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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1-3

希望你早一日变成你父亲那样的英雄人物啊。”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我不想和那个变态老爸一个德性。你再说一次,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好好死。”

    “好,我们不说你的变态老爸。但你是一个务实的人,眼下局面这麽不利,除了远虑,还有娜西莎丝这个近忧虎视眈眈,你没有一点傍身之技,怎麽撑下去?难得那个玩幼女的老变态这样大方,让你使用宫内库藏资源,你……”

    “就算要练武,也不需要靠皇宫啊!阿里布达皇宫能有什麽好东西?里头凡是有点苗头的秘笈,早就被我们家上两代给顺手带回家了,翎兰臭婊如果不是被送去慈航静殿,凭那堆烂书根本练不出个屁来。”

    被我这一说,茅延安点头道∶“对啊,法雷尔家的玄武真功,天下第一,你只要把玄武真功练个一两层,比什麽秘笈都管用,既然你也这麽说,那你……”

    “你好像忘记了,我过去说过很多次,我天生体弱,不能习武的。”

    这话题我们并非首次讨论,茅延安过去也唆使过很多次,但每次只要说到这一句,他就举手放弃,怎知这次当我冷冷回应出去,他却很诡异地一笑。

    “嘿,就怕你不这麽说,好啦,咱们下车吧。”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抵达了爵府,我与茅延安一起下车,进入爵府内,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就为著眼前的景象而吃惊。

    福伯这开门人理所当然地站在我面前,但是前厅的桌椅上却坐著两个人,而且全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月樱的出现与顺利进入,我还能够理解,当年她出入我家频繁,与福伯熟识,要进爵府当然没问题;但是坐在她身边的……为什麽心灯居士也会大驾前来?

    这人目光锐利,可别看出了我与月樱之间的奸情。

    “法雷尔将军,请过来谒见居士,今天承蒙他允诺相助,来帮我们一个大忙。”

    月樱的称呼,因为有外人在场而变得拘谨,但我仍感觉到有几分诡异。而在她的解释中,我大致明白,心灯居士不但是众所知名的巧手神匠,更是光之神宫属一属二的医道圣手,这次受月樱请托而来,专门帮我“看病”。

    “如果没有茅老师的面子,要请动心灯先生可不容易。不过,心灯先生说,他两个弟子在南蛮很承你的情,在情在理,他也希望能够回礼。约翰,你真是了不起,居然在南蛮干下了那麽样的大事,我也很以你为荣喔。”

    为了他的两个弟子,要对我回礼吗?这还真是让人浑身发毛呢,虽然以羽虹的高傲个性、身为女性的矜持,不太可能把发生在南蛮的事告诉旁人;而心灯居士一副抚需微笑的温和模样,也不像是包藏祸心,但想到那些不祥的可能性,我还是觉得直冒冷汗。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什麽逃躲的空间了。月樱的关心、茅延安的妥善安排,无疑已经把我推到一个难以推托的位置,虽然我摇手说不想修练其他家的武功,但该死的福伯却在这时泪眼汪汪地跑上来,说少爷为了预期小少爷有一天回心转意,早就在家里留下了秘笈。

    “……虽然只有第一层的口诀,不过少爷当初交代了,只要小少爷将来身体好了,练功时不会……不会……就可以从这开始练习……”

    王八蛋,连变态老爸也阴我一道,这下子还有什麽话好说?

    “姊姊,我还想多问奶一次,奶真的很希望……我好好练武,变成像我老爸那样的强人吗?”

    正经的语调里,月樱可以听出我的认真,而我也留意到,当月樱点头说“嗯”时,眼中所燃放的期盼之情,是我从来也不曾看过的炽热,令我惊觉到,一心爱护我的月樱姊姊,竟然这麽样地希望我改变。

    每个男人都会做些事,来取悦自己的女人;月樱素来都是那麽云淡风清的个性,不希罕任何名贵礼物,也不需要任何名贵礼物,回思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只有她像个姊姊一样地对我付出,我从没为她做些什麽,现在也该稍稍让她高兴一下。

    抬起头来,在月樱背後的大老远处,一个梁柱与屋檐所形成的暗角,我发现有个人正躲在那里,窥视著这边,却不敢出来与众人接触。虽然她大半身子躲在梁柱後,但是那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却告诉我她的身分,而她偶尔探看出来的眼眸中,我看到了与月樱姊姊相同的炽热。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些义无反顾的时候,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开始心动,期望那渺茫的侥幸。也许……经过了这许多年,我身体状况真的不一样了,上次修练兽王拳也很顺利,这次又有一个医道高手在旁护法,或许我真能改写过去那不愉快的纪录。

    “好,我干了。”

    玄武真功的口诀,当年我一早就已经背熟,不用再拿出什麽鬼秘笈来看,这时则是在众人的包围下,盘膝坐好,默默运功,照著口诀行功。

    难得练功,一开始的气息运转并不顺遂,花了好一阵子仍静不下心来,这时,忽然有支手指在我後心按了几下,每次轻按,就是一股暖流行遍全身,也不知是禅功还是光明系的魔法,到後来,整个身体一片暖洋洋、轻飘飘的,直欲翔身仙境,诸般外魔皆不能侵。

    (有高手护法,果然就是不一样……)脑里浮现这个念头,我正要趁势宁定心神,照口诀行功,脑里却陡然轰的一声,彷佛被触动到什麽,无数的画面、闪光在脑海里狂啸而过,雪白的女体、浓烈的血腥、捂住嘴巴的手……各种画面闪逝的速度太快,我甚至来不及捕捉到些什麽。在脑内心神剧震,几乎走火入魔的同时,体内真气也为之大乱,开始逆冲向腑脏各处。

    几乎只是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彷佛置身万度洪炉,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往外呕血,难言的痛楚像是锉刀一样,狠狠地刮著痛觉神经,睽违多年的痛苦感觉,再度出现在身上,而耳边则断断续续传来焦急的对话。

    “……他的真气……怎会……危险了……”

    “古怪……心灯禅定印也止不住……玄武真功果然不愧……”

    “他人都快死了,你夸他家传武学有什麽用?”

    各种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感觉到背後、前胸各自有几道暖流传入,但和体内暴走的真气狂岚相比,却是那麽地微弱,迅速就被冲毁崩溃,而出血现象更在持续,大量黑红色的鲜血,被体内的压力所迫,疯狂地往外找著出口,不只是嘴里,更从耳鼻中溢出。

    意识模糊的边缘,我勉力睁开眼睛,依稀看到几个晃荡不清的人影,下意识地抬起手,从嘴边一抹,只擦得满手鲜血。

    “……妈的……现在……你们知道……为什麽每次练功完……我身体都会病弱一阵子了吧……干……”

    没有针对哪个人,只是努力把这句话说完後,我像是用尽全力地把血喷出去一样,在用尽身上每一丝精力後,颓然倒下。

    “小弟!”

    一声令人整个心口都痛起来的急呼声,与淡淡的樱花香气一起靠近过来,当鲜血喷洒在名贵的丝缎衣绸上,而我倒进一个温暖的胸口……能够晕躺在月樱姊姊的怀抱里,这是我在满身的伤痛中,唯一一点可以让自己觉得安心失去意识的地方。

    ◇      ◇      ◇

    黑暗,是属於梦的国度。

    梦境,是一个理智所不能控制的世界。

    不管怎样的智者、强人,在现实世界呼风唤雨,却都没有办法在梦境中随心所欲,不得不去面对一些连自己都会讶异的“自我”。

    因为这样,我讨厌作梦,自从能够掌控自己行为开始,我就努力让自己不要作梦,别再看到那些讨厌的画面。不作梦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每天累得一觉到天亮就行,所以宿娼是个很好的消遣,干了、醉了、累了、睡了,什麽也不用梦,什麽也不用去面对。

    因此,像这样子的景象,我确实已经有好久不曾见到了。

    地板的尽头,完全敞开的纸窗中,洒进来和煦的午後阳光,带著结梗花香的薰风,吹拂过窗边缓缓摇曳的躺椅;以舒缓节奏摇动的木椅上,坐著一名闭目午憩的贵妇人,她白净的素手,正搁在锦缎罗织的长裙上,尽管我从来没见过她的面孔,但我却知道她是谁。

    “……妈妈……”

    每次这句话一唤出口,梦就会醒来,别说期盼中的拥抱,就连那张面孔都没有机会看到;掌管梦境的神明,就像我那变态老爸一样,吝於给我这点宽容,所以我儿时曾因此很讨厌作梦,不过,这个梦境在我六岁以後,有了改变。

    前方的光影在呼唤声中消失,但新的光影却在我身边出现,“不可以总是这样叫我喔,我……不是你的妈妈,你可以叫我姊姊。”

    穿著一袭简便的雪白衣裙,不施脂粉,任一头黄金色长发自然披散腰间的月樱,就像月亮里的仙女那麽美丽;有著慈母般温柔的少女嗓音,带著三分遗憾、三分浅浅的忧愁,轻声安抚我的不安。

    “约翰,不要害怕闭上眼睛,不要怕作梦,姊姊的手在这里,你握著它,姊姊哪里都不会去,会永远陪著你。”

    当月樱姊姊握住我的手掌,露出温柔的微笑时,彷佛身上都焕发著圣光,可是,为什麽在这层光华之後的黑暗,是那麽样地辽阔,无边无际得让人心怯?

    会不会……月亮之所以皎洁,就是因为她总在黑暗夜空中出现?因为有这样的黑暗,所以明明握著我的手,约好她哪里也不会去的月樱,也在国家和我之间作了取舍,放开了我的手,在万众祝贺声中,成为了金雀花联邦的第一夫人。

    而在那之後,这个梦境就陷入了更深远的黑暗,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也静得怕人,没有月色来照亮黑暗,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移动,只能在黑暗中作永恒的等待……因为这样,所以我讨厌作梦。

    可是,今天这个梦似乎有了一点不同,在那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光源。没有月樱那麽明耀,和天边的月亮相比,它只是子夜时分挂在街角的一盏昏黄小灯,但即使如此,它仍是照亮了这一片黑暗。

    我没有看见光源中人的相貌,只依稀感觉到,那是一名美得如似天仙般的清艳少女,穿著一件鹅黄色的裳裙,几下街头漫步,轻轻巧巧地出现在我旁边,贴在我耳畔,用一种似曾相识的嗓音,甜甜地说著一句有异国风情的话语。

    “john!rex,openyoureyes……”

    甜美而温柔的声音,彷佛是一个无形的魔咒,让我一下子从梦中急遽惊醒,可是,在由深沉梦境脱离的过程中,一种剧烈的反胃感觉,强力地压迫著我的呼吸器官,让我伴随著猛烈的咳嗽,由睡梦中回复清醒。

    第三章东方文化

    “呕……”

    “小弟!”

    “呕……呕……”

    在咳嗽与连串作呕中醒来,我差一点就呛得再昏过去,好在能喷出体外的东西,之前就已经喷得差不多,现在只是不住的乾呕,忍受那种彷佛要把整个胃部翻转过来的难受。

    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了什麽东西,彷佛我正被几个人牢牢地抓住,四肢无法动弹,连些许挣扎都做不到;一苹不知是谁的手掌,捂在我口鼻之间,不让我喊出呼救;而眼前彷佛有什麽东西,是我不想去看,但又被强逼著去看的东西,脑里乱哄哄的一片,呼吸更是困难,心里好像在疯狂呐喊著些什麽,可是我却听不清楚,什麽也听不清楚,只有那股像是要捣碎整个身体的呕吐感觉,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理智。

    “呕……呕……”

    幸好,一只雪白柔皙的手掌,适时地给了我抚慰,不住轻拍我背後,将那剧烈的咳嗽与呕吐给平复,把我的意识给拉回了现实世界,随著眼前景象由模糊变为清晰,我也看清了那个一直守候在我床边的女人。

    “姊……姊姊?奶一直守著我?”

    “躺著别动,心灯先生说,你这次的内伤不轻,他虽然用禅定印法帮你调理内息,但还是要好好休养两天才行。”

    月樱用一根丝带把长发盘系在头上,挽起衣袖,露出雪白的玉臂,从旁边的脸盆帮我打水洗脸,熟练而俐落的动作,让我感到一股久违的怀念,彷佛回到当年她云英未嫁时,照料染风寒发烧的我,一昼夜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的情景。

    “姊,我口好乾……”

    “胸口的感觉好点了吗?如果气息顺了,才可以喝水,这茶你慢慢地喝,别呛著,我另外帮你熬了汤,一会儿你先喝著,再躺下多睡一天,养养精神。”

    月樱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我昏迷前大口喷洒上她衣裙的结果;从那鬓发散乱、额上见汗的憔悴容颜,可见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也并不好过,直到我清醒过来,她紧蹙的娥眉才展放欢颜。

    而在我喝茶被呛到,咳嗽出声,她轻轻拍著我後背时,我才留意到,月樱手掌上真的在焕发柔和白光,被这片白光洒照过的部位,不适感觉顿时减轻。当咳嗽停住,我反手握住她掌心,很讶异地问她,为什麽会使用回复咒文?

    “在金雀花联邦呆久了,上慈航静殿的机会很多,莱恩建议我学一点防身技巧,我……笨手笨脚的,学不会什麽上乘武术,就学一些照顾人的光明系魔法了,你别笑啊,我知道自己这方面没天份的……”

    “傻姊姊,学光明系魔法不靠天份,只有天资聪颖、心灵不纯洁的人,练一辈子也练不出东西的。”

    月樱似乎对自己笨拙地使用回复咒文一事,感到相当羞赧,一直要我别用这取笑她;我则是觉得这很有趣,因为光明系魔法七成以上都是向神明借力,如果心灵不够纯净,又不肯花长时间去练习,那借上半天也只能借到个屁,所以修练光明系魔法失败的人,转投黑暗系魔法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月樱……她似乎在这方面颇有天份。

    想想也觉得好笑,这麽一名女神般的美丽姊姊,为什麽我梦里会有那样的联想?什麽黑暗?什麽乌云?这样子的杞人忧天,真是可笑之至。

    “心灯先生说,你的情形很怪异,他从所未见,要好好思索一下才能对症下药,在那之前,要你安心休息,别急著练功。”

    “去,事前说他保证没事,事後放这种马後炮,说什麽都是他在说……”

    “其实,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也鼓励你尝试,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

    “这是老毛病,从小就这样了,每次要练功,就会呕血呕得乱七八糟的,然後病上好一阵子,搞得身体越来越弱,最後只好放弃。”

    这次能苏醒得这麽快,心灯居士果然有一手,不然以往起码得昏去三天。可是这个排斥好像只针对玄武真功,不然为什麽在南蛮修练兽王拳就可以没事?然而,总记得小时候是练什麽就吐什麽,连那麽天才的变态老爸都束手无策,所以我才放弃练武的……

    “奇怪,以前我照顾你的时候,你虽然总是偷懒贪玩,不肯学伯父的技艺,但不记得你有这样的病啊。”

    “……谁知道,时间太久了,对那时候的事情,我很多都只有个模糊印象,记不得了。”

    有那麽一瞬间,月樱露出了淡淡的忧伤表情,我不太敢肯定,想要再问,她已经起身去取来汤。我有点困惑,不知道她愁容的理由,是我刚刚说错了什麽吗?还是……月樱她想起了什麽?

    忘记……是月樱想起了那个对她失约的男人吗?那个没有能好好守护公主的骑士?

    这个念头让我相当不愉快,而当月樱把汤端来,我一口一口地啜饮著那浓郁而苦味的汤汁时,尽管月樱就在我面前,但我心情实在高兴不起来,反而给呛了一下。

    “咳、咳……”

    “怎麽了?呛著了吗?没大碍吧?”

    月樱急惶地靠过来,坐上床沿,轻拍我背部,却浑没发现胸口的春光乍现。

    从她下垂的领口,我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胸部,里面的胸衣包裹著她饱满的。我稍微调整角度,略显大的胸衣,遮挡不住她白皙的胸部,从我瞥去的角度,简直可以一览无馀。

    见著这幕美景,我色心顿起,可是才要进行偷香窃玉之举,月樱就已经察觉,轻轻巧巧的一挪身,整个躲了过去。

    “小弟。”

    月樱的嗔怪,让我只能放弃蠢蠢欲动的,毕竟面对一名谆谆告诫我注意身体、别贪图短暂淫乐的女性,我除了低头认错,还有什麽好说?

    ◇      ◇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有来得及找阿雪问话,确认一下昨天的状况,茅延安就来接我上班,路上也顺道解释一些事。

    关於三日内练武有成的命令,国王陛下不会再宣召我进宫询问,原因是茅延安扛起了善後责任,昨夜请动心灯居士亲自入宫向国王陛下解释,由於体质问题,我已练武失败。

    光之神宫的大人物亲临皇宫,我们那个全无骨气可言的国王,险些从人家的帽子一直膜拜到脚底土地,最後心灯居士被迫留下,为国王陛下讲解养生之道,顺便接受国宴款待。

    另外,今天首要面对的大事,则是索蓝西亚的奇袭事件。

    索蓝西亚在我国境内发动突击队,想要绑架优秀匠师一事,假如不是因为发生在这种时候,一定会酿成巨大问题,因为这群精灵谁不好惹,偏偏惹到冷翎兰的头上,以这女强人的刚烈个性,哪有不强力反击的道理?

    “现在这种情形……大概会私底下暗斗好一阵子吧。那票精灵看起来斯文,其实是最擅长搞这些外交斗争的种族了。”

    茅延安的评估其来有自。索蓝西亚的文化,与其历史一样是悠远流传。与人类的历史不同,他们除了之间曾几次受外敌入侵,或是遇到世界大战级数的危机,因而面临传承危机外,他们从来不曾发生过内斗或是叛乱,这点倒称得上是相当优雅而高智能的种族。

    不过,尽管爱好自然与和平,却不代表他们对於其他的人形种族,也有同样热爱。长年与人类、兽人、矮人明争暗斗,相互争夺生存权利,他们早就磨练出了一套以典雅的仪态,洗链地干著龌龊事的本领。

    “即使同样手染污泥,精灵仍然会比人类优雅百倍。”

    这是索蓝西亚的自负,也许罗赛塔的矮人们,会咧著大嘴嘲笑,不过至少从阿里布达、伊斯塔、金雀花联邦这三个人类大国的角度来看,确实没什麽资格说精灵卑鄙,因为那句索蓝西亚格言的背後,还包含另一个意义∶精灵的手即使染黑,也只是染著污泥,绝不会像人类那样染上污血。

    “总之呢,刚刚收到的消息是,索蓝西亚……不,伦斐尔王子要举行公开会议,向各国交代一些事务。”

    我兴味索然地答道∶“喔,莱恩和翎兰臭婊很努力嘛,终於逼得索蓝西亚点头了,不过,该不会是在会议上说一堆慢条斯理,有等於没有的狗屁东西吧?”

    “不管会说什麽,精灵们的发言都是慢条斯理、长篇大论,但是这一次能逼得索蓝西亚点头,放弃与伊斯塔联合,最大功臣其实不是莱恩和冷二公主,而是贤侄你喔。”

    “那是我用惨痛代价换来的……”

    确实,如果没有我适时地出现在那里,那票精灵可能早就完成了绑架的工作,扬长而去,冷翎兰就算知道敌人身分,也很难下手查办……当然另一个可能,是织芝被迫施展她未算上乘的武技,打一场胜败难料,却肯定双方伤亡惨重的战役。但不管怎麽样,不可能把伦斐尔给逼出来,自然也不会把索蓝西亚逼到这个不能再隐身暗处的处境。

    “如果伦斐尔不露面,这个会谈就有得拖了,尤其是前阵子本来有消息,索蓝西亚已经和伊斯塔交涉,要联手搞砸这个会议……”

    “什麽?他们不知道这样子对他们没好处吗?”

    “有时候,人们如果少拿了好处,那就会希望大家都没好处可拿。如果这个和平会谈成功,获益最大的可不是索蓝西亚和伊斯塔。”

    “但没有各国联合的外力,伊斯塔不可能独力压倒黑龙会,取回那些失窃的技术啊?”

    “问题是,如果借助诸国外力,压倒黑龙会之後,各国一起分杯羹,机密更没可能守住,一样不划算啊。”

    有时候,我常常以为自己的思考够现实、够残酷,不过最近这个月以来,我却常常发现所谓的现实,远比我料想中更要残酷。残酷的理由,不是人们为了现实,作出冷血却明智的取舍抉择,而是他们明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死地,却仍开心地搂抱著滚下去;最无奈的事,就是我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拉住我,陪这群蠢蛋一起走向毁灭尽头。

    “很残酷是不是?明明大敌就在眼前,人们却为著种种理由争权夺利,最後步向灭亡。”

    茅延安笑道∶“其实每个生物的天性里头,都有著自灭的倾向,或多或少而已。你和月樱夫人不也是吗?明明知道这麽偷情的後果,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但你们仍然克制不住地去做了,从这一点说起来,贤侄你与那些蠢蛋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你不要每次都那麽看穿我心思行不行?听你的口气,好像存心看著我完蛋一样,我现在心情非常恶劣,你少惹我。”

    心情不佳是事实,即使心情很好,我也很讨厌精灵一族做事的繁琐风格,那种斯文温吞的排场,每一分一秒都在耗著我的耐性。

    果不其然,我和茅延安一进入会场,看看那个镀上一层雪亮白银的高台、看看那些用不去皮藤枝交缠组成的摆设,典型的索蓝西亚风格,高贵而不见奢华之气,但看在我眼中,这份高雅却总带著几丝虚伪气息。

    会场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索蓝西亚的王子要发表重大宣言,却又没人知道他要说些什麽,这自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而谈得最多的,就是有关伦斐尔的资料。

    精灵们除了给人高贵感觉之外,神气质也是一个既定印象,而伦斐尔更是索蓝西亚的一号神秘人物,自从他开始逐步接掌索蓝西亚政务後,各国均盼与这位极有可能成为下任索蓝西亚王的精灵贵公子接触,但他却一反精灵贵族的常态,鲜少出席各种宴会,热衷於文化研究,不时外出旅游、打猎,令外人很难见到他的面。

    索蓝西亚的王室与军部,对这位二王子的保密措施,甚至比大王子……甚至国王本人还要周密,周围各国的情报部门,使尽全力去打探消息,也只能得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报∶伦斐尔·格兰纳斯·斯特丁,爱好东方文化,因此并不讨其父王的欢心。

    本来外人还很难理解,为何索蓝西亚对这名二王子如此保密,直到三年前,向来精於射箭、魔法,却因为没有强力骑兵,总在战场上吃亏的索蓝西亚,冒出一支“疾风”骑兵团,在伦斐尔的统帅下,在一夜间消灭了为祸索蓝西亚东北的蛮族马贼,尽显卓越的军事天份,这才惊动四方,从此得在战场上提防一群精灵神射手组成的骑兵团。

    当我和茅延安进入会场,众人议论纷纷的话题,登时转移到我们身上。由於被莱恩当成“自己人”的缘故,这段时间我们与莱恩走得很近,身价水涨船高,自然也成为注目的焦点。

    在喜欢论人长短的这个精神层面上,政客和狗仔队记者实在没什麽差别,事实上,右侧那边还真的有几家报社,派人来采访这次索蓝西亚王子的公开宣言。

    “贤侄,你猜……不,不用猜,你希望伦斐尔等一下上台,会宣布索蓝西亚正式加入这次的国际和平联盟吗?”

    “不知道,那是莱恩和翎兰臭婊的事,与我无关。”

    话是这样讲,但我仍然希望事情朝对莱恩有利的方向发展,毕竟,这次联盟已经拖了这麽久,如果协议不成,莱恩的地位受到影响,对月樱也没有好处。

    “索蓝西亚二王子伦斐尔·格兰纳斯·斯特丁到。”

    在年老司仪长长的宣告声中,伦斐尔从门口进入,身後没有半个随从,笔直地走向雪亮的白银高台,他的长披风洁亮如雪,拖在长长的红地毯上,尤其显眼,特别是他本身那带有王侯贵气的俊秀容颜,看上去犹如鹤立群般的抢眼,从现身开始,就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

    “贤侄,你觉得怎样?伦斐尔可是索蓝西亚出了名的美男子喔,可惜青书不在,不然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全场的女性都要尖叫了。”

    “是啊,尖叫完以後,他们会被全场男性分尸。如果让这两个孽畜继续存活,那我们以後哪还有妞泡?照进化论的观点,我们岂不是要被淘汰灭种了?”

    “有差吗?你执行繁殖动作的时候,几时问过雌性生命体的意愿了?”

    “说得倒也是。”

    谈话间,伦斐尔已经上了发言台,我和茅延安对看著耸耸肩,预备承受一篇亢长而繁琐的精灵式演讲,不过,入耳的第一句话,却让人有些吃惊。

    “在场的各国重臣、要人,我是索蓝西亚第二王子、骑兵总司令,伦斐尔·格兰纳斯·斯特丁,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有重大消息要宣布,为了不耽误各位的时间,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很难得,精灵们的种族歧视相当有名,平时几乎是不屑与别的种族多说话,不过上了讲台,却往往像转了死性一样,说得滔滔不绝,伦斐尔如此开门见山,他究竟是精灵中的怪人?亦或者是种族歧视太严重了呢?

    “这次我由索蓝西亚前来萨拉,是为了视察国际和平联盟的成败,这件事情的关系重大,我观察多日,始终不能作出最後决定,不过,前日的一件事,让我有了觉悟,作出了最後决定……”

    五大国之一的索蓝西亚,即将正式表明态度,全场的人们几乎是屏住气息在等待,但也有少部分知道内情的人,显得相当轻松,包括金雀花联邦、阿里布达的首脑在内,好像早已知道伦斐尔会说些什麽。

    可是,我却感觉有点古怪。

    (奇怪,偷袭山庄的阴谋事件,是索蓝西亚的大丑闻,既然决定把这桩丑闻遮起来,为什麽还要特别提个尾巴?)

    当我正为这问题所困惑,伦斐尔抢先开口,“这件影响我决定的事,想来在座的各位多少有点耳闻,却所知不多,而我现在就来解答各位的疑惑。”

    (不好!这个精灵王子豁出去了!)

    在伦斐尔开口之前,我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可惜却来不及做些什麽。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面,伦斐尔像是回复了一个精灵在演说台上滔滔不绝的口才,大曝日前索蓝西亚特种部队奇袭山庄的内幕,说到激动处,用力捶打桌面,慷慨激昂的模样,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为精灵王子。

    这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化作一阵阵无声的波浪,震惊著在场众人。由於局面太过怪异,除了我与茅延安之外,好像没有人发现到,十多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悄悄地接近演讲台,不知道要做些什麽,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是想要避免让伦斐尔发现。

    我察觉到这一点,却不愿出声点醒,因为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这家伙就这麽被人暗杀干掉,我会非常开心。

    伦斐尔所说的内容,并不只是单纯叙述事实,相反地,他愤怒地痛斥索蓝西亚精灵堕落若此,因为请不到一流匠师回国,居然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除此之外,他也高分贝谴责本身的无能与督导不周。

    “……如果不是我的统领无方,索蓝西亚的军人不会做出这种事,这是我不能回避的过错。”

    伦斐尔说得激动,居然做了一个超乎想像的动作。他双手抓住丝质衬衫的前襟,往两旁一扯,一排黄金钮扣应声崩落,衬衫也变成了一片碎布,露出了里头结实精壮的胸膛。

    “哗哇……!”

    精灵王子当众露胸,这并不是说他有暴露狂,相反地,他所裸露出来的东西,令全场再一次哗然出声。

    一条神态狰狞的凶猛青龙,从肩膀开始,栩栩如生地纹在伦斐尔的背上,而在他精壮胸膛的下方,一条长长的白布,在小腹上来回缠裹了十多圈;白布中好像插著什麽,从形状看来,似乎是一把竹柄的小刀。

    坦露胸膛、青龙纹身、白巾缠腹、小刀贴腰,再配合上那一套长裤打扮,在我们这种在外头跑过江湖、见过世面的追迹者来说,很容易就联想到一样东西,而他之後说的话,更证实了这个猜测。

    “我伦斐尔身为社团……不,疾风骑士团的扛把子,能在索蓝西亚屹立不摇,靠的就是三样东西∶够狠,讲义气,兄弟多。”

    说著这些话的伦斐尔,彷佛从拘束中回复了本来性格,眉飞色舞,与刚才的斯文模样相比,更焕发著他的领袖魅力。

    “没有能够教好小弟,这是我的过失,等我回到索蓝西亚,就会开香堂、照家法论处,给阿里布达王国一个交代,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讲的是公道,有人想要藉著这个错误,来勒索我们什麽,这点我不会屈服,也绝不会和意图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共事,所以我在此宣布,索蓝西亚将耻於加入国际和平联盟。”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充分表达了本身的立场,但精灵王子的流氓形象,给人们太强烈的冲击,相形之下,不加入和平联盟一事,已经不算什麽了。

    “大叔,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所谓的东方文化是……”

    “大概是极道文化,或是黑帮故事看太多了吧。”

    “你之前说……所有的精灵都很高贵典雅?翩翩有风度?”

    “混黑社会的精灵例外吧,江湖生涯是个大染缸啊……”

    彷佛与我们的谈论相呼应,把整件事情交代清楚的伦斐尔,要在台上做最後的总结。

    “铮!”

    一声清亮声响,伦斐尔拔出了腰间的小刀,把右手平放在讲台上,厉声说道∶“作错要认,被打要立正,我一向是这麽教小弟的。今天是由於我管教无方,小弟们才会不守社团的规矩,胡作非为,为了表达歉意,我要切下小指以示负责。”

    这话不是单纯说说而已,伦斐尔说到做到,小刀就往右手小指斩下。雪亮的刀光骤闪,假如不是发生异变,我们几乎就差点看到血光飞溅,染上讲台的名场面。

    或许是众人都吃惊得傻了,忘记掉讲台下面有一群偷偷靠近,蓄势待发的鬼祟份子,在伦斐尔亮刀砍手指的刹那,这十多个精灵骑士纷纷跃上台去,擒抱住他们二王子的手臂,十多个人拉扯扭打成一团。

    “殿下,王子殿下,请您三思啊。”

    “不要拦我,我要切下手指以示负责。”

    “殿下,您自重啊。”

    “不要阻拦我!”

    “殿下!”

    “喔喔喔喔……”

    ◇      ◇      ◇

    索蓝西亚二王子的当众宣告,透过各国的传讯系统、阿里布达的报社,掀起了最大规模的政治风暴。

    一般的市井小民,对於伦斐尔其人其行,感到高度兴趣,毕竟索蓝西亚立国以来,背上有青龙纹身、做事充满极道硬派风格,自称社团扛把子的精灵王子,恐怕只有这麽空前绝後的一个。

    不过,仍然留在萨拉的各国使臣,就不得不面对索蓝西亚表态後,所造成的国际局势变化了。

    伦斐尔的发言,并不只是代表了他的个人意志,而是有索蓝西亚的政治背书,从索蓝西亚本国没有发表任何声明的情形来看,也许他们国王确实不喜爱这个儿子的“嗜好”,但却对他的决定百分百支持。

    情势骤然演变成这样,对我方……至少对莱恩这一边,相当不利。茅延安与我讨论时,也为此大大称赞伦斐尔粗中带细的厉害心计。

    “……这个黑道王子很不简单啊,虽然这样的发言,是他本来的个性与作风,但他却选择了一个最适当的揭露点,让索蓝西亚本来因为袭击行动失败,趋於劣势的地位,一下子被逆转过来,嘿嘿,本来作错事的可是他们,现在却成了英雄……不过,为什麽他们敢冒风险,主动拒绝金雀花联邦呢?”

    “这个由我来回答吧。”

    我和茅延安正坐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却忽然听见一个不属於我们的声音,跟著眼前一花,车门骤开骤关,一个人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是以绝顶轻功掠入,不过姿态却显得很悠闲,彷佛他一开始就已经坐在那里,与我们谈了这些麽久的话。

    “你……你是……”

    我没法摆出像茅延安那样的从容态度,因为我没有墨镜可以遮掩目光,也因为我想不到,这位光之神宫的第三号人物,心灯居士,这麽强行登车,是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