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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

是找事吗?梁军不服气地顶撞说,你以前不是说姜和平最喜欢钱吗?梁说这时候你拿的那叫钱吗?那分明是炸弹!领导喜欢的是安稳的钱,谁家里也不喜欢放炸弹。

    姜和平虽然没有直接答应梁少华,也没有接受10万“活动费”,但在调查组出发前,他给组长、地区安全生产局长做了交代,说处理事故时,也要和保护先进与地方群众利益兼顾起来。早得到梁少华好处的局长有了专员这样的暗示,心里就更加有底,调查组下去后连爆炸的现场都没有到,只是公事公办地找了青年营安排好的几个证人,又以找不到已经失踪的路能矿长为由,很快写出了给省政府上报的那个调查处理报告,如果不是《华夏报》的披露,谁也不会怀疑行署的报告里会有啥问题。

    《华夏报》稿子一发,姜和平简直是气炸了,不为报纸,而是气愤梁少华,他妈的真是一群废物,连个记者都搞不定,还把自己推到这种尴尬的境地。到了机场,他黑着脸给梁少华打了电话。

    姜和平前脚离开路山,梁少华后脚就到了省城。一见面,梁少华就抱住双拳,连叫几声大哥,直赔着不是。梁少华的检讨还没有做完,姜还是忍不住一通大骂,真是狗血喷头的大骂,其粗鲁的程度连自己也感到吃惊,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他在责问着,雷鸣闪电、暴风骤雨、地动山摇后,他黑着脸说要听矿难的真相。梁少华帮他点燃一支香烟后,平静地讲述起来。

    “就像《华夏报》报道的那样,永平煤矿就是一个黑矿,表面上是青年营的,实际是属于黄土地集团公司的,也就是属于我们的。像这样的矿,目前在禾塔还有20多个。早在两个月前,永平矿已和相邻的路能矿打通,对方认为我们挖到他们的地界上,强迫我们封闭巷道。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许多矿经常会遇到的,在这个时候他们外面来的理所当然地应该让我们几分,谁知这个路能煤矿可能也有点来头,要不就是不知道我们的来头,硬是认准死理,多次找到门上来寻衅闹事,但每次都以他们的失败告终。这次,他们下了决心,真的搬来了炸药,我们的工人以为他们还是在瞎咋呼,谁知他们还真的点燃炸药。主巷道里的多数矿工跑了出来,但在一个分支巷道里挖煤的8个人被当场炸死,4个人被埋在井里,后来因缺氧窒息死亡。事后,我们收买了死者家属,统一口径,报了4名死亡者。因为知道一次事故死亡在5人以上必须要报告国务院,我们受到处罚不说,还要各级领导做检查、受处分。为了不叫事态扩大,我们还专门吓跑那个组织爆炸的路能矿的矿长,希望他永远隐姓埋名。现在《华夏报》虽然报道了,但记者并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所以,这个事情现在看来还完全可以隐瞒下去,也给你留了在省里活动的余地。”梁少华其实并没有完全讲实话,那爆炸分明是他安排人做的,却要栽赃到路能矿矿长的头上。他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说,“东西我也带来了,看你的了。”

    “你聪明还是糊涂啊?到这个时候了有谁还敢要你的钱!”姜和平真是恨这些大款,就知道用钱来铺路。

    梁少华猛地想起姜和平几天前给梁军退钱的事情,也觉得非常时期用这个办法不妥。就说:“领导,你就看着办吧!”

    姜和平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事我先找省安全生产监督局看看,需要你出面的话到时候再说。”

    省安全生产监督局长也是从省委办公厅提拔出来的,而且和姜和平是同时被任命的,加上平素里他们的私交不错,当姜在省政府大楼里找到局长时,局长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华夏报》和路山地区的报告:“你这个兄弟呀,尽给我找事,你看让我相信谁是好?”看着局长的神情,他感到释然,也放松地开起玩笑说:“你当然应该相信地区的啦,我们不也是省里的派出机构、也是代表着省里嘛。至于《华夏报》那是地摊上的小报,经常用胡说八道来吸引读者的眼球,要真有他们报道的那些事情,我们还得了啊,况且党报为什么不报呀?”局长说:“你可别小看这份报纸,领导都看。不过,还算你的命好,这几天省里领导正忙着开会,顾不上管这些事,如果有谁批示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帮不上你的什么忙。不过,你们应该从这里吸取教训,狠狠打击非法开矿的小煤窑。”姜和平连说那是,那是。说着约请局长出去小坐。局长也很痛快,说我们的确也应该坐坐,重温过去嘛。不过,你现在是省城的客人,这个单还是由我来埋。

    走出局长办公室,姜和平给梁少华打了电话,叫他中午定一桌饭,吃饭的时候一块儿来。梁少华是省城里的老熟客,他给五星级的“香格里拉”打了电话,定了四千八一桌的标准。吃饭的时候,见局长和梁少华好像是一见如故,谈得还挺投机的样子,姜和平有意识地到外面躲避了十几分钟。饭后,局长也没有叫自己的专车接,而是坐上了梁的奔驰。晚上,梁少华打来电话说,安全生产局认可了地区的报告。姜和平知道这事算是彻底搞定了,看来比我胆子大的还是大有人在啊!

    四十三

    经过三年多的不懈努力和无数次上北京、走省城的奔走,大华电力投资集团投资几百亿元建设火电厂项目终于落户路山。一个多月前,国家发改委将其作为西电东送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式立项。而在前天,该项目在国务院常务办公会议上获得通过,且项目的规模比当初设计的还扩大了两倍。 不言而喻,如此大的电厂会给路山带来多少税利和商机,同时对于路山地区乃至全省的经济发展都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巨大成功的喜悦里,郝智又想到纺织厂,不仅因为该厂是他到路山后接待的第一个上访单位,还因为他心里有些愧疚。当初自己给工人师傅的承诺已过去快四年了,但工人们的生活依旧,除了按期领上很少的补助金外,其它方面基本没有得到丝毫改变。在和大华电厂开始谈判时,他就提出大华一定要帮助解决纺织厂工人的再就业问题。大华集团领导说,你是准备“用你们的牛车来拉我们的大炮”啊!说归说,大华电力集团本来也有解决当地下岗工人的打算,他们同意在电厂招工时优先考虑接受高中文化程度、年龄在40岁以下的纺织厂和其他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这些人上不了一线,但也可以到辅助性岗位上。

    纺织厂的职工队伍状况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在全厂接近三千的工人当中,已到或者说即将到退休年龄还没办理手续的有七百多,40岁以上的老工人有一千二,而在剩余的40岁以下的一千多工人中,具有高中文化的还不到四百人,且这些人的年龄多数是三十好几了,至于青工基本上没有,因为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不景气的纺织厂就再没有招过工。

    这样说来,按电厂的要求只能照顾不足七分之一的人员,而大量的退休老工人,仍然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怎么办?

    厂里先是办起高中速成学习班。多年不使用的大礼堂略微打扫就成为教室,他们在路山六中、七中等几所城郊不起眼的学校里聘请了二十几个老师,又是通过电视,又是通过报纸的,通知年龄在45岁以下的工人马上到厂报道,否则按自动辞职论处。很快把大家集中起来,进行为期半年时间的文化知识补习。补习的课程主要是和电力有关联的物理,也顺便学习一些数学和化学课程。当然,课还没有正式开,有关领导就悄悄指示地区教育局,翻出前几年已经撤消的工农教育办存放的印章,特别加工了一批文凭,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时的要求和样式,给这些工人学员们办理好高中毕业证书。对于300多名参加学习的40到45岁的工人,厂里又准备了另外一套方案,在给他们发放文凭的同时,指示厂人劳科通通把他们的年龄改到40岁以下。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在他们本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做的。这样一来,有近一半工人将得到安置。

    对于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工人,厂里按照最初改制的想法,筹集足够的资金,或者给他们交纳充足的养老统筹保险,或者让他们一次性买断工龄,使后事一步到位彻底解决。路山开始实行养老保险制度已经好几年了,但对纺织厂而言是一个空白地带,有王大佑这样随时可能准备逃走的厂长把握大权,哪可能有钱给工人们交纳一分。粗粗算来,全厂光补交的保险金就得一千多万,如果再多出现几个买断工龄的,兴许就上了两千万。职工代表会最后定下用拍卖土地款交纳养老保险、补发工资。

    伴随着西部大开发的东风,路山又是搞城市改造工程,又是建设高速公路、租赁煤矿、建设火力发电厂,经济形势出现了高速增长的态势,经济的增长带动房地产业高歌猛进,城里的地皮价格一路飚升,在城区已没有地皮可供开发了,社会上一听说近郊的纺织厂准备拍卖地皮,房地产商们闻风而动,都使出浑身的解数,短短十来天倒有20多家开发商报名,准备参加竞买。

    拍卖前两天,地委给厂拍卖委员会和地区工作组成员开会,语重心长地说,一个曾经造就了多少神话、使产品在世界上都小有名气的厂子,就在市场经济中悄然消亡了,从感情上讲实在不好接受。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市委领导严厉地再三强调,拍卖一定要体现公开、公正、透明、平等的原则,坚决制止弄虚作假的不正常现象。

    和预计的地价没有大的偏离,不到一百亩地拍卖了两千二百万,这些钱除足额给老工人们交纳了养老保险外,还余出一些,工作组给厂里约法三章,这钱先集体存了,只有通过厂职代会方可使用。当然,存钱以前先给那些上补习班的工人们每人发放一千块的补助。顿时,工人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直说改制好,使死宝变成了活钱。平时经常聚在厂门口骂娘的老工人,此时也直说,现在的社会还是有共产党啊,是党才叫咱们老有所养。

    四十四

    大华电厂落户路山,令郝智欣喜万分。要知道,这两年来在姜和平的竭力主张下,地区出台了许多政策,给各县下达了引资指标,鼓励扶持机关干部下海经商,又给外来的项目提供优惠,还给有门路招来商、引来资的个人提成。但政策像是用喇叭吹出来的轰轰烈烈的一场运动,是喊叫的多、做的少,声势大、内容小,特别是在基础产业开发上,除了低科技含量的“一养三蛋蛋”(一养是养羊,三蛋蛋指洋芋蛋、j蛋、苹果蛋)农业工程在风调雨顺中顺利实施外,其余的效果都很不明显。姜和平还别出心裁地在年初的工作责任制签订会上,给每个县级领导都定了招商指标,完不成任务年底自动写来辞职报告。说归说,等到了年底,各县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姜和平也无话可说了,辞职报告变成一纸空文。

    郝智本是个稳健的人,面对乱七八糟的招商项目,他保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在内心里永不放弃、瞄准的仍然是大的项目。他把全民的招商引资当作是调动大家工作积极性的一种手段和地委工作的一种姿态,主要目的是为了营造良好的经济建设氛围,把大家的兴趣从官本位主义里吸引出来。而所谓项目带动战略,也指的是真正的大项目,至于小杂粮、小水泥或者造纸、皮革等这些高耗能、重污染企业建设项目,发展多了反而是贻害无穷的。在一般情况下,郝智对任何事情总是三思而行,轻易不去冒险。

    刚到路山时,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刚刚吹响,郝智豪情万丈,恨不得在一两年里彻底改变路山的面貌。那些日了,他白天和各级领导进行谈话,晚上陷入深深的思考里,真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从梁怀念一次提拔400多名官员里,他竭力想悟出个道理,但显然是无济于事的徒劳。事实上,虽然他长期在共青团领导岗位上,也知道当今官场的黑暗和腐败,但真正融入路山后,才发现这里的黑暗不知要比自己想象的黑了多少倍。无奈,买官卖官是天知地知、只有买卖双方知道的事情,具有很大的隐蔽性,也正因为如此,梁怀念的事中纪委的专案组兴师动众地调查,结果还是查无实据。

    郝智后来养成了习惯,过去在省里的时候,他枕头边放着的是经济类书籍,但现在枕头边放的却是党的章程和纲领、法律法规和相关的文件,还有《长征》、《大决战》以及最新出品的反腐败电视剧dvd碟片,常常利用周末闲暇时间来阅读、欣赏,有时候甚至几个、十几个小时连续观看,从这些电视剧中深深感受到我党取得的胜利来之不易,反腐败工作的艰难,更看到我们党在一些规定和章程上的完美无缺。在省里的时候,一次,他和姜和平喝酒,姜酒喝高后和自己交心说,在我们的章程里规定,各级领导干部都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人民服务是理想化的东西,这不可否认是美好的人类追求,在资本主义国家里,他们的总统也是为人民服务的。船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个道理世界上的领导都应该懂得吧!谁不为老百姓服务而光考虑自己,那老百姓迟早还不把他拉下马来?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时刻说领导干部是人民公仆,这就有点假了,领导是公仆,那证明人民是领导的老爷。领导廉洁奉公,不谋私利,一门心思给老爷们做事,还要受老爷们的监督和批评,哪有这样的事啊!领导都真是吃饱了撑的来当孙子?这样崇高的境界即使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我看都不一定有。所以,准确地说应该称公仆为人民的管理者、国家资源的管理者。这里有个问题,既是国家的高级管理者,理所当然应该享受高额的工资和待遇,所谓高薪养廉也是这个道理。其实这在世界许多国家已是成为惯例的事,不说克林顿、普京这些年薪几十万美元的发达国家领导人,就是非洲那些不发达的国家,官员的工资也是很高的。可我们国家的公务人员拿着可怜的低薪,在有的时候连养家糊口都要成了问题。由于我们的规定和实际的严重脱节,造成领导干部都是穿着公仆的外衣、干着老爷甚至比老爷还黑暗而可怕的勾当,台上念着反腐败文件,而台下却干着腐败的勾当,这样,不仅对老百姓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使他们对社会现实失去了美好的期望,同时也必然造成干群关系的紧张和恶化,影响到我们执政党的地位啊!姜和平的话是有点偏激,但郝智听后觉得也不无一定的道理。

    郝智把自己和路山的工作定了位,那就是深刻吸取梁怀念的教训,坚决淡化官本位思想和意识,把党员干部的工作重心,由跑官买官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他把自己的思想和廖菁谈了,平心而论,廖菁觉得他的淡化官本位思想有些道理,她评价说,想法很好,有创意,但难以实施,更不可能总结出什么经验到全国推广。因为结合国情来看,这乌托邦式的想法过于幼稚和可笑。把人们对做官的兴趣引导到经济建设上来,真是闪耀着理想主义的色彩。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国度里,争夺和买卖各级各种官位,就是人们的追求和信念。有了官位,就可以占有任何公共资源,甚至占有人。这样,官本位还能淡化得了吗?面对她泼的凉水,郝智诚恳地说,自己也知道这里面闪耀着理想主义的火花,可难道四十来岁的人做梦也错了吗?如果我们的党员干部、特别是高级领导干部都没有了理想和正气,那我们的国家会变得多么可怕啊!到那时国家都没有了,有钱又有什么用啊?难道有钱人最后都选择出国逃离吗?再说了,“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应该说地委书记几年下来,中饱私囊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问题是自己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在路山从吃到喝、衣食住行,自己基本上不需要花一分钱的工资,家里就一个孩子,迟早要被妻子接到美国。再退一步说,虽然整个社会风气都恶化了,但反腐败的事情中央持之以恒,总在监管,而且监督的力度越来越大,处罚也更加严厉,连全国人大的副委员长都处以了极刑,足见我们执政党的决心有多大。所以,就算你自己的良心容许这样做了,说不准哪天就会成为那些被捉住的人之一呢。即使今天捉不住,但不意味着永远捉不住,本来平安的岁月由于自己的贪婪变得心惊胆战,那又是何苦呢!一番感慨过后,廖菁也不得不承认说,兴许你说的很有道理。

    郝智这种淡化官本位思想的直接体现,就是在路山以务实精神办实事。围绕项目带动战略搞经济建设,他们翻新改造路山老城,上九个小型电厂,还引来甲醇制造、农产品加工等几个工厂,卖几座大型煤矿,使地方财政收入连着翻番。同时,“一养三蛋蛋”工程取得的成效,促使农村政治经济出现了繁荣。全区干部职工的工资也按时得到发放,保持路山地区经济的快速增长,社会治安也得到了安定。

    在干部使用上,路山地区继续采取只退不提、减少官员任命的办法,三年来除了工作要停滞的个别单位外,地区基本上没有动过什么人事,这其中当然和梁怀念时代官满为患、人浮于事有很大的关系,郝智就是要慢慢捅破梁怀念时代编织起来的那张人际关系的网。从另外一方面说,减少官员的使用,提高工作效能,是郝智的追求。他谁都没有告诉,而是在自己的心里做了一个盘算:在交通、通讯和管理水平高度发达的今天,地区这一级机构究竟有多少存在的必要性?

    主张平淡政治的郝智,最近的生活变得不平静起来,这都是因为接二连三的举报信引起的。举报信检举的还是永平煤矿发生的矿难。信中说,矿难之所以能发生,是青年营长期欺压百姓、无法无天的必然报应,也是他们恶行暴露出的冰山一角。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地区行署竟敢欺上瞒下歪曲事实真相,在《华夏报》进行揭露后,一边组织人收购报纸,隐瞒欺骗群众,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