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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不在这。”

    “开门。”

    幸好先上了保险,不必担心再被撞开,沈念珍直接将门甩上。

    再回头却见栾永祺已经睁了眼,嘴角微扬,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他们见第一次面,是沈念珍姨妈的同事为他们安排了相亲约会。她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分锺。远远地看到坐在陈阿姨身边公园长椅上的年轻男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那样的温润清朗,不露锋芒,真是令人心跳。

    犹犹疑疑地直走到长椅边上,她都不敢落座。亏得陈阿姨伸手拖了她一把,拉她坐下。身和心总算都沾上了实地,她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手指紧紧攥住阿姨的衣摆,生怕介绍人一走,他就也走了。

    可是无意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惶惶地抬一次头,却正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她指上一掠而过。不自觉地便放开了介绍人的衣角,任阿姨一溜烟似地小跑离开。

    “叫什么名字,嗯?”他跟她用q市方言。

    可她居然好一会儿都以为她其实应该听不懂──在她耳朵里,她和他好像根本不应该是来自同一世界。他一出声,她的听觉好像陷入空茫状态,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比自己平常的音量低了八八六十四度的蚊鸣似声音在嗡嗡:“沈念珍。”

    “念珍──”像是考场里用来测验英语听力似的磁性声音在她耳边轻笑荡漾,“怎么写?”

    她像是被考住了,盯着他掌心清晰有力的纹络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指,落到近在眼前的手心,却无法落笔,只轻轻地划了一横,便无法继续。

    下意识地抬了眼,却见他正微笑地看她,“念珍,我们交往吧。”

    彼时正流行日剧,剧中可爱女子总是微偏了头淑女地笑,“请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然后男主同意,女主便扑进男主怀中,两人亲吻,忘情时,女主要记得娇俏地抬起一条小腿,和大腿呈九十度弧。

    她不敢碰他。

    却不敢不应他。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定下来。

    结婚十年,相敬如宾,人人都说她沈家是烧了高香。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她什么。

    一路行来,细想想,也许是因了她对他的喜欢和顾忌。也唯有像她这样在意,才可以由着他总这么一两个月也不记得要“碰”她一回。

    她行好运,新婚蜜月便发现有娠,他便顺理成章地为让她好生养胎整整十月不进卧室一步;她走背字,难产还只生下女儿,他明明有钱,再生二胎三胎也罚得起的,可他却只拍着她的肩柔声相慰,“儿子女儿都一样。”

    温柔完美到无懈可击。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她,还是栾娈,他都是温和而不亲近。

    可他竟然会抱栾漪。

    最初几年,那个精致漂亮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丫头成天y阳怪气不理人,她也懒得理她;只有栾永祺偶尔会拍拍她,扯扯小丫头的头发,然后被小丫头爱理不理地夺回来,掉头就走。他也不生气,再见仍如旧。生生气死小丫头──她被他气得将长到肩下十多公分的头发剪成男孩样。

    但是几年之后,一次回家,竟然亲眼看到已经长回小女人样的栾漪公然坐在自己丈夫膝上,不知道正跟他抢着什么,栾永祺将东西揙在了身后,向来给惯别人冷脸的栾漪居然又笑又气地扑住栾永祺,一手越到他肩后,一手穿过他腋下去夺,几次没抢着,恼了,索性咬住他肩膀。

    那样的娇气,那样的亲昵。

    她连想都不敢想。

    竭力保养保养再保养,每每在栾永祺面前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总觉得他不肯碰她是正常。鼓足几个月勇气,才终于在一个雨夜亲昵时爱娇地咬住他肩。没有开灯的夜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丈夫低低“!”了一声气,温和地问一句“我弄疼你了?”便从容地退出她的身体。她想抱住他,想继续,他却只是低低说一声“好好休息”就开灯起身。柔和的暖橙色灯光映在精致如画的眉目间,似乎有笑,几近含情,可是他拉下她想要挽留的手的力道却几乎有决绝的冰冷。

    “你,你醒了?”

    栾永祺却只是微微一笑,即便苍白,也令人心动。

    “感觉好些了么?”这话问得很是心虚,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却刻意隔绝了所有能够联系的通道断绝两人任何的可能。就为这,他心脏所受的刺激真的不少,起先总会一受气一激动就昏迷;几天过去,栾漪的事才总算勉强揭过不提了。“要喝水吗?还是先给你削点儿水果?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

    “念珍,”她的丈夫温声阻止了她的忙碌,“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她又开始迷惑,开始萌生新的希望,“永祺,”她想捉住他的手,跟他说“我只想这几天的事你不要怪我就好,我只是──只是真的急得要疯掉了才会这样”,可他只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沈念珍的“希望”坠在地上,啪一声摔得比玻璃还碎。

    “栾永祺,”沈念珍忽然明白了栾永祺刚才客气而疏远的话的意思,抬眼盯住他,“你是什么意思?”

    “念珍,”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聚好散。”

    她宁可他仍然像前日一样对她冷笑,说“找不到,就离婚”──气昏了头所说的狠话,和冷静下来所作的决定,她宁可要听来更伤人一些的前者。

    “栾永祺!”气极忿极羞极恼极,终于平生第一次对他喊出话来,“你就这样对我?”

    栾永祺一贯温和。

    沈念珍以为自己这样椎心沥血的叫屈,至少可以换他安慰地说一句“念珍你想多了”,可是任她气得身颤声嘶,他却只是疲倦地阖上眼,再不出声。

    他根本不愿再答理她,连稍事敷衍也都不肯了。

    “栾永祺!”她掐住他肩膀,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他脸上衣上,“栾漪她只是你侄女!你这样子对她,会不会好得太过了一点?!如果不是她刺激到你,如果不是她──”气得急得身体都颤起来,竟还是不敢也不忍往狠里说,“你这样,你这样了,要见的人竟然不是你爸妈,不是你女儿,甚至不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只要见栾漪?!醒着要见,梦里都要见!你们,你们──”底下的话,一说出来,她这十年的生活,十年的隐忍,就全被自己给否决掉了。

    眼泪滚滚,却再也出口不了一字。

    共枕十年的人,竟然因了另一份血缘而再也不愿答理她。

    chapter 70

    打断沈念珍的质问的敲门声先是清浅的“叩叩、叩叩叩”,然后是试探的“咚咚、!!!”,沈念珍以为只是栾玉清仍是遍寻栾漪不获所以去而复返,一直不予理会,只是恨恨盯着栾永祺,却又不住落泪。直到栾永祺的主治医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时才用衣袖狠狠揩一把眼,走过去开门。

    她哭得头昏,旋锁拉门时竟然忘了要先开保险。

    门开了只有一条七八公分的缝。

    门里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医生的表情在那一条窄窄的隙里看来很尴尬。

    沈念珍又用力一拉,没拉开,这才记起保险的事,想要合上门再开,一条黑黝黝的物事已经别在了门缝间。

    警g。

    以往在电影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景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他们开门的方式比她自己在门里解保险看起来还要专业,而且迅速。

    “你是沈念珍?”

    “是。”

    “病床上的人是你丈夫?”

    “是。”

    领头的一个人拿出一个绿色小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丈夫的家人报案说你因为感情破裂不愿离婚而非法禁锢,扰乱治疗。麻烦你跟我们回局作一下笔录备案。”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清晰,可沈念珍却像是突然听不懂。直到那人过来要拉了她走时,才如梦初醒,站直了身体,“你们不用问问他本人吗?”

    这话,本不该说的。

    只是人往往都有贱性,心死得不够透,希望就会像灰烬里的烟,一缕一缕慢慢地氤,再薄再透都是丝丝不绝。

    她看着近十年同她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的人,那人也安静地看她,“离婚?”

    “你不要想──”凄怆到荒凉的声音,依稀是由自己的声带振动发出。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多少年来对栾漪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现在竟然要因为不曾满足她肇事之后的一个愿望,而要失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命运对她,何其不公!

    “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药,适合我近段时间服用吗?”她的丈夫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叫过自己的主治医生。

    在他掌心,赫然一把淡蓝色丸粒。

    他的主治医生一看之下,眼睛差点儿落出眼眶外,“你这是──怎么这么多?”

    胡乱用药,往轻了说是禁锢的手段,往重了说和意图谋杀都搭得上。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念珍突然笑起来,她一直错看上,错爱上的人,原来她根本未曾认识过!

    “栾永祺!栾永祺!”她想扑过去,揪住他衣领问清楚他到底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心,可是手却被看到医生神色先惊恐后凝重的警察捉住了。“栾永祺!栾永祺……”她只叫得出他的名字,连质问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十年'恩爱'只是熟人眼里的,在陌生人看来,她已经连质问他的立场都没有了……

    栾永祺……

    久未遇上大案的年轻警察们脸上虽都肃着,可是终于有案可察的紧张兴奋却都从眼中透出来。手下也纷纷用了力。

    女为悦己者容。沈念珍一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栾永祺,面容天生,身材却要靠维持,瘦骨伶仃又怎么挣得出两个身高180+的青年男人的制约呢?

    经过病房外时,犹在挣扎,十八楼上都是重病,生生死死都是平常,纵然是这样心胆俱裂的哭法,也没有人出来旁观,倒是一扇扇原本半开的门也纷纷合起来,满走廊都是或轻或重的关门声。

    所以那人尽管站得再远,沈念珍的视线在泪雨中再模糊,仍是一眼可见──栾玉清正双手c兜,因为被她的哭声打扰到而微微不耐地向这边瞥了一眼,玉白面孔衬得一身黑衣如同来自深狱。

    平生没有恨过什么人,除了栾漪,除了栾永祺……

    却原来,害她到这一步田地的,还有栾漪的相好……

    这一家子,自己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自己却全不知情地贸贸然c进来空耗掉大把年华。

    “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疯溃的笑声毫无保留地直传到病室里。

    栾永祺的律师程钧本来一向跟沈念珍相熟,此时却也无话。

    凑到栾永祺身边听他吩咐了几句,眼中满是惊异。只是职业天性让他马上敛住了情绪,点点头。加快步子跟上沈念珍一行。

    豪门婚恋,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到丈夫指控妻子非法禁锢、迫食非处方药物、意图谋杀以及诽谤名誉,突兀得全无征兆。

    chapter 71

    作完笔录后会看到栾玉清,栾永祺一点儿也不意外──以栾玉清的冷淡性格,不给人制造麻烦已经很难得,要毫无代价主动帮人收拾麻烦,恐怕得等到公元三千年。

    “我找不到栾漪。”

    栾永祺静候下文。

    “她已经五天不曾回家。”

    栾永祺静静看着自己的侄儿。剑眉星目,沈静如水,依稀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可自己年轻时所有顾忌的一切,栾玉清全不在意。“找回她,又怎么样?”

    找回她,又怎么样?

    找回她,他当然要带她走!q市容不下血缘太近声名太远的堂姐弟,中国那么大,总有一处容得下!

    可这话纵然不是栾永祺问的,他也不能照实答。“听说是栾玉漱带她走的,我不放心。”

    “所以我也要帮你带她走一次?”

    栾玉清被栾永祺看似平和的话给噎得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恐怕是。”

    栾永祺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侄儿。

    相似的眉目,相似的五官,却远比自己更决绝果断。

    自己一直完不成的梦境,真地要交由他来替代完成?

    “你能为她做什么?”

    茫茫然的几日,仿佛一直都在云上,少有清醒的日子。

    走几步路,都在飘忽,总也不像踩在实地上。

    所以即便撞到人,栾漪也只是扶了扶头,晕晕乎乎朝前走。

    “去哪?”

    “厕所。”

    面前的人忽然紧紧抱住她。

    栾漪挣扎。

    “我先去厕──咦,”竟是栾玉清。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却被捉住。

    “才几天,怎么弄成这样?”本来就纤细的指节竟已瘦成竹枝状。

    “睡不好。”栾漪将手挣回来,往栾玉清脖子上一环,轻车熟路地跳到他身上,“左手边那间。”

    她整个人都轻飘飘。抱在怀里就像只是空架子,几乎有点儿硌手起来,栾玉清抱着都不敢用一点儿力──怕她会碎了。

    “栾玉漱都不让你睡?”话问得平淡,语气里却有可疑的酸:要怎样的困怠才会“睡不好”到几天之内瘦成空壳子?

    栾漪吃吃地笑,“从来不让。”

    “回去先把你养胖起来,然后我也不让你睡。”

    栾漪重重地亲一下栾玉清,“你不一样的,你舍不得。”

    难为她竟知道。

    “你都说我舍不得,我总得硬气一回。”

    栾漪学着吸血鬼的样子咬他颈侧,“咬死你咬死你。”

    盥洗室到了,栾漪挣扎着要下地,栾玉清却不放。“让我看看。”

    “不。”

    栾玉清不放手,仍是抱着她,轻轻嘘了两下,不怎么响亮,却极能挑动人。栾漪身体僵住,一发地不敢动。栾玉清本想再逗栾漪一下的,看她脸色隐隐有些白起来,到底还是忍不下心。将她放下,自己出去了。

    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锺,伴随冲水声传出来的,还有隐隐的玻璃破碎声。

    “栾漪?!”试探地叫了声,栾漪却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你别进来!”

    “栾漪,你在做什么?”

    “……你,你别──”'咚'一声,像是额头或是什么部位重重撞到墙壁,声音沈闷。

    当栾玉清撞门而入时,栾漪正狼狈地抓着玻璃梳洗台的边沿,可是手指却像是用不上力,整个人无力地下滑。

    那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手上哪来的血?”磨砂玻璃上五六道血痕长长地拖开,触目惊心。

    “栾漪?”栾玉清扶住栾漪,抱她起身,调了温水让她清洗。

    栾漪将头靠在栾玉清肩上,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接水,可是整个身体都在轻颤,连牙关都不由自主地轻轻磕响。

    栾玉清本来半抱半扶着栾漪帮她清涤,可是看看那些指端的伤口形状,眼前似有灵光一晃,回手就要掀栾漪衣袖。栾漪似乎也猜到他会有此举,捉住栾玉清的手,紧紧攥住他手指。“玉清,玉清,别动我──我,我疼……”

    她很少这样叫他的名字,一直都是连名带姓──除非,除非是有求于人……

    栾玉清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顷刻间纵横密布的血迹。栾漪那样娇惯,现在十根手指少有完好,还要这样用力,难道这样就不觉得疼?

    “让我看看。”

    “不,不行。”栾漪的气力自然没法跟栾玉清比,挣了几下,已经被他扯开衣袖。

    右臂完好。

    栾玉清松一口气,再去扯栾漪左臂的衣袖。

    栾漪挣不过他,脸色青白地直往地上挣,却还是被栾玉清捞住──果然是在左臂,密密麻麻的一片,青紫遍布。

    chapter 72

    “栾漪,这是──怎么回事?”栾玉清捉住栾漪的左手,想看更清楚一些,可是栾漪按住自己的胸口,重重地呼吸几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猝然挣脱了栾玉清,伏到洗手台上就是一阵干呕。

    栾漪一向贪睡晚起,像现在这样过午仍未食实在很正常。吐了好几分锺,除了清水也再无其它。

    可这景象看在栾玉清眼里,却不啻于雷光疾火,震得他回不过神来: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栾漪虽然生活一向都不规律,却并没有肠胃宿疾,而女人会这样子吐,在他贫乏的生理常识里,应该只有一种情况──如果,如果……如果她和他的血缘不要这么近,这种情况,自然是他最乐见的。

    可是现在……

    栾玉清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再甩甩头,眼前仍是一片昏黑。脑子里一片空空,仿佛有惊雷滚过,隆隆地一阵之后一切都被灼空。

    来之前,栾永祺问栾玉清,“你能为她做什么?”

    栾玉清答:“任何事。”

    栾永祺笑得意味深长。“总有一些东西是你给不了的。栾玉清,我只要你保证一件事:当栾漪需要你给不了的东西时,你要放手。”

    当时他还在想,除了栾漪喜欢栾永祺而他绝不可能为她作了嫁衣裳外,其它没有任何事会是栾漪需要而自己做不到。至于栾永祺所要求的保证,一时权宜而已,答应是一回事,实行则是另一回事,他有上百上千种方法掉转乾坤。

    可他独独却忘了还有这一件。

    “栾漪,你……”栾玉清听着自己的声音奇异地枯涩,“多──久了?”

    栾漪本来伏在洗手台上也不是站得很稳,听到栾玉清的问话,原本快要呕出五内的势头一时也缓不下来,被胃底翻上来的酸y狠狠呛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朝前一冲,头抵到镜面上,按住胸口几乎咳出泪来。

    栾玉清看着她的反应,一时间既是惶然又是疑惑,手掌虚虚地要落到栾漪背上,却又自觉像是已密密布上细细的汗,下意识地紧紧攥了一下,原来只是冷得发凉而已。扶抱住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