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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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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挑衅地看他,却不禁吓了一小跳。锦梓面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蒸腾的……已经不仅仅是怒火而已。

    我不自禁地噤了口。

    “你……”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声音涩哑,双手紧握着拳,不住发抖……

    他眼睛里的东西很多,好像有许多极度的伤心,失望,痛苦,委屈,重重交织,欲辩无言,看得我在他转身出去时还怔在那里。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

    我突然苦笑一声,颓然倒在床上,我是多么痛恨自己的这种能力和性格啊,喜欢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潜层心理都分析得清清楚楚,所有自私的,龌龊的,肮脏的,隐藏的,不美好的,真实的东西,为什么只有我总喜欢去直接面对。

    除了痛苦,还能带给我什么?

    以前如此,现在在这里还是如此。

    如果不去看就好了。

    如果可以不想就好了。

    以前有一个人对我说,看事情太d察是很痛苦的,除非你已经有了和这种d察力相匹配的胸襟。可是,就算能够宽容,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啊……

    我控制不了自己,在锦梓每次凝视我的面孔时心情都会很糟;我无法让自己相信,他爱的只是我的灵魂……

    这是我和锦梓同眠以来第一次独自入睡,虽然已是初夏,却止不住觉得凄清,身子发寒,心头燥热。

    我无法入眠,爬起来把衣服脱光,恢复l睡的习惯。

    平躺在床上,月亮已经穿过了云彩,月光又明亮皎洁起来,透过窗棂笼罩住我的身体。

    我在那一霎时很希望这月光是某种酸性溶剂,可以把现在的身体无痛地化掉,最好是依旧塑出我原来的形态。

    到了这个时空,我第一次身心疲倦到有了厌世的感觉。

    可是不要紧,我知道我明天会一如既往地起来上朝,无论心里多么倦怠。

    明天,我会去想到底行刺的主使者是谁,我会打迭起精神应付一场狂风暴雨。

    我是一向如此的,光是习惯的力量就足以使我撑下去。

    水患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等长评,允诺我的家伙们快点,要不没有更新的动力了。  关于这一次行刺的主使者,虽然从表面上看,嫌疑最大的就是躲回洛阳的邵青,但是,我的第六感却告诉我不是他。

    何况邵青是知道我已经没有武功了的。

    现在朝中三大派系,外戚是想利用小皇帝争权的,自然不会动手;清流就算欺世盗名,谋逆是断然不可能的;从别人的角度看,最有可能篡位的是我,但是我又舍身救了皇帝。何况我自己知道不是我。

    那么,必然是存在一个不为我知晓的势力了?

    我觉得仿佛远处天边已经压过来一处乌云,我却想不出好法子,心里压得沉甸甸的。

    朝中等着我的是一场目前为止最激烈的斗争。外戚开始对我和周紫竹发动极其猛烈的攻击,说我们“罔顾国法,意图不轨”,“陷君上于奇险”,就差说我们要谋反了。

    而我那帮人则跳出来说我舍身救主,应被大大嘉奖,并立为万世楷模。

    清流很狡猾地保持沉默。

    外戚的攻击范围果然渐渐缩小到我,而不大提周紫竹。

    舌战开始白热化,已经开始人身攻击,互揭老底,我越听越不耐烦,干脆走出列,走到御陛前,“扑通”一声跪倒,说:“臣虑事不周,行事颠倒,致君父于险,百死不足赎臣罪愆,请陛下诛臣九族。”

    一时寂静起来。

    以退为进,加点声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有些效果的。

    不过我没有想到一向只不过作摆设的小皇帝居然抢在所有人之前开了口:“张爱卿是奉朕之命同朕出去的,舍身救朕,张爱卿无罪有功。”

    小小的孩子用力大声地说,稚气的声音在高旷的正大光明殿顶缭绕回响,和这y沉久远尊严压抑的地方极端的不配,我一时差不多泪盈于睫,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莫非看似摩登西化的我其实骨子里受中国文人传统的“学而优则仕”的影响颇深?锦梓已经不感兴趣的“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其实对我是很有吸引力的?

    看到小皇帝居然开口说话,在场的朝臣都有一刹那惊慌失措。

    没有亲政的皇帝是无权干政的,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朝上发表意见,也确实罕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玉枢,他出列扑倒在地,伏地痛哭说:“皇上圣明,明辨忠j,臣等死心塌地,死而无憾。”

    外戚一时颇费踌躇。

    周紫竹走出来,在我身边跪下说:“臣与张大人均是年轻,行事不稳,但张大人危急之中舍身救主,其功足抵其过有余,请皇上治臣一人之罪。”

    我的眼睛余光看到古韵直望着周紫竹连连蹙眉,周紫竹却一直目光直视,不去看他的老师。

    我心中冷笑,清流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定是要周与我撇清,比如说是阻止我不力,无奈跟出去之类的,到时把错都推在我身上,周紫竹顶多就是个“处置不当”。

    现在周紫竹不肯,古韵直自然要大皱眉头了。但是也没有办法,清流也只好加入论战,外戚一支对付我派,清流和小皇帝,后来连素来中立明哲保身的几只老狐狸都开口为我说话,最后当然以我方大胜告终。

    结果是我因“行事不当”被罚俸三个月,但是却因“忠勇”被赐紫和赐玉带,这自然是无上的殊荣。周紫竹被左迁到御史台,做了御史中丞的下手,品轶虽然降了一级,作为言官,位置却重要了很多,我也因此知道清流此次年选对于把周紫竹推上御史的位置是志在必得。

    对于捉拿刺客,调查此事,朝中上下自然毫无二致,勒令刑部和九门提督府一同派出最好的捕快在限期十日内抓到凶手,高玉枢连连抹汗,看来他也知道这桩差事棘手得紧。九门提督因为最近京师行刺事件层出不穷,治安不好而被叫上来廷斥。

    这件事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可以说在悬崖事件后得到了很好的政治本钱,外戚和清流则各有各的盘算得失。可是,在退朝后,我们在敬事房批折子时,一封加急邸报却使所有人同时陷入晴天霹雳的打击之中。

    黄河作为母亲河,功过自然有无数人评说过,各持一端,种种不同。但是,作为世界上最难治理的河之一的名声,大概是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挟大量泥沙而成为悬河,每年夏天总会有或大或小的水汛,崩几处堤,淹几个县。

    可是,圭王朝精武元年的水患似乎来得特别的早,特别的凶猛。

    今年的夏天还没有真正开始,还没下几场雨,但这封加急邸报却是报告的陵阳县的堤坝崩塌,洪水一夜之间淹了十三个邻近的县,受灾人数已经有数十万,水情却还不受控制。

    一时所有人都呆若木j。

    天灾和刀兵,一向是足以撼动一朝统治的大危机。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

    震惊之余,大臣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如何解决,但是却没有什么妥善的法子,只是吵吵嚷嚷,也得不出任何结论。最后我说:“先命临近府道开官仓发赈粮,命最近的驻军赶去抢险,至于朝廷如何救济,如何处理,各位大人都快回家写个折子,明日早朝商议此事。”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便有人提笔拟旨。

    我心烦意乱,觉得压力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重大投资失误都大,而且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干系又如此之大,事态又如此危急,难免也觉得无措。

    从敬事房吵吵嚷嚷了半日出来,我去养心殿见小皇帝,不料进去之后就见小皇帝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这孩子坐在这张紫檀官帽高椅上的样子是我一向很喜欢看的,因为椅腿高,他的两条小腿碰不到地,但是他却不像别的孩子拿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而是正襟危坐,好像脚下面可以碰到无形的地面一样。这孩子每次表现得像个小大人的样儿我就心中忍不住微笑。

    但是今天我却笑不出来。

    小皇帝垂缩着肩膀,身形说不出的沮丧抑郁。我微微吃惊,走上前柔声说:“皇上。”

    小皇帝闷闷地“嗯”了一声,连回答都没有,对于平日很守礼数的皇帝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我在他面前蹲跪下去,用手搭在他小小的膝盖上,更加柔声说:“陛下,您怎么了?说出来让臣替您分忧。”

    小皇帝抬起脸来,小脸上满是忧郁,漂亮的黑眼睛也有些光彩暗淡:“张爱卿,灾情很严重吗?”

    呵,小皇帝已经知道了。消息传得很快啊。

    我咽了口唾沫,考虑怎样开口,小皇帝又说:“朕内宫的开支可以缩减,也可以裁撤宫女。”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热,真是禁不住地感动,小皇帝才七岁呢!看来我真的要见证一代明君的成长了。

    “陛下,”我轻轻环住他说,“还没到这份上呢。恕臣失言,陛下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事情不用担心,交给大人来做就可以了。臣会替皇上处理好的……陛下只需要快快长大,好好读书,赶紧长成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就好。”

    “嗯。”小皇帝扑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肩窝里。

    我虽然很喜欢抱这个还带着奶香的小男孩,但是碍于天家威严,也不好总是把皇帝当普通小孩抱来抱去,何况小皇帝早熟自尊,平时是没有法子不把他当对等的成熟独立生命体对待的。

    不过看来小皇帝其实也很喜欢我的拥抱就是了。

    我紧搂住他小小的身体。他的柔细的发丝扎在我颈项处,引得我脊背一阵战栗。

    这样的孩子,真叫我忍不住不顾一切的来保护他,爱护他啊。

    “陛下,臣一定会替陛下守住这江山社稷,等到陛下长大后亲手交给陛下。”我在他耳边轻柔而决绝地说。

    不管要面对多少困难,多少危险。与多少人为敌。要我付出多少代价。

    小皇帝没说话,只用两只短短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搂得我差点窒息。

    回去之后,我找来刘春溪,两人一直忙到三更天,清算了国库目前的存银和粮食,又拟出了几条对策。然后我又飞鸽给邵青传了封书。

    廷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箜篌,下弦月,crab的长评,也谢谢喜欢和维护我的人。

    周末我的工作量很大,可不是去玩的,不过让大家久等很抱歉。

    篱落的画很棒,我已经珍藏了,不过总觉得很像主角没换身体直接穿越的说。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习惯性转身,却摸了个空,手下未曾被体温温暖过的弹花梨丝被冰凉凉的,我的心瞬间就清醒了。

    前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见过锦梓,但是,我现在不想去想,我不想再把属于女人的柔软的地方暴露出来,让别人轻易伤害。

    虽然不是他的错,我也知道那天悬崖边上他的行为更多是因为早上的事负气撒娇,其实很多事情我们心里早已心照不宣,原是不用问的。而且前晚我的话也是过了一点。然而,我实在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生命重心往另一个生命倾斜,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强烈影响你的状态,你的情绪。我受不了,自己这样软弱,这样容易受伤害。

    睡了不过两三个小时,我的状态有一种疲倦的亢奋,远处天空渐渐透出一丝白色,我镜前的烛火因而显得惨淡。

    到了古代,进入这个身体里,我就很少照镜子,因为实在并不喜欢这个身体。这个男人的容貌对我而言还是很陌生,我也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飞机失事之前的那个女人,所以,始终采取回避的态度。

    镜中人秀美的脸上冒出一些胡茬,尽管有经验和心理准备,我还是恶心得抖了一下。说实话,对于现在的身体,没有胸我可以当自己做了茹房切除,多出来的部位可以当生了良性肿瘤,张青莲的喉结也不甚明显,唯独胡子,我是看一次恶心一次,第一回的时候差点吐了,所以总是立即叫红凤或锦梓拿小刀帮我刮得干干净净。

    但是今天我不刮了。

    人总要面对现实。我想更坚强,更独立,更坦然,就必须要接受目前所有的现状。

    从今天开始,什么我都不想逃避,一定要渐渐淡化我对锦梓毫无理由的依恋,不再让自己一遇到关于他的事就丧失大半理性。

    不过,没刮胡子的我倒是歪打正着,因为上朝后满朝文武无不形容憔悴,满眼红丝,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纷纷显示出自己忧心国事,夜不成眠,所以,我的落拓模样竟是意外的合群应景。

    我倒是没想到抢先说话的是外戚,李闵国还十分讲究实际地拿出两封密函,说:“臣昨夜得到急件,均是说郭正通夸大水情,实则水患并不如此紧急。”说着把那两封信给大臣们传阅。

    郭正通就是发昨天的邸报的官员,是陵阳刺史,这次被淹的十三个县中有九个是他治下。他出身已经破落的江南士族,与周紫竹同年的进士,也算是古韵直的门生,一直外放,据说官声极好,难得是同时也可算是一员干吏。

    无论从出身,还是关系,此人自然是毫无疑义的清流派。

    外戚和清流前些日子还颇能联合对我,但近来我屡屡没有大动作,他们便开始有些互相不对,尤其是外省的中下级地方官员,更容易因为行事风格的差异而产生冲突,这两个写密函的,是邻近府道的地方长官,想来都是素日和郭正通颇有些不对。

    这两封信第一封还好,不过是说水情如何如何已被自己加以控制,另一封就有点险恶了,说郭正通夸大其词,谎报水情,意图骗取朝廷赈济,取悦于民,为自己邀得民心,意图不轨,其心可诛云云。

    这些话都是最犯皇帝忌讳的,幸而皇帝还小,决事的是我们几个顾命大臣,清流派从古韵直开始一个个跳出来同外戚展开激烈辩论,引经据典,互相谩骂,而且绝对与主旨相差十分之远。

    我也算是见识了,这水情如此紧急,他们还在这里费这些口水,实在是……叹为观止。

    由于我们三个在朝的顾命大臣平时决策颇有点少数服从多数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有人问我的意见。当然,说是少数服从多数,其实也不尽然,比如说若有一件事他二人都同意,而我反对,他们不顾我的意思下了政令,我可以威胁,闹一闹,然后我派下的官员就会抵制,扯皮,因而目前朝政还是比较混乱的,牵制众多,政令不能很有效的贯彻。

    “张大人以为如何?”问我的是中立派的吏部尚书老狐狸。

    我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水情事关重大,万千黎庶性命具在其间,非同儿戏,怠慢不得。孰是孰非姑且不论,以下官愚见,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清流没想到我会跳出来替他们说话,都惊喜了一下,周紫竹深思的看着我,古韵直说:“张大人既也如此说,此事当无异议。救急如救火,这便当立即拨放赈银赈粮。”

    呵,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端正了一下神色,缓声对古韵直说:“古大人,请问这赈银赈粮从何处出?”

    古韵直愣了一下,说:“自然是国库官仓。”

    我冷笑一声,说:“春溪,你来给各位大人说说,目下国库帐上存银几何?”

    刘春溪出列,朗声道:“四百七十一万三千九百八十四两。”

    “实际库中银子尚有多少?”

    “年初尚有百万,今春两处兵事,到现下实存银两是十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两。”

    此言一出,一时满堂俱惊。且不说账面和实际之间巨大的差额,一个堂堂大国,居然库中只剩十数万两银子,实在骇人听闻。如今只赈灾也是不够,何况邵青虽已回来,王和靖还在西南打仗。竟是要面临巨大的财政危机了。

    没等别人开口,我又问:“那这些银子都哪儿去了?”

    刘春溪恭谨地正色说:“回张大人,除开去年岭南未能缴齐的三十多万两税银,俱是各部官员私借了。”

    朝上像是有一窝蜜蜂飞出来,开始“嗡嗡嗡”个不停,大家都窃窃私语。

    我又一次假咳了几声,朗声说:“朝中官员家里有个急事,私借库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竟是连军费赈银都拿不出来了,各位大人若有在户部借了银子的,三日之内请一概还清。否则耽误了大事,只怕谁也担当不起。”

    一时蜜蜂们都静下来,朝上无人说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廷争的,这件事的难度不在这里,而在索要的实际c作时。看看当年雍正还是贝勒时的债事件就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了。幸而现在不会有皇子和被康熙照应的元老出来搅局,不过,这里有这里的局势,也有这里的难处。

    我的第一步总算踏出来了。

    下朝后老高又请我去了“留芳楼”,我知道他要请托我的事,便跟他去了。

    如今“留芳楼”的内部装修和当初的精雅小舍完全不同,大部分走奢华路线。我们包下的一间,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波斯式风格。

    大红羊毛毡毯,镶金嵌玉的矮桌,浓郁的r香没药的味道,颜色鲜艳的帘幔,有几个吹吹打打的波斯或大食的歌女,俱是披着轻纱,带满宝石首饰,衣着暴露。

    我们席地而坐,面前颇有几份葡萄和哈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