她也干脆豁了出去。

    “凌先生,看来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我也想告诉你,如果我像你一样有权有势,不,哪怕只有你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我也不会这样委屈自己。我知道,那种事在你这种公子哥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不想说自己受过什么委屈。因为我非常清楚,我们那点可怜的意愿,在你们这些呼风唤雨的人心里根本一钱不值。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他现在会变成这样……”她咬了咬嘴唇,“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的确是爱莫能助,他的要求,我满足不了。何况,凌先生,他都已经放过我了,你现在又何必枉做小人?没有意义。”

    男人端详着她,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好像在研究什么,接着轻蔑地笑了笑,“的确没有意义。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一个多么虚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