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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习齐。角色没有什么原本属于谁的这种事,一但你接下那个角色,他就是你了。习齐,现在你就是ivy,谁也不能取代你,知道吗?

    纪学长说着,交代了几声叫他快点来之类的话,就挂断了。习齐只好匆匆地背上背包,身体的疼痛让他行动受阻,他咬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好让疼痛减轻一些。脑中却浮现昨晚罐子向女王下跪的场景,不知道女王原谅罐子学长没有?他会出演这出戏吗?

    习齐光是走到排练室a就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匆匆忙忙地拉开隔音门时,却有个人先他推开了门,力道还很猛,

    小杏!

    习齐室内有人叫唤的声音,有个人影擦过习齐的肩,差点把他撞倒在地上。习齐才发现是杏学姊,她好像在哭,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杏学姊就哭着跑了出去。

    习齐往室内看了一眼,女王坐在观席的长椅上支着下巴,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习齐!纪学长第一个看见他,他从舞台线内走出来迎向他:你总算来了,虞老师,习齐来了。纪学长转向女王。习齐看见女王朝他瞥了一眼,让他冷汗直冒:

    你错过了暖身,给我先去绕活动中心跑三圈。

    女王冷冰冰地说。其它学长姊都坐在镜子前,那个紫头发的学长,习齐昨天才知道他叫何耀,和其它人一起看着跑掉的杏学姊:哎呀呀,第一天就被女王骂哭,我就说嘛,小杏还太嫩了。说着哼笑了起来。纪学长c口说:

    小杏为了knob的事,现在很难过。阿耀,你少说风凉话。

    干什么啊,又不是死她老公。knob活着的时候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阿耀嗤地笑了一声。堇学姊坐在排练室一角看剧本,闻言抬起头来:

    留点口德何耀,小杏至少还是你前女友。

    床上技巧倒还不错,舞台功夫就差远了。阿耀说着还□□地笑了。

    习齐实在无法习惯这里的空气,行了个礼就打算出去。转头却发现排练室角落还有个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那个人一直抱臂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睛盯着排练室中央的一静一动。

    习齐认出那是罐子学长,但是他和昨天的样子完全不同,习齐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他那一头及肩的乱发全剪了干净,只留下看起来相当精神的短发。

    胡渣也全刮干净了,换穿了干净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和昨天那个颓废又嗑药的男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穿着红色的衬衫,衬衫还设计得很艺术,上面有火焰一般的白色条纹,旁边还有像是油漆泼上去的绿色字迹,写着isunbeach!。光是站在那里,整个排练室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

    学长……

    习齐忍不住叫了一声。但罐子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半点。

    不要管林杏,从刚刚那个地方,堇,妳自己演一次给我看。

    女王冷冰冰地说着。堇于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把剧本往地上一扔,脱掉了保暖用的运动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韵律服。

    依习齐对剧本的印象,杏学姊和堇学姊演得是一只精神分裂的猫。ti和ivy在城市垃圾场的纸箱居住时,旁边就住着这只母猫。他们彼此是邻居。

    这只母猫会说人话,专长是唱歌和跳舞,还有谋杀养过她的主人。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两只猫,睡觉的时候也好、觅食的时候也好、高兴起来唱歌跳舞的时候也好,或者和ivy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也是,都会以两个人的模式进行。

    母猫的两个人格分别由杏和堇演出,她们在舞台上的动作几乎同步,只有台词是分开的,是难度非常高的双人表演。

    就习齐看过剧本的记忆,最精彩的部份应该是母猫的人格被ti用剪刀强行剪开,陷入自己到底是几只猫的混乱中,忽而两角、忽而分饰三角,化成各种不同的人格自言自语。最后死在ti的身边时,才发觉自己始终是孤零零的一只猫。

    堇学姊重盘了一下头发,习齐看见她深吸了口气,走进了舞台基准线里。

    你问我是谁吗?

    习齐吓了一跳,那台词是ivy和两只猫初次见面时,母猫自我介绍的场景。但令他震惊的不是台词,而是堇学姊的动作。

    彷佛和刚才倒在旁边说风凉话的女人是两个人格,习齐看见她巧妙地弯起身躯,像猫一样四肢着地,弓立在舞台上,然后踏着缓慢而轻巧的步伐,在舞台中央兜起圈子,锐利的眼睛逐一扫视着舞台下的观众。包括女王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你这问题问错了两个方向:第一,在我们这个小小王国里,没人知道自己是谁。 我也是,那边那个丢了很久的大时钟也是,头顶这盏摇摇晃晃的路灯也一样,啊哈,说不定连照看这儿的上帝,也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呢!

    堇学姊忽然从地上挺直了身,动作优美的宛如流水,她做出彷佛靠在什么东西上的样子,习齐猜想那之后应该会有道具。但是即使靠的是空气,他却彷佛当真见到一只母猫,佣懒地靠在废弃的水管上头,甩动着尾巴,还打了个呵欠,

    第三,咦?你说我忘了第二吗?数字的顺序从来是资本主义的把戏,你是人类所以不懂,我们是猫,所以向来不服从。第十二,要问我们姊妹俩是谁,还得付出点代价,至少是几个金库的密码,或是几台法拉利的跑车,呀,不过若你是个主教的话,只要分我一点儿教堂股份,还有你祈祷室夜里专用的钥匙。

    习齐记得接下来是ivy的台词:姊妹?但这里只看得见一只猫。女王打手势要堇先停下来,习齐才发觉自己一直憋着气,他长长吐出口气,几乎要为堇拍起手来。

    不愧是三年级的小女王。习齐听见纪学长在旁边低声说:动作很利落,咬字也很清楚,三年级能这样不简单。

    但是菫一退出舞台线,女王就吼了起来:菫,跟妳说过多少次了?女王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舞台线前来回踱步,

    都教了妳多久了,妳演戏根本没有感情,我们不需要一个把剧本输入,就会计算出标准演出程序的计算机!

    习齐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去跑步,他看了一眼一脸不屑的菫学姊,阿耀一脸女王又来了的表情,他又瞥了一下一直安静旁观的罐子,才扶着墙走出排练室。

    好容易走完三圈,习齐回到排练,女王却还在训话,他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像在演讲一样握着拳头。除了罐子学长以外,所有人都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

    passion!passion是最重要的!妳们到底懂不懂passion是什么?观众为什么要花八百块票钱进剧院,而不花一百九去看早场电影,或是干脆租dvd回家边吃haagen daze边看?啊,林菫妳说啊,他们凭什么坐在那里看你们这些小丑耍猴戏?

    学姊没吭声,习齐微微喘息着,女王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是passion,你们是来跟观众□□的!对,就是□□!把你自己体内最深层的东西掏出来,把他们干翻,把他们干到娇喘连连,让观众爽到失神着回家!这不就是你们平常最会的事情吗?一到舞台上就软了吗?你们在外面听到舞台剧已经没落了这种话会不爽,但是我告诉你们,这种程度的演法你们没资格抱怨!ivy!

    女王突如其来的吼声让习齐措手不及,好半晌才醒觉他在叫自己:

    咦?是……是我吗?

    跑完了吧?跑完了就给我滚过来!不要浪费时间!

    习齐只好战战兢兢地站到舞台线内,女王显得余怒未消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说:act 1第三节ti和ivy相遇的地方,你从看到ti在踢冰箱那里来一段。

    剪刀上的蘑菇其实是个变体的one act py,虽然舞台会跟据场景的不同有所变化,甚至旋转,但是基本上几乎不换幕。

    习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可是老师,那里的话,要ti……还有ti把ivy抓着抱起来的场景,习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抱起来。

    吵死了,有够麻烦!阿耀,你先暂代一下。

    紫头发的学长抓了抓头:老大,不行啦,ti的部份太难了,就算我演了,你也一定看不顺眼,到时候又浪费时间。

    女王瞪了他一眼,但好像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转头望向纪宜,

    小纪,你上。

    纪宜似乎相当意外,他放下手上的纪录和原子笔:老师,你知道我不可能。

    我知道,又不是叫你正式来!在下礼拜排演之前我会想办法,叫你代演一下会怎么样?你就当自己是道具就好。女王不耐烦地说。

    虞老师,我说过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舞台。

    习齐大为惊讶,他看向旁边的阿耀学长:怎么回事?学长他不是演员吗?

    阿耀瞥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小蟹他是剧场设计研一的学生,以前是女王带的,这次负责我们剧场的设计,还有灯光和道具的统汇。他从大四那年就发誓再也不踏上舞台一步,天知道为什么。

    习齐看着纪学长,他的态度相当强硬,而且女王对他好像也不敢过份相。抓着七色的头发碎碎念,这时候舞台边缘却有了动静,习齐看见罐子学长踏着大步向他走来,

    学长……菫学姊坐在对面,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罐子的步伐非常非常慢,踏入舞台线的那一刻,罐子忽然跌了一下,彷佛喝醉酒的人一样,身体往一边倾斜到极端,又迅速往另外一侧倒。然后他用惊人的大力踢了排练室的墙一下。

    习齐被那声巨响给震慑,想都不想就接上剧本里的惊呼:啊……!

    罐子蓦地回过头,就像剧本里所写的一样。但是在阅读文字时,习齐完全不觉得这一瞥有什么可怕。然而现在,在舞台上,在罐子的凝视吓,习齐觉得自己彷佛被蛇盯上的老鼠,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喊着逃亡。

    竭诚请问你一件事——

    他听见罐子说,习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那是剧本里的台词。习齐接下来应该说:我会尽我所知的回答,先生。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罐子朝他近的氛围令他窒息,彷佛真的在路上遇见了企图剪断冰箱的疯子。

    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一步,察觉他行动的罐子身体晃了一下,下一秒却笑了起来,像是坏掉的弹簧般猛然朝他扑来。

    习齐低低尖叫一声,整个人坐倒在地上,罐子在他细白的颈侧举起了右手,当然是没有拿着剪刀,但习齐却觉得利刃就贴在自己的颈动脉旁,他可以感受到铁器的冰冷、还有ti充满欲望的吐息:

    我有一把剪刀。

    是……是的。

    习齐脑袋一片空白,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剧本写些什么了。舞台旁的阿耀嗤笑了一声,但是菫和纪宜都专心地盯着舞台。

    习齐瞥见女王用手背抵着下颚,以他从未见过的专注表情看着:

    魔鬼告诉我,只要我想,我的剪刀可以剪断任何东西。文件、纸币、上市的股票、东欧的骨瓷,还有染了处女血的床单,那边城市里丢弃的、遗忘的一切,我通通可以用这把剪刀剪断。我曾剪断我的妻子、我的父母,剪断他们的手、他的脚,他的心肝肺胆,她肚子里看着我笑的胎儿。但是阁下,竭诚地请求你告诉我——

    罐子直起了身,挂着黑眼圈的双眸在习齐眼前瞠大,唇角勾起扭曲的笑,

    为什么,我剪不断这个垃圾场里的任何东西?

    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他从舞台上狼狈地爬起,喘息,发着抖,试图从舞台上逃离,甚至从排练室逃离。他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百忙间回头一看,罐子竟四肢着地,像野兽一般地向他追来,朝他的脖子伸手。

    他惊叫一声,猛地被罐子从身后抱住,庞大的身躯伏在他的身上,拿着剪刀的手从他的手背滑上他的肩膀。习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睁着苍白的双眼凝视着罐子,

    有一瞬间他以为罐子真的是疯了,被情人的死给疯了,而下一刻他就会真的拔出刀来,一刀戳在他的眼球上:

    ——竭诚地请问你,这是为什么?

    停,到这里。女王的声音像晨钟,一下子打散了众人心头的重压,习齐听见包括菫学姊在内的吐息声。

    罐子很快直起身来,习齐喘息着仰视着他,他就像是刚才的事情全没发生过般,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单手撩了撩额发,站在舞台上看着女王,

    虞老师,让我演。他表情十分严肃,一点疯狂的样子也没有,

    让我演ti,演这出戏。

    让我演ti,演这出戏。

    女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望向仍旧睁大着眼的菫:菫,妳懂了吗?

    习齐看见菫学姊的手微微颤抖,她慢慢垂下了头,

    我懂了。她说,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这时候有人敲了排练室的门,一个瘦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男人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袋水。习齐后来才知道那是女王的助理,女王叫他teddy,但大家都叫他熊先生,也是这次的排助之一,据说他是女王历任助理中撑得最久的一个,资历是两年。

    虞老师……他探了一下头,习齐觉得女王一定常拿剧本之类的东西丢他,所以他开门进来的时候还惯性地闪了一下,那个……就是,提醒一下,我们的借用时间只到十二点。老、老师可以慢慢来没关系,只是提醒一下。

    看见女王严肃的表情,熊先生丢下水就逃之夭夭。习齐看女王手上一直捏着剧本,像在思考着什么事,过了许久,才闭上了眼睛,

    从这礼拜五开始开始固定排练,时间地点我会叫排助前一天通知。通通不准再给我迟到,谁迟到我就踢谁,听到没有?

    习齐忙跟着一起答知道了,罐子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女王不给他c嘴的机会:

    另外,我要严正声明一件事,从现在到公演那天,剧组的人禁烟、禁酒,当然也禁药!要是谁被我发现谁在排演中给我搞这些东西,就给我试试看!

    这话一出,整个排练室立刻哀号声四起。阿耀学长首先发难:

    老大,拜托,禁酒就罢了,禁烟会死耶!要是可以禁两个月,老子早戒了!女王冷冷地说:闭嘴!做不到就不要给我上舞台!就算真要抽,也不准给我在排演的时候抽!他瞪了一眼菫学姊拿在手边的七星,学姊只好懒洋洋地把它收回化妆包里。

    他又交代了一些关于角色的注意事项,还有回家工作之类的事宜,但是完全没有提到习齐。然后大家开始收拾起东西、换衣服。干,我刚还以为罐子老大真的疯了。习齐听到阿耀一边搬椅子,一边悄声向纪学长说,纪宜的表情也很沉默。

    罐子学长还站在舞台线旁边,以一种无言的气势望着女王。女王从地上拿起袋子,灌了一口排助拿来的水,看也不看罐子一眼就走向门口,

    明天晚上八点,来系办公室找我。

    经过罐子身边时,女王忽然低声说。罐子显然吃了一惊,他目送着女王的背影,习齐觉得他身上有某些细胞,在那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习齐还坐倒在舞台上。罐子忽然低头瞥了他一眼,习齐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他身上还留着刚才淌下的冷汗,整个背脊都是湿的,伤口瘾瘾作痛。罐子的ti给他的震憾力,还深深地留在他心里,让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但是罐子的眼神,却比那些都来得冰冷、来得厉冽,

    你取代不了knob,他用淡淡的,丝毫不带感情的口气说:

    你不该来演ivy,也不配。

    ***

    习齐的样子,让来接他的肖桓吓了一跳。

    带伤又硬是劳动的结果,习齐几乎昏倒在视听馆的门口。肖桓打开车门,看见的是唇色惨白、连站都不站不稳的习齐。他赶紧把他抱到助手席上,给他加了外套,又喂他喝了些水,习齐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也才能响应肖桓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肖桓看了几乎是呆滞的习齐一眼,烦躁似地皱了皱眉:

    不会是为了那出戏的事情吧?要这么累就别演了!

    不……!习齐忽然惊醒过来,肖桓的话刺到他的痛处:我要演,我一定……我一定得把这出戏演完。他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地咬牙说着。

    肖桓看了紧咬着唇、双拳在大腿上捏紧的习齐一眼,刚好正在等红灯,他忽然横过座位,往习齐的唇上靠近。

    习齐很快发现肖桓又要吻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整个身体绷得僵硬,眼睛也闭了起来,背脊紧紧地贴在助手席的椅背上,好像害怕什么似地缩成一团。

    肖桓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没好气地把脸转回去开车,

    小斋回学校了,还特别打电话叫我来多关照你。肖桓不自在地说着。习齐嗯了一声,像在思索什么似地一语不发。下一个红灯时,习齐终于开口了,

    桓哥,我……他犹豫了一下,我以后……能不能提早到学校去,然后课结束后也晚一点回家?

    肖桓看了他一眼:要干嘛?

    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练习,有关戏的事情……习齐瞥见肖桓的眉凝了起来,赶快说:

    我、我会遵守承诺,绝对不会再让你们找不到人。晚、晚上也是,如果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