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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

是为了她自己,那么为了道格拉斯也得这样做。她哥哥的政治生涯也许──只是也许──能经受住这一丑闻,但除非她离开。只要她还让人见到,那些流言蜚语就会清晰地保持在每个人的心头,给他的前程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

    莉拉完全理解这场新灾难的严重程度,心情很沉重,更加紧紧地靠在苏珊扶待她的那条胳膊上。当初,她认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也认为自己的一生完了。但那时,洛根发现她怀孕的事,提出同她结婚,因此她仍能守住她一向熟悉的残存的生活。现在,甚至连这种可能也让别人从她那里夺走了。

    他们到达小礼拜堂。这屋子用来召开偶尔举行的教堂会议,布置得很朴素,里面只配备了一张橡木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极丑的、用马鬃填塞的沙发,这沙发是上教堂做礼拜的一位贵妇人捐赠的。道格拉斯推开门,领着妻子和妹妹鱼贯而入。苏珊将莉拉引到沙发跟前,劝她坐在这个表面硬邦邦的沙发上。毕晓普和洛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两人四目交锋,然后洛根从另一男人旁边擦身而入。毕晓普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道格拉斯开始关门,这时,卡彭特牧师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是为了追踪富于刺激性的内幕新闻,从圣坛一路跟过来的。

    “我知道你们希望得到我的劝告和指导,”他说,他那严肃的语气与他眼睛中那热切的闪光很不和谐。

    “谢谢你,牧师,但我认为我们自己能处理这件事,”道格拉斯坚定地说,挡住牧师不让他进屋。

    “我认为处境困难就需要上帝的劝告。”这位老人说,企图从道格拉斯身边溜进来。

    “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道格拉斯说,寸步不移。

    “但是──”

    “他已经说了,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毕晓普赫然出现在道格拉斯背后,他的表情冷得可怕,牧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猛地停住脚步,记起这是他自己的教堂。

    他气愤得满脸通红。“说真的,我──”

    “谢谢你,卡彭特牧师。”道格拉斯轻轻地关上门,打断了牧师那急促而含混的抗议。

    室内沉寂了片刻,道格拉斯转身望着面前的几个人,他的目光先后扫向洛根、毕晓普和妻子,然后落在妹妹身上。莉拉从他目光中觉察到种种怀疑,又感到一阵翻胃。在她定然会失去的所有东西中,失去哥哥的尊重和爱是最令人痛苦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垂下眼睛看着膝头。她用手指抚平她那沉甸甸的白色丝绸礼服上的想象中的皱褶。

    “有谁愿意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道格拉斯问,他的语气假装很温和。“毕晓普?”

    “问你妹妹,”毕晓普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杂种!”洛根的声音狂怒得发抖。莉拉正好抬起头,看见他转身面对毕晓普,他的双手垂在身边,紧紧握成拳头,整个身子气得僵直的。“你甚至没有勇气承认你对她做的事情。也许你已经忘了,我可没有。”

    “洛根,不许这样!”

    但是,莉拉急促的抗议声被洛根接下去说的话压倒了,他转向道格拉斯,厉声说道:“他qg了她!”

    “qg!”毕晓普在洛根打他时也没有此刻这样震惊。他张开嘴巴,然后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他扫了莉拉一眼,目光中的蔑视使她畏缩。他的下巴收缩着,仿佛正在把否认的话咽下去。

    “qg?”道格拉斯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他的目光从洛根移向毕晓普,显出一副震惊的、怀疑的表情。“毕晓普?”

    毕晓普正视着他朋友的眼睛,一声不吭,既不否认也不抗辩。

    “莉拉?”道格拉斯望着他妹妹。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片刻后把眼光移到别处。

    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实际上等于证实了洛根的指控。她太了解她哥哥了,明白那时他会有什么反应。道格拉斯是莉拉有生以来所知道的最有教养的人,是法律和秩序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当涉及他的家人时,他会拚命加以保护。他决不会让这样一种qg不受到惩罚。毕晓普若能活着离开宾夕法尼亚州,那真是太幸运了。

    你担心什么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低声说。毕晓普·麦肯齐会从你生活中永远消失。道格拉斯将照顾你。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像他一向所做的那样。

    但是代价呢?以他的政治生涯为代价?以她自己的自尊心为代价?

    “莉拉?”他又说,请她证实或否认。不管她告诉他什么,他都会相信的,莉拉明白。他决不会怀疑她的话。

    “不是qg。”她痛苦地、慢吞吞地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很低,可这句话在这间小屋里就像雷声在回响。

    “不是──”洛根大为震惊,怀疑地瞠视着她。“可你告诉我是那么回事;那,那,你怎么──”

    “你猜想是那么回事,我让你信以为真了。”莉拉望着他,感到身心很疲惫,疲惫得在承认又一个谎言、又一次背叛时竟然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我不好意思告诉你事情真相。”

    “你不用对我撒谎。”洛根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黯谈起来。“我仍然会和你结婚的。”

    “我很抱歉,”她说,心里明白这句话很不适当。

    洛根显然也这样认为。“该死,莉拉,你──”

    “让她清静一会吧。”说也奇怪,下这一命令的是毕晓普。“注意你在淑女面前的用语。”

    “你倒可以很好地教教我们,遇到一位淑女,应该怎样对待,”洛根厉声说,转身向毕晓普发泄恼怒和怨恨。“三个月前,你显然没有很好地考虑过这一点,当时你──”

    “够啦,洛根。”道格拉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俩一起长大,自小就是好朋友。“我有权要求解释。”

    “解释是毫无意义的,”毕晓普不耐烦地说。

    “我想你有必要对我作一些解释,”道格拉斯厉声说。“还不止一些。当初,我邀请你到我家里来,我并不认为有必要把我妹妹锁藏起来,使她的安全不受到你的侵犯。”

    “不是那么回事,”莉拉说。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在为毕晓普辩护。但看来他不愿为自己分辩。他只是站在那里,静听道格拉斯的严厉谴责,一言不发。她突然发觉她不能让哥哥的指控得不到回答。

    “这是我的过错,”道格拉斯说,他望着她时,眼睛里流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

    “不,不是的。”

    “我把他带到这儿来。我让你出了这样的事。你年轻单纯,他诱j了你──”莉拉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噬啮着她的心。几个星期来,她一直在靠一个谎言生活,假装一切都会很正常,假装她能以某种可以认可的方式将自己生活的碎片重新拼合起来。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且没有退路。她只能前进,她突然狠下决心,再也不靠谎言生活了。

    “住嘴!”她碎然站了起来,她那沉沉下垂的绸裙在她周围窸窣作响。“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

    “莉拉。”虽然苏珊在这场舌战中一直保持沉默,但此刻也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小姑子的胳膊上。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因关切而充满柔情。“你现在心烦意乱,可别说加些过后会让你后悔的话。”

    后悔?莉拉不得不克制自己,不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她可后悔的事太多了,多一份后悔又会怎样呢?她避开苏珊的轻抚,面对哥哥,脸像瓷器一样苍白,两眼闪着绿光,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道格拉斯,他没有诱j我,事实上,恰恰相反,是我诱j了他。”

    “够啦,”毕晓普厉声说。

    “想保护我的名誉,是吗?”莉拉问,嘲弄地瞪了他一眼。“我看这样做未免太晚了,你不这样认为吗?我满可以说出事情真相,如要我还记得字情经过的话,为什么道格拉斯不该知道那夜发生的事呢?”

    “这不再要紧,”毕晓普对她说,“事情已经结束。”

    “这当然要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因为那夜所发生的事,对不对?难道你认为道格拉斯无权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扯进一件丑闻之中?难道你认为他不该知道他的妹妹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我只不过是一个──”

    毕晓普迅速移步,对于像他这样个头的男人来说,其速度之快令人震惊。一瞬间,他就穿过屋子,紧接着,赫然耸现在她面前,他握住她的胳膊,握得很紧,只是未达到弄疼她的程度。

    “别再说话。”他的声音又低又严厉。

    莉拉抬头瞪视着他,觉察到他表情中的这一警告。一双绿眼睛和一双蓝眼睛开始交锋,她的目光首先垂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那硬邦邦的、突出的下巴,想到眼下这一情景正是她已发生很大变化的又一例证。如果她还是三个月前的姑娘,本会以她自己的挑战来迎接他目光中的挑战。可她现在已是一位妇女,必须承认她肯定会输掉这场战斗。

    “先前发生的事不是别人的事,而是我们自己的事,”毕晓普又以平静的口气说,“这不再要紧。”

    莉拉缓缓地点点头,“不要紧,”她低声说。

    他身上散发出尘土、皮革和马的气味,一种显然是属于男性的混合气味。他肌r强健,具有压倒一切的男子汉气概,这也是她的生活遭破坏的原因,莉拉只希望能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去处理每一件事,应付每一个人。

    这一念头是如此令人震惊,她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想从他那里挣脱开来。他放开了她,转身望着道格拉斯。

    “莉拉和我需要单独谈谈。”

    “以你们三个月前的那种‘谈话’方式?”洛根鄙夷地撇撇嘴,问道。

    “洛根!”苏珊出人意外地发出一声抗议,使他的脸刷地一下通红。毕晓普怔住了,但道格拉斯先开口发话。

    “这是不必要的。”

    “说得对,我道歉。”洛根针对莉拉和毕晓普之间的某种关系说;他的口气很有礼貌,可是表情呆板,就和他的道歉一样空d。“我真的认为这里已不需要我。你们要是能原谅我就好啦。”他姿势僵硬地微微一鞠躬,然后迅速向后一转,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莉拉觉得她那颗心比刚才又破碎了一些。她自小就认识洛根,将他视为朋友,几乎还把他看作第二个哥哥。现在他走了,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今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一夜的影响似乎永远不会终结。

    “我一安排好,你就和她结婚。”道格拉斯说,打破了洛根离去后那气氛紧张的沉默。

    “不!”莉拉这一声短促的抗议被毕晓普的回答吞没了。

    “你看我为什么回来?”他问道,这问话声听起来好像他又疲倦又愤怒。

    “我不知道。”道格拉斯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厌恶的神色。“明摆着,我根本不了解你。”

    毕晓普咬紧牙关,但他只说了句:“安排吧。”

    “关于这件事,难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莉拉质问道,觉得自己好像正落入一个陷阶。

    “有什么可说的?”道格拉斯问道。他猛地把头扭向房门和更远一点的教堂那边。‘把其他所有的事都搁在一边,在那里上演这出闹剧后,我想你已没有许多选择。“

    他说得对,她明白他说得对。即使卡彭特牧师不散布有关她的消息,毕晓普的突然出现也会引起流言蜚语。对某个聪明人来说,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按多少有点正确的次序将这个疑谜的碎片拼合起来,只要她在公共场所露面,身后就会有一片窃窃私语声。而且,即便没有人能猜到事情真相,数星期后也不再有办法加以隐瞒。

    “此外,你是否还忘记了什么?”道格拉斯朝她那依然平坦的腹部扫了一眼,提醒她,她正怀着孩子。似乎她需要有人来提醒,莉拉暗想,强压下内心的一阵恐慌。

    “安排吧。”毕晓普趁莉拉没有回答她哥哥的问话之机又说道。“现在我想同莉拉单独谈谈。”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苏珊说,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身上穿的浅蓝色连衣裙的下摆抖开。

    “嗳,我不这样看。”道格拉斯极其厌恶地瞪了毕晓普一眼。“我不打算让她单独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在教堂里qg她。”毕晓普不耐烦地厉产说。

    “他们需要在一起聊聊,”苏珊将手搭在道格忖斯的胳膊上,说,“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虽然道格拉斯对这一主意十分不满,但还是让苏珊将他从屋子里领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屋里一片死寂,自从三个月前的那一个夜晚以来,莉拉和毕晓普还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那么千真万确,”他说,“你肚子大了。”

    莉拉的脸蓦地红了。在上流社会,没有人使用如此有欠委婉的词语。他们要是谈及这事,也许会说她怀孕或怀胎了。但是考虑到眼下这种处境,为礼貌准则c心或许已经迟了一点。

    “我怀孕了,”她生硬地说。

    “你干吗不写信告诉我?”

    “我怎样在信封上写姓名地址?难道写‘宾夕法尼亚州西部,毕晓普·麦肯齐先生收’?”

    “道格拉斯晓得我在哪里。”

    “当然!”莉拉睁大眼睛,假装惊诧地说,“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我只要跟道格拉斯要你的地址就行啦。要是他碰巧问我为什么想与你联系,我可以告诉他我要给你寄一张收据,是你请我买的草莓果冻的收据。”

    她看到自己说话的口气使毕晓普咬紧牙关,不由地异常高兴起来。他说话时,是用那种即将失去耐心的男人的口气,这一点也使她高兴。

    “喂,最近几天,我赶了许多路,在倒回去约二十英里处有一座桥坍了,我只好买一匹马,然后几乎骑到它累死才赶到这里。我实在不想站在这里听你说讽刺挖苦我的话。”

    “我又没有请你到这儿来,你干吗要来?”她眯起眼睛问道。他刚露面时,她大为惊愕,竟顾不上问他为何光临。似乎她造了孽,上帝已伸出正义之手来惩罚她。但是,这种惊愕既已开始消失,她也就想到或许有一种较为世俗的解释。“你怎么发现……”她的问话声越来越低,竟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孩子冒充成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毕晓普问,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使她畏缩。“苏珊写信告诉了我。”

    “苏珊!”莉拉大为震惊,怀疑地瞪视着她。“我没有告诉她──我什么也没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要与你联系?”

    “我不清楚,可她的确给我写了信。”

    “她没有任何权利!这跟她毫无关系。”嫂子的干预在她感觉中好像是一种背叛。

    “也许她认为这和我有关系,”毕晓普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苏珊会认为你……你和我……我们──”她脸蓦地红了,把眼睛转向别处不朝他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没有告诉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对了,别瞅着我。”毕晓普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感到疲惫起来。就像一件沉甸甸的大氅开始压在他身上。“这不是我要和任何人探讨的事。也许她看见你从我房间里溜走。”

    “我没有溜走!”莉拉突然发怒说。“我只是……离开。”

    “好吧,你怕弄醒我,一定是悄悄离开的。”

    “想想你当时喝了多少酒,我看就是用大炮轰,也未必能把你吵醒。”

    “我可以说,你也一样。我记得,那天夜里,我们自由自在地痛饮香槟酒。”

    “我最不愿意干的就是回忆那天夜里的任何情景。”她不自然地说,“如果可能,我要把这件事忘掉。”

    “我第二天早晨试图见你,你的保姆说你不想见任何人。我本以为你会把我作为例外。”

    道格拉斯举行婚礼的第二天早晨,毕晓普口干舌燥地醒来,感到头部在突突作痛,而且觉得恶心,这与其说和他喝酒的多少有关,不如说与他深感内疚有关。醒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无法幸运地忘记前一夜,就是喝威士忌酒也无法忘怀。对前一夜的记忆,令人痛苦地非常清楚:搂抱一位女子的感觉,这位女子作出反应时捉摸不定的热切,她的身子紧贴着他、在他身下时使他感受到的软绵绵的温暖。

    “你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莉拉说,想把他从记忆中赶走。“有什么要说的?除非你打算提出和我结婚?”他一言不发,她龇牙咧嘴地嘲笑道:“我看你不会这样做。”

    “我认为你用不着为了一个错误而付出自己的后半生作为代价,”他说。这是他经过反复的、痛苦的思索后得出的结论。

    “你如此体谅我,心肠多好啊,”她以夸张的感激姿态说。“但是,现在我们都在这里,所以你的努力是白费的。看来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俩都得为那个错误付出代价。你本应该呆在你以前呆的地方。一个人能承受的痛苦,让两个人来承担,是没有意义的。”

    她这种嘲弄的口吻激怒了毕晓普。“你不会忘记你要嫁的那个男人吧?”他问道。“或者他和你非常相爱,所以在他看来扮演另一个男人的私生子的父亲,只不过是他为得到你而付出的一个小小代价,是吗?”

    “洛根并没有和我相爱。他是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在我看来,似乎他把友谊发展得过份了一点,”毕晓普挖苦道,“使自己一辈子不得脱身。”

    “我曾经跟他弟弟订婚。”莉拉勉强地解释说。“洛根就像家中的一员。”

    “他弟弟怎么啦?”

    “在我们即将结婚前不久,比利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