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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

    听他这么说,我和阿爸都不说话了,阿爸给表叔使了个眼色,表叔就摇头晃脑地说:“我还不相信你,这点事对你算啥?”

    “不太好办,分低了,去年,淮南一个公安局的领导开着车过来的,他儿子就要考军校,但分数不够,最后他带了一包钱都使不掉。”

    他说完后,屋子里沉默了下来,我木然的坐着。

    最后阿爸说:“这样吧,老弟台,这件事你就放手去做吧,老哥的心情你也是知道的,那就是不计代价,只要办成就行。”

    张鹏飞好像是一直在等着阿爸的这句话,他开心地笑了,一扫刚才的y霾,“老哥,你放心吧,都是一个村的,我自然会使全力,这样吧,我先带你们过去休息,一些具体的环节咱们晚上再谈。”

    我一直有这样感觉,他在牵着我们顺着他指的路走。

    那天晚上,阿爸和表叔又过去了,我呆在招待所里,阿爸让我好好休息,为明天的体检做好准备。他们走后,我很无聊的躺在床上,窗外就是热闹的美菱大道,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但感觉这些都离我很遥远,我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人。

    军检的过程其实挺简单,拿上自己的军检单排队,先到一个屋里面试,一个军官问我几个问题,比如对“功”的看法等等,然后叫我走两步,看形体有没有问题,一切都ok后,才到外面按照顺序测量身高体重、抽血化验、测视力、看有无平足痔疮等情况,本来我以为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测视力时我才发现我的右眼看东西很模糊而左眼却很正常。

    出了大门,阿爸和表叔正很焦急地等着,见到我忙询问我怎么样了,我说,阿爸,我的右眼有点近视。

    阿爸也没说什么,立即让表叔打电话给张鹏飞告诉他这一情况。

    二十分钟过后,张鹏飞赶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就骂了我一顿:你他妈的不是说你视力没问题吗?怎么现在却不合格了,你吃什么长大的。

    我看得出阿爸心里也不舒服,但是因为有求于人,他并没有为我辩解,我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步,但是心里的怨恨却在疯狂的滋长,姓张的,以后你最好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老弟,你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阿爸有些焦急地问道。

    “你让我怎么做,他本来分数就低,我想着看能不能在身体上占些优势,但是现在身体上也不如别人。”张鹏飞厌恶的瞟了我一眼,我感到自己就好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中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拿什么能隐藏我的不堪。

    “能不能托人把检查结果改一下。”阿爸小心的问了一句。

    张鹏飞转过头问我:“喂,刚才那医生给你填结果的时候是用铅笔还是钢笔。”

    “钢笔。”我照实说了。

    “唉。”张鹏飞很遗憾的摇摇头,“老哥,不是我不帮忙,但是现在不如前两年,大院里的干事根本就拿不到体检结果表,让我怎么帮你改,我看,这事还是算了。”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原本很乐观的形势急剧的变化,我的脑子一片混沌,阿爸也方寸大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鹏飞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对阿爸说:“你们先回招待所吧,我的送首长开会,过后我会到你那去。”

    我充满期盼的望着阿爸,阿爸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回到招待所后,阿爸无力的躺在床上,表叔打开电视一个人闷头看着,屋里有些闷,我走到窗户边无神的望着远方,被巨大的y影所笼罩。

    当张鹏飞过来的时候,阿爸已抽了大半盒烟,屋里烟雾缭绕,张鹏飞悄悄的坐在另一个床上,阿爸听见动静连忙坐了起来,给张鹏飞敬烟,但是他忘了把准备得好烟拿出来,而自己抽的只是两三块钱的。

    张鹏飞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了,阿爸才讪讪地把抽出的烟又放进烟盒里。

    “唉,老哥,这件事就这样吧,我明天就要陪首长下部队组织抗洪抢险了,可能有段时间不在合肥,而且像他这种情况,真得不好办,钱花了也是白花。”说完,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阿爸。

    “这怎么可以,你留着,看能不能再帮老哥疏通疏通。”

    “我这个人就这样,给别人办不成事,我一分钱都不会拿,何况是帮老家人呢,你放心,我还会继续留意这件事,一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就会打电话和李军联系。”张鹏飞说完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看要不今天你们先回去,留在这花费也高,老家里挣几个钱不容易我是知道地。”

    “那也只能如此了。”阿爸显得很失望。

    “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现在就要赶回去就不送你们了,李军,那个以后有什么是打个电话。”

    阿爸和表叔把张鹏飞送走,回来后就喊我收拾东西,但是我不想走,因为我知道一离开合肥,我就真的一点希望没有了,留在这里,可能还会有奇迹的发生。因此,我就木然的坐着,不愿动。

    “快点,中午有一点的火车。”阿爸有些不耐烦了。

    “阿爸,明天走好吗?”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但我知道阿爸猜得出来,他望着已经流泪的我,走过来,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擦去我的眼泪,不无苍凉的说:“儿子,留在这有用吗?面对现实吧,考得这么低能怪别人吗?”

    这是阿爸第一次当面责怪我,但是却比每天都打骂我更让我难受和悔恨,我点点头,转过身默默的收拾东西,泪水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

    为什么,在这个夏天,我遭受最多的就是绝望呢。

    那天傍晚,当我和阿爸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合肥赶到家时,阿妈还在南地里挖菜。

    阿爸放下包,颓然的坐在门口,对妹妹说:“静子,去,到南地把你妈喊回来。”

    这时乃乃过来了,她问垂头丧气的阿爸怎么样了,阿爸只是摇了摇头,乃乃抬起头怜悯的望着我,而此时我的心中已没有了绝望没有了恐惧,只是一片空白。

    阿妈很急得赶了回来,她一看到爸的脸色,就知道事情黄了,就知道他们的儿子完了,就知道我给他们虚构的海市蜃楼破灭了。

    一开始,阿妈还很平静得问阿爸一些事,但当她的愤怒超过了理智时,我就是她理所当然泄愤的对象了。阿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当初她和阿爸送我到城里上学,就承受了很多压力和风言冷语,但她没有屈服,她不愿被人笑话,无论家里有多苦,她都没屈服过,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考上名牌大学,但是,我失败了,彻头彻尾的以一种无比丢人的方式失望了,她比我更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阿妈开始一边哭一边骂我,乃乃想劝解她,她就骂乃乃,当她坐着骂累了,就到她房间里睡在床上骂:“小寒,你咋不知道丢人呢,西边有大塘,我要是你,早就死了,你活着干啥……”

    我靠在墙上坐着,闭着眼,没有了眼泪,我想我真的会死,反正活着真得没意思了,我那可笑的爱情,我那九年的理想,就这么被撕裂了,也许,就在明天,我会死。

    晚上,妹妹做了饭,让我吃饭,我摇摇头,转身到我屋,脱掉鞋拉过被子蒙住头,妹妹轻轻的跟了进来,坐在我床上小声的啜泣,妹妹的哭声让我心如刀割,看看,我都给这个家庭带了了什么。我坐起来,擦去妹妹的泪水,问她怎么了。

    哥哥,我害怕。妹妹颤抖着声音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醒悟过来,我并不只是姐姐、桑姐、倩妮的弟弟,我还是一个哥哥,哪怕我是在伪装,也应该像个男子汉那样。

    于是我搂着妹妹,阿妹,你放心吧,哥哥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些天里,在绵绵y雨的掩护下,我没有出去过,整天蜷缩在自己的屋里,这间屋子,灰暗,肮脏,到处是小虫子的尸体,到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烂的气味,像是一个死人的房间,我蜷缩在这里,彷徨,焦急,烦恼,悔恨,挣扎,思念,全无结果。有人说,梦没有边际,也就无从逃避。但我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

    阿妈没有给过我一天好脸色,用最恶毒的话骂我,但我不怪她,我没有权力怪她,我也从没奢望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和谅解,即使如果她这样做会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我知道,在这场赌博中,她做到了自己该做的,而我却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我知道她和阿爸肯定忍受了许多闲言碎语冷嘲热讽,村里人都知道陆老五的儿子完蛋了,一毛钱都不值了,就等着看笑话吧。

    一天下午,家里没人,我偷偷给倩妮打电话,是想向她倾诉,是想得到她的安慰,是想让她知道我正在崩溃,我不知道,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毫无掩饰的暴露我的绝望、脆弱和泪水。

    “倩妮,是你吗?”

    “怎么打电话了?”倩妮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我知道她是怕我破坏她的生活。

    “倩妮,我没有考上。”我哭了,我只能向倩妮一个人哭。

    倩妮没有说话,听着我继续说:“妮姐,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知道我要死了吗,我的一切都完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

    “不要这样,好吗?”

    “倩妮,我想你。”

    “陆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倩妮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也许我会死,你信吗?你知道吗,我天天挨骂,我快要疯了,妮姐,我想你,你回来好吗?”

    我任着自己的泪水流下,我任着自己的情绪失控,这时我听见倩妮哭了,就像她决定不再回来那天一样。

    “陆寒,昨天我去打胎了。”倩妮顿了顿,然后凄楚的说:“是你的,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像个孩子了,好吗?”

    我能想象得到她家里的人和杨天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对待她,她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而我却一味的怪她一味得想从她那得到慰籍,我感到愧疚。

    “对不起,倩妮,都是我不好。”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如果我们之间互不认识,就不会有如此多的痛苦和无奈,但是我不后悔,因为至少我曾感到了幸福,哪怕只是片刻。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着长大,学会坚强,不是每个女孩都会像我这样惯你……”

    给倩妮打过电话后,我变得更沉默,我牢牢记着是哪些人在嘲笑我,我牢牢记着每一天发生的任何事,我不再是个孩子了,自从倩妮走后。

    但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我并没有注意到阿爸的异常,他还是早出晚归的,而且总往外打电话,渐渐的,不知为何原因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甚至感染了阿妈,家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我已不怎么被排斥和挨骂了。

    一天凌晨,我起床上厕所,听见阿爸和阿妈在他们屋里说话,竟是关于我的事,昨晚张鹏飞打电话说今年高考题太难了,考分都偏低,所以报那个学校的人并不多,因此我能被录取的希望很大。

    但是听到这个,我并没有感到喜悦,我的情感已经麻木了。

    终于,七月底的一个闷热的下午,我接到表叔的电话,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大侄子,你的事成了。

    我的生活就因这一句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这个消息传遍全村的时候,巧的是,第二天我们这一片就刮起了罕见的龙卷风,吹到了许多大树房屋。村里人就说,看看,陆老五那儿子就是一条龙,带来了飓风。

    十天后,我到学校拿通知书,顺便到水利局把自己东西带回去。

    那天,我去得很早,到了梦阳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没完全从沉睡中苏醒,路面上有被露水打湿的痕迹。

    我梦游般的走着,到老班家拿到通知书后,我来到校门口的电话亭给同学打电话,但是黎子、诺诺、雨橙、玻璃、满满、小威都出去旅游了,挂了电话,我沿着人民路一直向北,路过“棋牌王”时,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走过天桥,我抚摸着我曾经靠过的栏杆,这里有倩妮的气息,这里有我们爱情的痕迹,而今,在我们曾经欢乐的地方,仍然有很多的欢乐,不过它们已经属于别人了;经过鑫哥的复印店时,嫂子见到了我,喊我过去,我说我过来拿通知书,鑫哥看了看就到里面干活了,嫂子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低声地对我说,陆寒,今年“十。一”倩妮就要结婚了。我点点头,说,嫂子,我知道了。

    我再次打开我的小屋,屋里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霉味,我开始收拾东西,待东西收拾完了,我坐在床沿休息,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橘黄色的塑料杯,是6月16日倩妮最后一次到我屋里落下的,我把它拿过来,细细的擦干净,装进包里,这是倩妮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们甚至没有照过一张相片,而她的模样在我的心里已经模糊,我很害怕,怕有一天,我会记不起她的容颜。

    蓦地,我突然想到倩妮的房间里看一下,因为我想也许我今后都不会再来梦阳了,即使我来,倩妮的房间也肯定物是人非,我要把这最后的场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走出去,轻轻的推开对面的门,看见倩妮的房门虚掩,而且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我梳头,倩妮,倩妮回来了,我被着瞬间爆发的狂喜吞没,一把推开门。

    “啊”,一声尖叫,那个身影转过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我愣愣的望着她,深深的失望,喉头艰难的嚅动了几下,才艰涩的说道:“对不起,你知道倩妮在哪吗?”

    “你是谁?我不知道谁是倩妮,我来帮我表姐看小孩的。”

    我默默地退出房门,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过道中,我仰起头,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阳光纯净而透明,暖暖的打在身上,就像我一次见到倩妮那天的阳光一样。

    行了,结束了,这个城市真的已然陌生,就像我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任何令我怀念的东西都已消失不见,时间过得太快,六年的岁月倏然而没,就像大雨冲刷下的泥土,不留一丝痕迹。

    我知道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美丽新世界(1)

    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没有什么力量能打破这个循环,就如佛教的十二因缘,环环相连,我们就在这永恒的循环中,在这永恒的六道轮回中,体验着生命的悲欢离合,直到化为宇宙的尘埃。

    鞭炮声终于消寂了,地上红色的炮纸被踩进了泥泞里,如空桌上的剩酒菜般一片狼藉。

    为了答谢乡亲父老这些年来对我上学的“激励”和“厚爱”,在众多亲戚的支持下,开学的前几天,阿爸为我置办了盛大的酒宴,又从邻县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把大喇叭架在村里最高的树上,吹拉弹唱,端的是热闹无比。一下子,我们老陆家出名了,我陆寒也出名了,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贩树的陆老五的儿子考上了被誉为“军中清华”的c市k大。

    这几天,我很听话的在长辈们的吩咐下,堆砌着笑脸迎接亲朋好友的到来,再依依不舍的送已酒足饭饱的他们离开,但在厚厚的面具的背后,我好累。

    今天,终于结束了,在送走一批又一批客人后,我回头望着重新变得空空如也的院子,感到一阵疲惫,于是就站在那里想短暂的歇会。恍惚中,我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个半透明的人,他们的脸是模糊的,在我周围走来走去,甚至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吆喝声,笑骂声,斗酒声,若蛛网一样就纠缠住我的身体。

    晚上,姑姑从城里带来了许多烟花,拿到门前的土坝子上去放,以炫耀我家族的荣光。当绚烂的烟花嘶叫着冲上幽暗的夜空时,在孩子们的喧闹中,我的双手突然变得很凉,因为我清晰的听见了鬼魂的嘲笑声。

    离开学已没几天了,我希望我一直追求的那个美丽新世界能够拯救我,让那个世界明媚的阳光驱散我内心的黑暗吧。

    忘记昨日的一切,我要在我的美丽新世界里快乐的生活。

    一。我踏上了通往美丽新世界的通道。

    去c市报到时,因为我要坐的那趟火车的终点站是广州,坐车的人极多。这年头,好像只要跟广州上海联系起来就不得了。进站门甫一打开,形形色色的人就跟打仗似的做死的冲,争先恐后,前仆后继,我带着个大行李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才在车门前占的一个好位置,也幸亏自己年轻,但饶是如此也费了吃奶的劲才挤上车。

    车厢里虽开着空调,但我的汗还是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淌,车上拥挤的程度用滴水不漏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的,这哪是客车,简直就是运牲口的嘛。

    我踮起脚尖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烦躁无比,忍不住就想抱怨,然而当我一扭头看到车窗外那些因没有挤上车而郁闷无比的人时,又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上了车,我上的可是军校,要是迟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样既痛苦又快乐的站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火车到达了c市,走下火车的瞬间,感到腿直哆嗦,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火车站外的广场里,摆满了c市各大高校设的新生招待处,然而,我唯独没有见到我们学校的牌子,当然,军校嘛,肯定是不一样的。

    见一脸青涩的我晃悠了半天,坐在凉棚内的那些可爱成熟的姐姐们都很亲热地问我:喂,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而那些个大姐姐们,一听我不是她们学校的,就不理睬我了,鼻孔朝天,露出黑乎乎的鼻毛,意思是,小样,不是我们学校的来这里瞎凑和什么?莫不是觊觎本姑娘的美色。

    最后,没办法了,只有打的,手一摆,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到我跟前,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