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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满身是血地凝视着现在的自己。

    他在寒冷的值夜室旁醒过来,隐约看到肖桓和肖瑜的背影就守在一旁,但是他无法思考,身体也无法动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是不是还看得见,灵魂像被禁锢住了一样,只能茫然旁观着这个世界,

    差不多也该停手了吧……瑜。

    他听见肖桓的声音,他好像站在肖瑜的轮椅前。长廊外手术中的号志还没有转灭,所以也没有人离开,

    如果……如果这次,小斋真的过不了这一关的话,你再继续这样对待小齐,他会承受不住的,他一定会疯掉的……

    如果习斋真的死了,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对他做,他也会疯掉。

    肖瑜无情地截断弟弟的话。他背对着习齐坐在轮椅上,背影看起来很模糊。

    但是……但是也不能这样下去啊!瑜,就算习斋这次没事好了,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不想看到你再这样下去了。瑜,我……很敬爱你,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平常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但是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很希望可以帮助你……

    谢谢,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候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帮助。

    肖瑜冷冷地响应,肖桓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这里是手术室外,大叫了起来,

    瑜,已经够了,你到底还要记仇记多久?都已经三年了……你也折磨小齐折磨得够了不是吗?而且他那时候还小,根本什么也不懂,他……

    那不是年纪的问题,习齐这个人天性如此,是你没有看透……是我们都没有看透,肖瑜忽然笑了两声,把背靠回轮椅上:

    他是天生的演员……天生的戏子,而且自己都没有察觉。

    瑜,小齐是个苦命的孩子,和我们一样。

    肖桓似是听不下去,手放到身侧拍了一下,要说天性,我的天性就比较好吗?你都忘了我国中的事迹了,还得让你去警局把我保出来,要不是那女人改嫁,我迟早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和老爸一个下场。更何况……

    肖桓微一咬牙,好像怕说出那句话似地顿了一下,

    小齐会变成这样,你……我们多少都要负点责任。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瑜似乎勾了一下唇角,他静静地看着肖桓:

    对小齐放手吗?任由他和喜欢的人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家,从此对我们两个不闻不问?桓,你也看见那个机车上的男人了吧?

    肖桓瞬间沉默了一下,然后别过了头,如果……是真的珍惜小齐的人的话……

    即使他和我们以外的男人上床,和另一个男人接吻,在他身下喘息呻吟?

    肖桓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咬住了牙。肖瑜大笑了起来,笑了好半晌,才直起身来,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弟弟:

    桓,别自欺欺人了。没有用的,我们两个都没有办法放开小齐,这一辈子。

    他说着,却掩不掉眉角的一丝悲哀。肖桓还没有放弃: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有其它方法啊!瑜,我不想……我不想再看到小齐那个样子了,你也看到了,他那种……绝望到极点的样子,和被我们折磨的样子不一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的样子,肖桓依旧咬着唇,

    瑜,我很怕,再这样下去,小齐他会……

    你有什么更好的作法?我洗耳恭听,肖瑜勾起唇角:和小齐告白?告诉他你其实一直都喜欢他?看看他会不会也爱上一个照三餐□□他的男人?

    肖桓忽然恶狠狠地朝肖瑜看了一眼,彷佛肖瑜的话,撬开了他心中最后一扇门。肖桓忽然暴怒起来:你故意的!肖瑜,你是故意引诱我的!他几乎要冲过去,却又强抑着自己停下来: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对小齐的欲望,你一直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无法抗拒那种机会……

    彷佛被自己的话所刺伤,肖桓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习齐朦胧地看着他跪倒在地,跪在肖瑜的轮椅旁,五指紧紧抓着椅把,紧到青筋浮现,犹不解恨似地咬着牙,

    你明明知道……瑜,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几乎是哽咽了。

    肖瑜慢慢地转动轮椅,他面对着肖桓,用大掌覆住他的手背,来不及了,他低头说着,语气异常温柔:

    来不及了,桓,我们都身处在同一个地狱里,我也是,你也是……小齐和小斋他们也是,打从我和遇见小齐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谁也逃不掉。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转开了轮椅又说,

    我们只能选择一起待下去,或是等待毁灭的那一天到来。

    习齐躺在白色的长椅上静静听着,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朝他袭卷而来。他的灵魂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化身成另一个舞台上的亡魂,亡魂引导着他、引诱着他,站到五光十色的聚光灯下,在那里,他抛却了一切,却也得到了一切。他的灵魂得已自由。

    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状况下站了起来,肖桓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他想逃出去、逃出去、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人认得他的地方,逃到一个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他的脚步踉跄,身体也摇摇晃晃,但他不在乎,彷佛有个神秘的声音牵引着他,他扶着墙朝长廊那端奔了出去。

    肖桓发现了他,他好像听见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习齐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只想跑,不断地跑,不管追在他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小齐!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轻易捉住,习齐四肢无力,连反抗的力道也没有,张开了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但是他的目光仍旧停在遥远的另一端,彷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肖桓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但习齐却固执地望着,宛如看着毕生最珍视着事物般,他朝那端伸出手,无声地吶喊着、凝视着,嘶哑地呼唤着。

    小齐,小齐?你怎么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啊?你累了,乖,回来这里休息……

    肖桓着急的声音传入耳际,习齐望着苍白彼端的眼睛,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泪光。

    他终于知道自己渴求的是什么。那种充盈于耳际的呼声、填满胸口的冲动,他在那一端看见了舞台,而舞台上面,有个人站在那里,朝他伸出了手。

    是罐子,是他的ti。

    好想见他、好想看见他,现在马上就想见到他……想感受他在海水中的体温、他的汗水、他的眼神,他自由而不受束缚的笑声,想被他紧紧地拥入怀里,想到心都绞痛了起来。习齐这一生所渴望的一切,彷佛都具象成了那个形体,那朵鲜红色的、又大又美丽的蘑菇。

    罐子学长……再次昏迷的前一刻,肖桓从习齐的唇间听到这声呼唤。

    那天夜里,习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们全都好年轻,习齐十五岁,刚上了市区里评价不错的高中,爸爸还在医院里住着,习斋则刚上中学,肖桓在念体大,而肖瑜一个人扛起了全家的家计,在西餐厅和夜里繁重的打工间忙碌穿梭。

    肖瑜对他的照顾,是全家有目共睹的。即使极力隐瞒交往的事实,肖瑜对他的关爱,也已经到了习斋都偶尔吃醋的地步。

    肖瑜无疑是个非常好的哥哥,同时也是一流的家长和厨师。这点习齐从小就感同身受,从生活起居到课业烦恼,只要习齐和习斋说得出口,肖瑜几乎没有无法解决的事。

    同时他也非常细心,习齐他们只要表情一有什么异样,或是身体出现什么毛病,肖瑜马上就能敏锐地查觉到。

    就像小学的时候,习齐为了班上的话剧,撑着病体硬是要到学校。本来伪装到连爸爸也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只有肖瑜一看见他,就沉默地把他叫住,硬是把他带到床上躺着,替他量了体温,结果一量就是三十九度高烧,吓得父亲立刻带着他们到医院。

    做为情人,肖瑜也屏持同样尽职的态度。

    虽然并没有非得交往不可的感觉,但既然是肖瑜向他提出的,习齐当然也就欣然接受。对那时的习齐来说,只要是能让他最喜欢的瑜哥高兴的事,他都不会拒绝。

    习齐考上的高中,是间风评还不错的公立学校。只是离家稍远了一些,在市区的中心,习齐每天花在通车上的时间,来回就要超过三个钟头,肖瑜忙于工作,当然也不可能接送。每次肖瑜回家,习齐多半已经入睡。

    他记得肖瑜总会偷偷溜进他的房里,蹲在熟睡的他面前,长时间地凝视着他的脸,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肖瑜就会绽开微笑,在自己的唇上落下一吻,

    小齐晚安,今天过得好吗?

    开始的时候,这确实是非常新鲜的体验。肖瑜在对自己温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旖旎的滋味,这对十六岁的少年而言,既让他有些迷惘,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而且背着父亲和习斋,和肖瑜在走廊上、在饭厅擦肩而过时,偷偷地拥抱、亲吻,也给习齐一种长大成人的成就感,他甚至没有很强烈地意识到肖瑜是同性的事实。就好像处于池中的鱼,遇见了美好的水草,就自然地缱蜷于此那种感觉。

    习齐的高中是男女混校,只是同一年级会男女分班。在高中那样封闭的环境里,习齐因为外貌,一进学校就受到不少注目。

    在习齐眼中,女孩子也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市区的女孩子爱打扮,追求异性也很大胆。习齐才入校不到一个月,就接到了来自隔壁班女同学的情书。

    一开始接到女孩子的情书或简讯时,习齐多少有点开心,毕竟在男性圈子里,受女生欢迎是件可以拿来炫耀的事情。习齐对此也抱着玩笑的心态,倒也没有对此太过认真,要他和女□□往的话,他反而嫌麻烦。

    他把这些女孩子送的礼物、简讯拿给肖瑜看,也是带着好玩的心情,想和喜欢的大哥分享一下。没想到肖瑜的反应令他吃惊,他露出习齐从未看过的悲伤表情,

    小齐,你老实告诉瑜哥,以比较喜欢女孩子吗?

    当时习齐的反应是一愣,本能地回答:没有啊。肖瑜却伸手搂着他,用光看便令人心情沉重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现在还年轻,是瑜哥不好。但你一定要老实说,这对你而言很重要,瑜哥和这些女孩子,你比较喜欢谁?肖瑜犹豫了一下,又补充:

    如果要你选择和一方接吻的话,你喜欢和谁?

    那个时候的习齐没有多想,就算拿全世界和肖瑜相比,习齐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肖瑜,至少那时候是如此,

    我喜欢瑜哥!接吻也好拥抱什么的也好,我只要瑜哥一个就够了!他还信誓旦旦地宣言:

    我会和瑜哥在一起,永远!

    然而肖瑜的眼神依旧悲伤,习齐却不明白为什么。

    从那次以后,肖瑜就变得有些神经质,虽然习齐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肖瑜天性的保护欲充份发挥罢了。

    他开始紧迫盯人,就连上课的时候,也会接到肖瑜问候的简讯。假日的时候,即使同学邀他出去玩,肖瑜也会强行把他邀出去,有时去游乐园、有时去动物园,即使习齐当时已经就要十六岁了,比起那些地方他还比较想和同学去pub。

    从那时候开始,习齐就差不多和女孩子绝缘了。

    有一次习齐甚至在校门口遇到肖瑜,因为打工的地方提早下班,他就冒雨不远千里地来接习齐。一见到习齐,肖瑜便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但习齐的同学都在背后,那次让习齐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和肖瑜说明,他听惯了肖瑜的话,只好默默忍在心底。

    他甚至发现肖瑜偷翻他的记事本,还闯进自己的房间里。他终于受不了抱怨两句,肖瑜就严肃地向他道歉,但过不了多久却又一脸悲伤地问:

    小齐,你有不想让瑜哥知道的事情吗?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肖瑜对习齐的欲望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除了例行的亲吻、牵手和拥抱,肖瑜第一次对他舌吻的时候,习齐吓了一跳。虽然并没有特别厌恶的感觉,但一向像大哥般的肖瑜,忽然对他表现这种失控般的热情,习齐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有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肖瑜也会若有似无地抚上他的大腿,在那里暗示似地磨蹭着,甚至伸到衣物里触碰他的敏感带。

    习齐又窘迫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地看着肖瑜,但肖瑜似乎误会他眼神的意思:习齐,你十六岁生日快到了吧?他用饱含□□的眼神看着他,用唇含住了他的耳壳,慢条斯理地吮着,最近肖瑜越来越常做这种大胆的动作,

    等你生日那天,瑜哥想要你,可以吗?

    习齐对那种事情,当时已经渐渐越来越了解。

    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可能不主动接触那类的讯息,班上同学也会传递a片和写真集的档案,有时为了尝鲜,也有同学会玩笑似的带来同性的欢爱影片。

    习齐第一次背着家人偷偷看时,脸就烫得无法降温。他终于知道肖瑜甚至肖桓对他的某些暗示,原来是要他这样做的意思。

    看见片子中幼弱的男孩,在一个甚至数个男人凶猛的□□下哭泣、呻吟,兴奋到晕过去,习齐的心里就像有小虫在咬囓,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放到□□上,在那里难耐地磨娑着、抚弄着。

    所以肖瑜的邀请,他并非懵懂不知,嗯,瑜哥。他这样害羞地回答,他永远记得肖瑜脸上欣喜难以自制的表情。

    刚好那个时候,学校举办了公民道德的话剧比赛,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比赛,只是挑一个道德条目做为编剧基础,班际间的小比赛而已。

    习齐班上因为是男生班,就挑了勇敢这个条目,编了一出弟弟为了悍卫在学校被欺负的哥哥,勇敢地站出来指出同学错误,并且告知家长和老师,最后圆满解决这件事情、同学也幡然悔悟的道德正剧。

    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习齐在话剧中出演被欺负的软弱哥哥,当时他们班上对此也不是很认真,排练只排了几次,上场之前也只随便替习齐画了一点受伤的妆。

    没想到这一演竟然轰动了全年级,习齐那种楚楚可怜,满身是伤,还哭着哀求着弟弟不要管自己、要弟弟快逃的场景,深深印在一年级女生的脑海里。还有女生因此拿出手帕哭了,虽说青春期的小女生本来就容易感动,但那次习齐也让他们班搬回了第一名。

    那之后学校戏剧社的学长找上了他,非常诚恳地要求他加入本校戏剧社,还满口夸赞说习齐一定可以走戏剧这条路。那是当时对未来还茫然一片的习齐,第一次看到自己向往的、可能的道路。他立刻就兴冲冲地告诉肖瑜,说自己想加入戏剧社。

    但是肖瑜出乎意料地反对了,他还难掩嫌恶地说:

    戏剧就是当演员吧?那要繁重的排练、背剧本和做道具不是吗?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功课,还有课余的时间,你真的觉得自己应付得来吗,小齐?

    被肖瑜一说,习齐天性不太积极的个性,加上对肖瑜绝对的信任,想加入戏剧社的决心也动摇了起来,就这样拒绝了戏剧社的学长。但是戏剧社的人似乎不想放弃,三番两次的来班上找他,拚命地游说,搞到习齐自己也有些为难了。

    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学校戏剧社的指导老师。

    不是什么太特别的男人,习齐现在甚至连他的脸也忘了。他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年纪很轻,才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样子,体格和肖桓有点像,但又不像肖桓那么毛躁,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亲切地指导学生的球技,是个很受女生班同学欢迎的年轻老师。

    同时他也是个对戏剧有相当热忱的老师,大概从社员口里听说习齐的事,有天下课后就亲自来找习齐,问他有没有意愿加入戏剧社,还说接下来有一场市际的戏剧比赛,有个角色很希望习齐能参与之类的。

    我哥哥不准我参加。习齐说明了家里的状况后,老师也没有勉强,只是问习齐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观戏。

    其实那时候的习齐,心里是有些怨肖瑜的,却又觉得肖瑜的判断不会有错。听了男人的邀请,那种反叛心又被掀了起来,习齐很快就答应了。

    那天真是习齐生命中最震憾的一日,那是国外剧团的巡回公演,据说一票难求,那个老师也是个戏迷,他和习齐说,这是彻夜排队才买到两张的。

    这是习齐第一次和舞台正面相遇,剧目是ichael frayn的penhagen。虽然当时年少的他,对里面的对白、背后的哲学还有诸多不了解,但是极简中带有某种力道的剧场设计、演员沉静理性的语调中蕴涵的激情,还有背景音乐和灯光营造出来那种绝望、深邃的末世氛围,无一不强烈地吸引着习齐的感官。

    那时候开始,习齐便打从心底决定,自己总有一天要站上那个地方,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身体,给予另一个少年同样的震憾。

    那之后那位老师,就经常邀请习齐去看戏。看得都是一些很有名的剧团,位置也是最好的,当时的习齐不知道像那样的剧团,一张贵宾席的票都得接近上万元,他只是单纯以为是戏迷的交流。

    看到两人都心情激动时,还会找个咖啡馆坐下来,花上一两个小时聊刚才看过的戏,然后一起讨论下一次要看什么样的戏。

    有时候在戏院看到激动或紧张的地方,老师会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