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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没有必然的关系的。

    这一点,李静本来应该清楚的。可是,对方长了一张跟她一样的面容,对方是真的幼童,而她却是两世加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成人,生生被对方比下去,李静心里自然难以平静。

    在岔路口,李静并没有往城门方向行去,而是策马驶离了官道。

    这个时候,似乎该为李静安排一个奇遇,一个救赎他的英俊潇洒、文采风流的男子;可是,当天李静所到的河边,就她一人而已。

    冷静了心绪,李静拍了拍脸颊,就着河水洗了把脸,骑马去了秦家。

    这一天,秦勇并没有赶回家,不过,李静还是收到了生日礼物,来自表妹秦芳的礼物,一个绣着,在李静看来,是鹧鸪的“腰上黄”。

    其实,李静眼里的鹧鸪,本来是鸳鸯,不过,因为秦芳没有见过鸳鸯,又不好意思问人,就绣成了鹧鸪的样子;李静心里还是对自己被李让比下去这件事有些化不开,心不在焉,就那样收下了秦芳躲过所有人递给她的礼物。

    以至于,几年后,秦芳一直拖着不婚,还说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人。秦夫人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是,经常用幽怨的神情看着练武时腰间系着那块已经洗得发白的“腰上黄”的李静。

    这一天晚上,李静还是被秦夫人赶回了李家。

    李静回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并不是李静想象的家中人聚在一起过生日,而是真如李让所言,是宴会。宋州城中,所有上层人士,甚至包括知州、节度使,都受邀来到了李家。

    说是为两个小孩子行束发礼的庆祝,更接近于大人之间的寒暄交游。

    迟到已经不对,在大厅待了半个多时辰,李静实在忍不下去,就起身出了客厅。

    李静离开后,大厅中一瞬间陷入安静的尴尬,随即,因为知州手下一个师爷的巧言,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出了李家宴客的大厅,李静穿过回廊,径自往自己的偏院走去,这个时候,如果不练武发泄一下情绪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作出更加失礼的事来。

    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都按着套路耍了一遍之后,李静扔下手中的软鞭,就那样躺在了练武场——其实也就是她的院落的庭院——应了她的要求,除了一颗梅树之外,寸草不生的庭院。

    “好!好!好!想不到李家还有这样有天分的晚辈后生,在下今日来李府,真是不枉此行。”伴随着叫好声和说话声,还有响亮的鼓掌声。

    李静还没有说话,奶娘的声音就叫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戍子,竟敢闯郡王府内院!”

    李静本想不理会那个人的,可是,奶娘都出声了,她也只得双手撑地,弹力起来。

    “哦,这位嬷嬷莫激动,在下魏季方,是今日来参加郡王府两位小世子束发宴会的客人,因见小世子练武英姿,忍不住心中激动出声叫好,绝无冒犯之意。”魏季方说着,拱手向奶娘和李静施礼赔罪。

    奶娘还要说什么,李静不想惹麻烦,开口道:“奶娘,我渴了,去烧壶茶水来。”

    “可是,少爷……”

    “顺便做碗面,今天舅妈没有让我吃晚饭就把我赶回来了,要是没有奶娘做的长寿面,我今天就要饿着肚子失眠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奶娘离开后,李静对魏季方拱手道:“家中下人,不懂规矩,让魏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在下唐突了。日前在醉红楼听小小姑娘说起了小世子英姿,就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本来想在厅中与小世子搭话,可是,看小世子兴致缺缺的样子,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尾随小世子出厅,看到小世子练武,一时看得忘形,作出那样失礼的事,让小世子见笑了。”魏季方说着,再次拱手。

    “我叫李之姝,你若真想与我结交,就不要张口一个小世子,闭口一个小世子,让我听了心烦。”眼前的人,分明不是那种拘礼的人,却故意说着那些啰嗦的客套话,让李静本就烦乱的心,更加了一丝浮躁。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那些劳什子的繁文缛礼,我也不喜。今日晚了,那位嬷嬷我也着实不擅应对,之姝贤弟如果方便的话,明日辰时三刻,我们约在悦丰酒楼相见,把酒言欢。”

    魏季方的话,让人听着怪怪的,所谓“看中”,以及,第一次见面就邀约。即使是现代人交友,也不会有这么快的节奏。

    不过,这样的魏季方,李静并不厌恶。

    “我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我就当之姝贤弟答应了,我先行告辞了,明日悦丰酒楼,不见不散。”魏季方说完,挥了挥手,就转身快步离去。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般。

    实际上,虽没有人追着他,却有人拿一双看贼人的眼睛盯着他。

    魏季方走后,奶娘走上前道:“少爷,您怎么能轻易答应第一次见面的人的邀约?”

    “怎么了?魏兄一片赤诚,我又不是女子,两人相交,有何不妥吗?”一般情况下,奶娘的劝说,李静会听的。就算心里不听,李静也不会在言语上为难她,可见今日,李静真的是被对李让的妒意,冲得有些失常了。

    李静一句话,让奶娘尴尬地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说重了,只是,这一天,李静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别人的情绪。

    缠人兄长

    李静沐浴过后,吃了奶娘做的寿面,吃得太饱了,没有办法入睡,她因为那一通发泄十八般武器练下来也累了,连饭后散步都懒得,就难得的,挑灯进了书房。

    李静书房中的书,除了四书五经、《昭明文选》和一本《全唐诗》之外,全部都是《山海经》、《搜神记》、《李娃传》、《莺莺传》之类的东西,还有就是她这两年搜集来的词集、词谱、乐谱。

    一般情况下,李静看书,看得是词集和词谱;偶尔,她会想着陶冶一下情趣,翻开传奇小说来看,多半是觉得太扯了,看不下去,看没几页,就弃置一旁。

    这天,难得的,李静翻开了《世说新语》来看。

    李静还没有看完一页,就听到了敲门声,奶娘去厨房洗碗了,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对于这个只有她们两人居住的小院,这么晚有访客,让李静感到有些诧异。

    虽是有些诧异,李静却没有理会敲门声,想等着那人自己离开,或者,等奶娘洗好碗之后把那人打发了。

    可是,李静显然高估到了晚上戌时还要伴着上弦月的月光来访的客人的底线。

    门敲了三次之后,无人应声,“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李静抬头,看到了一张跟她长得一样的脸,在貂裘披风的绒毛掩映中出现在门口。四月初八,李静已经换上了单衣,可是,这位跟她长着一样脸庞的访客,却披着貂裘披风。

    李静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李让进门关上房门走到李静面前道:“静,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李让伸出的手放在李静摊开的书上,让她不看都不行。

    一块长得像太极y阳鱼的石雕配饰,雕了一只鸟,黑色的,中间有一点白,大概是那只鸟的眼睛。在白色的中间,有一个空心,一条红色的丝线从空心中穿过。

    李静带着疑惑的眼神抬头看向李让,那张跟她自己一样的脸上,出现了欣喜讨好的表情,让李静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神。

    “不用了,我没有准备回礼。”

    李让拽着丝线让那块石雕坠下来,双手抓住丝线的两头绕过了李静的颈项,片刻之后,李让松手,李静感到颈间微微一沉。

    李让从他那被披风绒毛领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颈间拽出一根黑色的丝线道:“这个是我的,正好跟静的合成一个圆。以后,为了刻着我们属相的两只y阳鱼能够团圆,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认真的神色,坚定的语气,讨好的表情。

    李静想着,也许,眼前的少年是以为他抢了她的什么东西,在尝试用他自己的方式补偿她吧。为了寻求自我内心的平衡,或者其他什么的。李静本来可以拒绝的,可是,看着少年那双晶莹如墨玉的眼睛——那双眼睛,大概是除了额头上的胎记,两人容貌上最不一样的地方。显然,也是李静落了下乘的地方。

    被那样一双眼睛近在咫尺的盯着,一瞬间,李静觉得,面前的人或许才是那真的佛祖本生。只是,莲花胎记错长在了她的额头上,才造成了误会。

    李静轻咳了两声虚掩住口鼻道:“我要读书练武,没有时间陪一个四月天还穿着貂裘披风的药罐子。”

    被说了药罐子,李让也不恼,伸手握住李静掩住口鼻的手道:“过了今天,我就不用吃药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读书,静也可以教我练武强身。”

    言笑晏晏,晃得李静有些眩晕。

    李静想要抽出被李让握着的手,李让却紧紧地握住道:“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都被分开来养,是因为我身体太差了,娘亲怕你因我染病。可是,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现在说着话的,不是那个让李静一瞬间产生了对方是佛祖本生念头的人,而是一个被保护的过度单纯善良又任性的孩子。

    想到李夫人对她的态度,李静皱了皱眉,眉心的那朵莲花,变成了一簇火焰。今天的李静,大概是所有负面情绪都要侵袭她一番。

    “我们只是碰巧同时投胎在一个母体而已,互相之间,还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因为性情、喜好不同,就算小时候被放在一起养,以后也会分开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至于你身体差,那大概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抢了你的营养,所以,即便你觉得是因为你身体差我才被寄养到舅舅家,你也不用自责,不用为了弥补什么而刻意跟我亲近。”毕竟还保持着理智,即使生气,李静还是没有说重话伤害眼前这个让她嫉妒的孩子;也许,潜意识里,李静还想借此,显示她其实还是有胜过李让的地方的。

    “不是刻意,也不是弥补,我想跟静在一起。我们是双生儿,心是连在一起的,要是没有静在身边,我就觉得心里缺些什么;还有,我是哥哥,哥哥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李让两只手握住了李静的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坚定的看着李静。

    “可是,我感知不到你的情绪,也不需要别人照顾。而且,你身体孱弱,还没我长得高壮,如何能照顾我?”李静说着,一根一根掰开了李让的手指。

    可是,李让却抓住李静的两只手道:“那就静来照顾我,古人不是说‘兄友弟恭’吗?作为弟弟,照顾病弱的哥哥,也是天经地义的。”

    李让说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羞耻心,脸上升起两团红晕。雌雄莫辨的年龄,美人如玉的面容,配上这两团红晕……

    李静真的觉得,或许,他们两个,甚至连性别都是个误会。同样的脸,她可没有让这张脸出现过这样娇艳欲滴的表情。

    “你没听叔祖爷爷说我‘质胜于文’吗?那些礼仪教化,在我这里,行不通的。”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天起,要跟静在一起。一直到我们长大成亲,都一直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文,还要一起习武。今天忙了一天,我累了,现在我们去睡觉吧。”李让说着,拉着李静就要往书房外面走。

    隔着书桌,李静知道,她一松手,就能让李让跌倒在地,李让受了伤,或许以后就不会来缠着她了。

    可是,毕竟,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李静也想身边有个亲近的人。而且,今天绝对是李静被恶魔盯上的日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激出来了,恶作剧地,她想知道,如果李家的这个宝贝小少爷跟她亲近,她的父亲、母亲,把她接回了李家却又让她与李家人隔绝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晚,作为恶作剧的开始,躺在床上,李静给李让讲起了鬼故事。

    李静选了《西游记》中的“孙行者大闹黑风山观世音收伏熊罴怪”那一回,作为她看过的屈指可数的中国古代名著之一,以及她小时候看电视时看到黑风怪只敢双手捂着脸,在手指缝里看的那一集。熟悉程度和惊吓效果都足够充足。

    可是,事实证明,十二岁的李让比六岁的苏婕胆子大多了,他不仅没有被李静的描述吓得尖叫,听完了那一回之后,还兴致勃勃礼尚往来给李静讲了《天平广记·豪侠卷》虬髯客的故事,完全是背诵原文的准确性,让李静除了知道“啊,原来这个时代《太平广记》已经成书了”和“啊,这孩子记忆力真好”之外,剩下的,全是一身的挫败感。

    第二天吃过早餐,李静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李让跟着李静到了她的院子,又跟着她到了马厩,在李静要上马时,拉住了她的衣袖。

    “静,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里不用跟你报备吧。”李静说着,抬手拂开李让的手。昨天晚上的挫败感,以及,李让跟她在一起出现时,李夫人欲言又止的惶然态度,让她心里的负面因素,不退反增。

    “昨天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李让说着,也不恼,又抓住了李静的衣袖。李静用心留意的话,能感觉到他手指的颤抖。

    “那是你自说自话,我没答应你。还有,父亲、母亲也不放心你跟着我出门,我可不想被他们责骂。所以,赶紧松手。”李静说着,作出锐利的眼神瞪了李让一眼。

    李让反进一步握住李静的手腕道:“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食言。还有,娘亲说了,不喝汤药之后,我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已经长大了,不用困在家里了。”

    李让的声音带了哭腔,眼角也染了绯色,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

    稀有的,李静在心中骂了句“shit”。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教养成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软弱样子,李家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方针!

    “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今天跟人有约,再晚出门就迟到了,所以,你放手。”李静虽没有爆粗口,但声音里,已经染了足够把一个孩子吓哭的戾气。

    “我不放手,如果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你今天也别想出门。”李让真的被李静吓得哭了,可是,就算哭了,就算身体因为害怕颤抖着,他还是坚持挡在李静身前。

    李静知道,此刻,只要她随便一挥手,就能把李让推得跌倒一边;可是,尽管心里对李让的这种爱哭鬼的性格很火大,李静还是如前一天晚上一样,没有办法推开李让。在她的眼前,已经看到了李让被推倒之后的样子,看到了李让被摔疼了委屈的哭的样子,只是看到那些,她自己好像也感受到了李让的疼痛一般。

    莫名的,李静也起了个寒颤。

    “放手,我让你跟着就是。”

    最终,李静把她的巴库斯拴在马厩,让车夫赶了马车,带着李让一同前往悦丰酒楼。

    马车上,李让言笑晏晏,哪有半分刚才委屈的哭着的样子;莫名的,李静觉得自己似乎被算计了,看着李让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却格外的觉得不舒服。

    “静,你今天跟谁约好了?是教你弹琴的师傅吗?”李让甜腻讨好的声音,让李静心绪愈发的浮躁起来。

    眉间的莲花变成熊熊烈火,李静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道:“谁告诉你我学琴的?”

    面对怒意渐蓄的李静,李让偷偷吐了吐舌头笑呵呵地道:“我做梦看到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连在一起的,我能感觉到静的存在。”

    “以后你再在我面前说这些无稽之谈,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虽是说着无稽之谈,李静还是心里打了个颤。双生子之间的没有理由的心有灵犀,她以前好像听唐宋说起过;如果她因为有着前生的记忆感知不到李让,而李让能感知到她,那她岂不是……岂不是什么?李静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愈发觉得不舒服了,她真不该心软带着李让同行的。

    “骗你的,是听天权说的。”李让说着,对李静眨了眨眼睛。

    并不是特别迟钝的李静,今天已经第二次被李让耍;并不是特别容易动怒的李静,看着李让,不仅眉间,双眼都燃烧了起来。

    父子相谈

    两人到达悦丰酒楼的时候,魏季方已经到了。

    被伙计领到魏季方定好的雅间,李静进门便拱手道:“真的很抱歉,魏兄,我迟到了。”

    “我也刚到而已。咦?这位是……?”魏季方起身,话说到一半,看到了李静身后跟过来的李让。

    “这是我三哥,李之谦;让,这位是魏季方,魏兄。”看着魏季方惊异好奇的神色,李静心里再次感叹,果然不该带着李让同行的。

    “魏公子好/三世子好。”两人同时问候对方,客套有礼,却又有着相看两厌的火花。

    “两位请坐,之姝贤弟,因何偕三世子一同前来?”魏季方笑着,却说出类似质问般的失礼话语。

    李静自己本也不想带上李让的,可是,被魏季方质问了,莫名就想护着李让。

    “我昨夜跟三哥说了魏兄风采,三哥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见魏兄,所以,我们兄弟二人就一同前来赴约了。”李静笑着,额头的那朵莲花一阵闪烁。

    “之姝贤弟谬赞,三世子如今见到在下,想必大失所望吧?”魏季方也笑着,只是,转向李让时,眼神锐利的如一把把小剑。

    “魏公子过谦了。”李让说着,微微一笑,把那一把把小剑化于无形。

    李静被夹在两人的电光火石之间,或者说,感觉到自己被两人无视着,负面的情绪也迅速积攒了起来。

    三人各自爆发之前,伙计独有特色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氛围。

    “客官,有没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