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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其女友的话题特别敏感。”刘大方的眼睛瞪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付提审头一偏,目光斜斜地从眼镜后s出,又把刘大方打量一番。“你把qg的受害者叫作未婚妻吗?”他这样问。刘大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把话说明白。”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可怕过。付提审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手,在工作日记上,他写过这样一句话:“让对手心神大乱,成功就有了一半。”当下,他决定扩大战果,就更明确地说:“你不要再做梦了,刘大方,现在,有人千你qg幼女,要是说不清楚,今天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刘大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桌角,好像地球突然转得太快,他受不了。本能就像一个警铃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今天他出不去了,而且,直到永远,这就是他的全部感觉。豆大的汗珠从头发里流出,他的两条手臂竟有麻木的感触,好像现在他是坐在电门上,每一根神经都有巨大的电流在通过,使他不能不颤抖。付提审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为对手的不堪一击而庆幸。“到底是年轻,换了老流氓怎么也得抗一抗,”他这样想。“你也别害怕,”他说,“既然干了,怕又有什么用?把事实都说出来,我们可以给你一条出路。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懂吗?”

    “不懂,”刘大方突然以极低的口音说,“我一分一毫都不懂。”他让自己平静,再平静,他天生的冰冷的性格,此时使他面部的骨头显得邦邦硬,表情也淡薄薄了一层霜。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事情严重,一切都超出了想象,天啊,这就是噩梦吗?”付提审不动声色,从桌下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桌面上,打开,一阵喀嚓嚓的噪音,不一会儿,传送出一种奇怪的、时断时续的人的对话。刘大方看着这台录音机,心头顿时雪亮。全县目前可能只有这么一台微型机子,却象厄运一样紧追着他不放。他知道付提审正在观察他的脸色,然而,他已经不在乎。他无比激动地站起来,一下子扑到桌子边,把付提审吓坏了,以为他要拚命。“这是陷害!”他不顾一切地大叫,“是王朝和的陷害!”门口冲进来一个警察,但刘大方已经恢复平静了,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付提审挥挥手,示意那警察回去。“你说是陷害,好,”付提审说,“那你就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一说,看看到底是陷害,还是你罪大恶极。”刘大方就把那天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跟王朝霞现在已经订婚,说我qg她,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这样结束道。付提审说:“首先,王家现在不承认跟你订婚的事了,说那是他们女儿被迫的,被骗的。第二,夫妻之间,不情愿的性j也算qg,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第三,即使王朝霞是自愿的,当时她只有十五岁,按照法律,应算幼女。现在我教你一条法律:跟幼女发生性关系,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你干没干上,只要你把掏了出来,碰到了她的y部,就算qg。”

    刘大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说他qg,而且j的是王朝霞。他坐在那里,多么想大哭一场。他说:“我长这么大,就摸过一个女孩儿,就是王朝霞,而我就摸过她一个地方,就是她的手。请问,这是qg吗?”刘大方没想到付提审的回答是这样:“那要看怎么说了。具体事实要做具体分析。在你这个案子里,有好多复杂的因素,我们哪一条都不能忽略,比如说摸一下手,亲一下嘴,这可能是正常的事,也可能正是qg作案的前奏,或者,说不定正是它的过程本身呢。”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要刘大方把那天的事再说一遍,又一遍,把刘大方自打认识王朝霞以来,所有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回忆起来;刘大方最后再也受不了,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付提审连问带记也累得不行,就决定告一段落,要刘大方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了结果,随时找他。“就说找付提审—。”他告诉他。让刘大方在审讯记录上按了手印,付提审就把刘大方送回了5号。

    号里已开过晚饭,给刘大方留的半个窝头不知让谁给吃了, 只有一碗汤,刘大方喝了一口,再也咽不下,就给了撇拉疙瘩。别人都靠墙坐着,说着“荤笑话”。刘大方躲在墙角,一语不发,紧紧闭着眼睛,恨不能将耳朵也闭上。他要把整个事情好好想一想。事情明摆着,再不是什么反动言论的问题,而是qg罪! 他心里的震惊非笔墨所能形容,使他的每个骨头缝剧烈疼痛。是王家在告他。这回,不是王朝和的胡闹,而是整个王家。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就死也想不下去了。此时此刻,最刺痛他心灵的于是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它是那么敏感,那么不可思议,他几乎不敢问自己:这个王家的起诉里面,难道会有王朝霞吗?他不敢想,但他不能不想。如果是这样,他问自己,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那可爱的身影,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心醉的纯真的化身,现在难道忽然没有了吗?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从此以后,他要在这噩梦一样的可怕的心灵折磨中生活了吗?他的心一紧一抽,忽然感到自己在往无边的宇宙深处沉没下去了。

    老大说:“喂,新来的,提审结果如何?这回黄瓜菜凉了吧? 不判你十年也得八年,瞧好吧。”又对别的犯人说:“这家伙有意思,把人家小女孩c了,还跟人家订婚。哎,我说新来的,给咱说说,c你那霞妹子是啥滋味?”在众犯人的哄笑中,老大又说:“你们谁知道‘四大红’是啥?教你们个乖:‘早上的云,炕上的盆,打铁的灶头,霞妹子的唇。’众人就乐,说:“是哪个‘唇’哪?”老大又说:“听这四大黑:‘没月亮的地儿,锅底灰儿,霞妹的头发,驴根儿。’”有人叫:“‘四大白’哪?”“‘棉花糖,新刷的墙,霞妹的p股,没毛的羊。’”“;‘四大软’哪?”“不,先说‘四大硬’!”老大说:“听着,这是‘四大玄’:  ‘火上房,贼跳墙,小孩爬到井台上,霞妹睡在炕头上。’‘四大凉’是‘三九天儿,猫鼻子尖儿,光g的被窝儿,霞妹的咂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后来有人回忆说,他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从地上迸起一道黑光。还有人说,在那一刹那,他没有看见刘大方,而是看见了一头狼,只是扑到老大身上以后他才看出那是刘大方。不管多少说法,事实是,老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刘大方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跃起,在任何人都没反应的时候,扑到了老大的身上。就象一只疯狂的、复仇的狼,刘大方不是打,不是抓,而是咬,一口咬住了老大的脖子。他的力气是那么大,那么狠,没人能把他拉下来,说实话,犯人们已经吓傻了,几乎无人能动弹,只是张大嘴巴狂呼乱叫。最后是四个冲进来的管教把刘大方从老大身上分开的,这时老大已经吓昏过去了。把老大送到压院,医生竟不相信那是人咬的,因为他们从伤口中化验出了动物才有的一种毒素。老大总算没把命送掉,魂却吓没了,在医院的那几天竟天天半夜里大叫着起来。管教向犯人逐个了解情况。大多犯人都受老大的气,这时焉能不落井下石?自然是说老大如何如何的坏,刘大方又是如何忍无可忍,把老大的恶无形中又夸大了七八分。管教们见老大民愤太大,也就让他吃这个亏,不了了之了。

    老大从医院回来,刚一进号门,正碰上刘大方的目光。就象看见了绿色的狼的眼睛一样,他吓得手足发软,不敢动弹。呆了不到两天,曹管教见实在不行,就把他调到9号去了。第二天,曹管教把刘大方提到他的办公室,递给他十把指甲刀,让他把脏指甲剪干净,又让他喝了一杯茶,然后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是5号的学习号了。刘大方知道,“学习号”就是政府任命的牢头。

    回到牢里,犯人们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这个给刘大方让出后排最舒服的位置,那个把最好的毯子送到他手里。撇拉疙瘩还弄出一个烟头,谄媚地上前,要给他搓火。刘大方见过犯人在严禁烟火的牢房里,是如何像原始人一样取火的:把破棉衣里的棉花抽出一块,打上肥皂,然后,缠在一根筷子上,要缠得很紧,再用塑料底布鞋的光板面将缠好的棉花条压在地板上,以极快的速度猛搓,通常是搓到百十下的时候,棉花条开始发热、冒烟,这时要赶紧把它抖开,轻微地、有时又是猛烈地吹,不一会儿烟就变大,直到小小的红火显现出来。刘大方拒绝,了烟头,又对众人说:“从今以后,再不准欺负人,马桶轮流倒,再也不能克扣窝头。”他让老犬原来的一个手下把攒下的二十多个窝头拿出来,。当场给大家分了,每人等份。犯人吃着政府的窝头,心中充满了对刘大方的感激,

    晚上,号里的人都睡得象死了一样,刘大方却大睁着眼睛,一点睡的意思都没有。那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要晃看的灯泡,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在心里,他在想着王朝霞。王家对他的起诉,只有一个目的好解释:王朝霞要甩掉他。因为她又找到对象了?可能。因为她的地位变了,刘大方配不上她了?更可能。但是,他王家只要走到刘家的门口,说一声:“我们不干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刘大方抓起来,把他搞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呢?这就是刘大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的地方。他觉得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个问题:王家悔婚,王朝霞死不同意,因此,他们必须采取这个办法,让刘大方成为犯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想到这里,刘大方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由得一下子坐起来。就像刚从噩梦中猛醒,他的心狂跳不已。“不,”他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王家的人,绝没有坏到如此地步。”

    过了两天,付提审又把他提出去。在审讯室里刚一坐下,刘大方就说:“我要见一见五家的人。”付提审说:“不可能,你现在是在收审期间,不能见任何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你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说清楚了,你想见谁都成。”刘大方说:“你不让我见他们,我什么也说不清。”付提审火了,一拍桌子:“刘大方,你少给我来这套。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专政机关,不是自由市场,还想讨价还价哩。我正告你,现在说了,你还有机会,迟了,你想说我都不让你说了。”刘大方低首沉思,好半天没言语。付提审就追问:“快说,你是怎么糟蹋人家小女孩的?”刘大方一听火冒三丈,叫喊道:“我没有。”付提审跳了起来:“你还敢叫嚣?还想对抗政府?”刘大方说:“你不是政府,政府不诬陷好人。”付提审大骂:“你他妈的还是人?腮?我看你猪狗不如。”刘大方跳了有一尺高:“你也骂人1尸“骂人,”付提审扑了过来,“我打你个蛋c的!”抓住刘大方就撕打起来,不料把自己的眼镜碰到地上,啪地一声摔破了。付提审又气又急,心疼得要命。他瞎着眼睛扑上来,像泼妇一样连骂带打,最后连管教们都扯不开他了。

    又过了两天,付提审又把刘大方提出去。这一次,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和颜悦色,还弄出来一个小茶杯;让刘大方喝水。“上次是我太激动了,希望你能理解,”他说,竟像是道歉一样,把刘大方差点给吓着。“这回咱们这样,”他说,“也不要审讯不审讯了,就像两个人聊天一样,说说话,回忆一下情况,你看怎么样?”刘大方说:“我确实没有罪,为什么一定要我?”付提审说:“好好,这样吧,咱们不提什么罪不罪的,现在,好比我是你的老师,你呢,是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谁又不犯错误呢?主席说得好:犯错误不怕,改了就是好同志。”刘大方一听,眼泪差点没出来。入狱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口气,把他当一个人来说话。低着头,他强抑住感情,轻轻地说:“付、付付大叔,我——”付提审说:“刘大方啊,好多时候,人是看不到自己错误的。就说你吧,在这个问题上,你能说自己一点错误都没有吗?你说说,对不对,有没有罪先不说,你总得承认自己有那么点错误吧?”刘大方低头不语。付提审接着说:“比如说吧,那天你去王家,真的是心无邪念吗?真的像圣人那么纯洁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呢?”

    刘大方立刻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尤其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那么清晰,一切都好像又在眼前发生一样。他又体会到了那种心灵的震波,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又闻到了王朝霞身上的那股处女的气味,又为自己的大胆和胆怯而恨自己了。他点点头说:“是的,我有错误。”付提审一拍大腿,高兴地叫道:“这不就结了,知道自己有错误,这就是良好的开端哪。说说看,错在哪里呀?”刘大方诚恳地说:“我当时不知怎么搞的,见她一个人在家,就感到那样一股劲,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总之,我就是想摸她,想跟她好,想……”他说不下去了。付提审把这些都记下来,同时提示说:“那就是说,你当时有一种冲动?”刘大方点头,羞愧地承认:“是的。”“想对她无礼?”刘大得这个词不是他要说的,但当时他确实是想碰一碰她,把她抱住,这是亵渎纯洁,不是无礼又是什么?于是他点了点头。付提审在审讯记录上写道:“我,刘大方,当时就产生了不良企图,想对王朝霞无礼。”

    就是这一句,奠定了刘大方一案的基础。

    第六章

    第六章

    王栋看完刘大方的档案,抬起头,问国副局长:“这么说,给他的定性是‘qg未遂’?”国副局长点点头,不无得意地说:“铁板钉钉的事。他现在承认,当时如果不是王朝和。突然进来,把他们冲散,他就会对王朝霞干出事来。有qg意图,就有了定罪的基础。现在,就差王朝和打一份证言,把案子就结了。”

    王朝和的证言很快就打好了,基本上是照国副局长的意思写的。他做梦也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他王朝和会把刘大方制住,仅仅用了一张纸。没有了刘大方,看凌晨还能跑到哪里去?那两天,他觉得天天就象过年一样,看什么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王栋把材料交给国副局长时,问他:“你看,能判他几年啊?国副局长说:“他这个罪,判刑恐怕是不够的,劳动教养却是绰绰有余。给他来个劳教两年怎么样?”王栋一口将杯里的茶喝光,感到了解渴。

    刘大方这时已跟曹管教混熟,几乎每天一上班,曹管教就把刘大方提出去,让他扫扫地,擦管教办公室的玻璃,借以离开那可怕的牢房一会儿,透一口新鲜空气。曹管教对刘大方的案子不以为然。“这算他妈的什么事?”曹管教说,“就想打你个qg?不可能的。”刘大方这时提出一个请求,以为曹管教会拒绝,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按照规定,只有提审可以跟外界接触,以利办案,管教则严禁见犯人的家属,连打电话都不行。曹管教家住县农机厂附近,离刘大方家不远。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他悄悄地来到刘家。刘海国这时已经病倒在炕上,大方妈正在外屋熬药,一进屋就是浓浓的草药味。刘英英见是一个生人进来,睁大了恐怖的双眼。她已经让哥哥无端被抓这件事吓破了胆。大方妈和英英几乎每天都到公安局去,打听大方关在什么地方。她们要去看他,至少送些衣服,现在天还冷着呢。但公安局的门房连门都不让她们进,又哪里能摸到半点影子?一家人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想象着刘大方可能遭到的任何命运。一听曹管教是从刘大方那儿来的,刘海国第一个跳了起来。

    “大方没死吧?”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曹管教就把刘大方写的纸条拿出来,递给刘海国。那是写在“握手牌”烟盒上的一封信,密密麻麻,是刘大方每天在别人睡下的时候,让心情静下来,一点一点地写成。刘海国一边看信,一边呜呜咽咽地哭。刘大方讲了自己的案情,对前因后果作了分析。刘海国到此刻才知道,是王栋一家在控告刘大方,而且是打他qg的罪名。“这他妈的,这他妈的,”他惊怒交集,说不出话来了。大方妈文化不高,听刘海国把意思讲出,也气得鼻涕都下来了。难怪王家这些日子都躲着刘家人,见面也跟黑脸风似的,原来是他们在害刘大方!两口子跳着就要去找王家算帐,曹管教把他们拦住了:“你们这一去,我就完蛋了。”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份说了说,讲了当管教的纪律。刘海国夫妇感激得不行,想不到是一个警察来帮这个忙,可不能害了人家。于是,两口子就倒茶,让座,把刘大方跟王朝霞订亲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要是退婚,退好了,干吗要害人哩?”刘海国大骂。曹管教说:“这里头的事我也搞不懂,总之没这么简单就是了。不过,你们放心,是白黑不了,是黑白不了,刘大方没事,过不了几天就放出来了。”“真的?”刘海国两口子欢喜无限,他们相信这个保证,因为这是一个警察在跟他们说话。

    刘大方自己也相信,他很快就要出来了。在最后一次审讯完了时,付提审对他说:“你看,这回说清楚了,不就完了吗? 是不是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刘大方很感激付提审,因为他确实有这种感觉。“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很快,”付提审说,“用不了一个星期子了。”两个星期以后,刘大方正在给他的冻疮上药(曹管教偷偷带给他的),忽听通道里有招呼人的声音。不是一个号,而几乎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