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告诫过了，为什么训导主任不找当事者，偏偏要找她的麻烦？
“老师，这是第三次了，集满三次可以打七折优惠吗？”薛子乐笑笑地问，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被罚。
“不行！”女老师差点晕倒。在转学生面前，她绝对要维持师长的尊严。
“那……罚写‘我不爬墙’可以吗？”
“不、行！”讨价还价此风万万不可长。
“只要写‘我不会再爬墙’一千次就好了吗？还有其他限制吗？”
还以为有第三波的反击，女老师正准备见招拆招，哪知这次薛子乐竟轻易收兵，害她反而不习惯。“……当然。”
薛子乐眯起眼。“好的，明天就交给你，不过老师……爬墙新同学也有份，你不能只处罚我一个人，要不然这有包庇之嫌喔。”
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她吗？薛同学，太天真啦！
“品川是转学生，一定是受到你唆使怂恿，念在他是初犯，老师当然判他无罪。总之，罚写明天记得交上来。好了，品川，简短的自我介绍一下吧。”女老师努力让转学生尽快融入班级。
“我叫项品川。”项品川只说了五个字就没下文。
有够简短——女老师顿时脸上三条黑线。
“好，品川，你就坐在……”感觉到他似乎不喜欢与人互动，如果让他坐在错误的位置或许会毁了他一生，嗯，那就……
女老师视线快速扫过一圈，下达指令。“小云，你坐到武汉旁边。品川，你就坐在子乐旁边。子乐，你是班长，要好好照顾新同学，知道吗？”
薛子乐起身做了一个童子军的手势。 “遵命，老师。那么……可以打个八折吗？” 讨价还价是学生应尽的本分。
“好啦、好啦，八折，不可以再少了。”
女老师莫可奈何，挥挥手无奈地同意。
“是的，老师。项品川，快过来吧。”
项品川慢条斯理走过去。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有缘在同一个班级，而且还坐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这间学校也不太讨人厌了。
“好巧喔！”
“嗯。”他轻声回应。
“我叫薛子乐，请多多指教。”她伸出手，准备搭起友谊的桥梁。
项品川看了一下，才伸手握住。“放心，从现在开始，有事我会罩着你，有我在，一切安啦！”
安？！
也怎么觉得一点都无法安心呢？
第一天放学，薛子乐就给他出了作业，要他帮忙分担四百次的罚写，她的理由是“连坐法”，既然是好同学、好朋友，有难大家一起扛。
“我们两个笔迹相差太多了。”他的字迹端正工整，她的则是乱七八糟活像鬼画符，一看就知道优劣。
“呵呵，放心啦，老师不是说只要我交出八百遍的罚写就好，又没规定非要一个人写不可？”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做人要懂得灵活变通。“你字写得很漂亮耶。”
“这是应该的吧？”都国三了，字还写得丑的话，实在是丢脸。
“好像吧，不过也没人教过我写字，我是自己练的。”这点她可自豪了。
“你爸妈没教？”
薛子乐眨了眨眼，回道：“他们没机会教。我出生后，我妈就跑了，我爸把我扔给爷爷、奶奶照顾，我爷爷、奶奶又不识字，所以我是自己练的。”
项品川意识到自己问错问题，神情错愕了几秒。
注意到他的表情，薛子乐反而笑开了。“你不要这么严肃啦，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经常有人问我，我都老实回答，早就不在意了。”
“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她一脸不解。
“他们丢下你不管。”难怪养成她这副一点都不女孩子的性格。
“喔……”她搔搔脸，“坦白说，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是爷爷、奶奶照顾我，父母对我而言没有特别的意义，就只是一个名词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同情我，真的没必要！总之呢，这个处罚你是一定要分担的，明天早上记得交给我，就这样了，我先走了。”
薛子乐朝他挥挥手，一点也不拖延，立刻冲出教室。
“同学！”
不管他，继续往前走。
“同学，没听见我在叫你吗？”
管你叫谁，不理就是不理，这种随便乱叫人的肯定没有好事，这是他过来人的经历，非常神准。
“妈的！我叫你是不懂得回答啊？”三名高大的学生挡至项品川面前，人高马大的他们和项品川形成极大的差异，谁强谁弱立见分明，连思考一下都不必。
项品川抬起头，一脸冷淡，也没有半点害怕，反正这种事他遇多了也习惯了。“你们没有指名道姓，谁知道你们在叫谁，有事吗？”
那三名学生见他居然连害怕的表情也没有，虽感奇怪，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也懒得跟他废话。
“我们还没有吃早餐，借我们五百元吧。”
“借可以，什么时候还？看在同校的份上，我要酌收一分利息，如果不还，我会直接上报训导主任，请他代替我跟你们要。”被欺负久了，项品川自有一套应对方式，动手动脚的情况也跟着减少。
闻言，那三名学生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怎么会有这么气定神闲到真的当他们是想借钱的受害者呢？
他们所谓的“借”，就是有借无还的借，才不是有借有还的借，他们向来“借钱”都不打算还也不可能还。
“同学，你还没搞清楚吗？‘借’的意思就是要你拿钱给我们花，我们不准备还的。还不快点拿出来？还是要我们动手揍你才知道怕？”徐放握起拳头，在瘦小的项品川眼前晃了晃，威胁已经开始了。
注视对方的拳头要落下落，项品川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他的拳头没他们大，不过反射性地闪避这点功夫，他已经可以出师了。
“我已经记住你们三个的学号以及名字，如果你们敢威胁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被退学，没有一间学校敢收你们，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看！”他冷静地反恐吓回去。
三人的表情一愣，全都不知做何反应，毕竟他们从没遇见这么有魄力的受害者。他们虽然是坏学生，可是也不想被学校退学，要是被退学，回到家肯定会被打断腿。
“徐放，你在恐吓我同学吗？要不要我请训导主任过来？”薛子乐看见项品川被三个人包围，立刻猜到是什么情况，连忙走过来拯救。
看见是校内鼎鼎有名的薛子乐，他们也不敢造次，毕竟她可是全国国中跆拳道第一名的高手，没几个人惹得起。
“我们才没恐吓！只是问他一点小事而已，哼！”徐放趁着自己还站着上风的气势，带着另外两人赶紧落跑了，一来他们惹不起这个女霸王，二来也不想落到被退学的下场。
“知道怕就好。品川，你没事吧？以后少走这条路，那三个人是训导处的常客，以后看见他们就闪远点，知道吗？”
“嗯。”
“走走走，我们走另一条路。对了，品川，你的反应真的好冷淡喔，是不是气我昨天带你爬墙啊？如果你在生气，那我跟你道歉。不过，我不知道你是转学生……”
意思是不是转学生就能随意爬墙了吗？
“所以你也有错，既然不想爬墙可以老实告诉我，干嘛跟着我爬呢？”
问题是，你拉着我的手，还对我采取激将法，任何一名有自尊的人都会忍不住受激的。
“既然爬都爬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再找你一起爬墙，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我没生气。”项品川迳自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给她。
薛子乐接过一看，瞬间觉得好开心，因为那就是她今天迫切需要的四百遍罚写，更教她感动的是，项品川甚至还贴心地模仿她的笔迹。
一阵欣喜涌上，她忍不住抱了抱他。
“品川，你真是个好人，你真是个大好人！”
项品川完全没料到她的答谢竟是拥抱，一时间呆住了，说不出半个字，仿佛连呼吸也停顿，眼前一片白茫茫，毕竟这是头一次除了家人以外的异性抱住他。
薛子乐身上没有半点女人味，也没有香气，有的只是淡淡的肥皂气息，可是他竟然不觉得排斥，甚至还非常喜欢。
一抹陌生的情愫缓缓在胸口跃动，卜通、卜通……
望着那抹背影，心跳声愈来愈剧烈，他立刻明白一件事——他似乎喜欢上薛子乐了。
“品川，快点走啊！再不走又要迟到了。”丝毫不察项品川心里的感觉，薛子乐继续往学校的方向前进。
项品川稍稳了下心情后，随即追上前。
第一次段考成绩公布了。
女老师拿着全学年名次排行榜，站在讲台上，差点感动得落泪。
终于、终于……第一名的状元落在她班上，她终于能好好扬眉吐气了。
“各位同学，这次三年级第一名是我们班上的项品川同学，请大家用力鼓掌！”女老师拍得最大声。
一点也看不出来不出色的项品川竟然在功课上有如此斐然的成绩，甚至连坐在他身边的薛字乐也没想过，毕竟她从没看他念过书，平时成绩平平的他，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竟然是匹令人跌破眼镜的黑马。
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哪！
项品川并没有露出特别高兴的表情，他的脸还是一样冷淡，反倒是薛子乐为他感到开心，特别用力鼓掌。
“你好厉害喔！”简直是神。
“还好啦。”根本不算什么。
“我都没看过你在念书，是不是考试前躲在家里偷偷念啊？”很多同学都是如此，问有没有准备，总是说没念完，但等成绩一公布，立刻明白对方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不像她，有念就是有念，绝不含糊其词。
“我习惯预习和复习，考试前不会特别念书，顶多挑重点看。”这样才会事半功倍，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原来如此，难怪你成绩那么好。我是那种临时抱佛脚的人，要我每天看书实在不太可能。”她搔搔脸，一脸不好意思。
成绩单一一发完了，项品川看了眼她的成绩，也没有特别反应，毕竟对一个上课经常打瞌睡，也不抄笔记做重点，成绩想要好，可难了。
后来他才明白这班的班长不是看成绩而是看人缘。
薛子乐人缘好，头脑清晰，轻易就能统合班上的学生，是名不错的领导者，可惜就是败在功课这一点上，其实她很聪明，反应又灵活，他实在不明白她的功课怎么会这么差劲。
每天放学她都是第一个冲回家的人，到底她在家里都在做什么呢？
他虽然喜欢薛子乐，可是也不太能接受她的不知上进。他很困惑，却找不到人解答，最后是导师给了他答案。
薛子乐家境清寒，奶奶身体不好，只靠爷爷当守卫赚钱，以及社工的帮忙才能勉强就学，因此她一下课就回家做家庭代工赚生活费，每天几乎都忙到半夜一、两点。
学校很多老师知道她的家庭状况，也会特别请她帮忙，然后再请她吃东西，或是送她一些需要的物品，因为薛子乐有志气，绝对不收钱。
难怪有时候她上课打瞌睡，老师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上回数学老师发现自己太大声骂人，怕吵醒她，还立刻降低音量。这样的关爱虽好，但谁要负责她的成绩？她的将来又是谁能担保能够继续顺畅？
这种保护只会害了她。
“品川，老师想拜托你，以后子乐的功课就麻烦你了。子乐不是不肯认真，只是环境不允许她上进，可是我看得出来她还是想努力念书，我们这些老师本来想帮她在下课后补习，可是她坚决不要，所以能不能请你帮这个忙？至少别让她的成绩落后太多，要不然老师很怕她将来会因为跟不上而辍学。子乐真的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有一个好环境。”女老师语重心长地道。
项品川点了点头，淡淡地问：“老师，您希望她进步到第几名？”他习惯有目标设定，比较好做事。
班上有三十六名学生，女老师想了想，说了个名次。
项品川思索片刻，点头答应。“第一次段考，我会让她考到第二十名。”
回到教室，项品川推了推趴在桌上补眠的薛子乐。
“是你啊……做什么？”她没有下床气，不过也不喜欢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吵醒，那会让她很想揍人。
“从明天开始，每天上课不准睡觉，下课我帮你复习，放学后留下来半个小时就好。”
薛子乐满睑错愕，不解为什么自己得听他的话。“为什么？”
“因为下次段考，你要考到第二十名。”他向来说到做到。
“为什么？”还是只有这三个字可问，因为她完全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难道你希望你的成绩永远都是倒数的吗？难道你不希望让爷爷、奶奶为你开心？”
倒数也没关系，不过提起爷爷、奶奶，薛子乐想睡觉的强大意志不免动摇了，毕竟他们对无法指导她的功课深感遗憾，如果她有好成绩，或许爷爷、奶奶会更高兴也说不定，抱持这个动力，她咬牙决定拼上一拼。
“好，下次段考，我要考到第二十名！”
楚月不负责任大辞典——
【家庭代工】：手工业的一种，适合在家里进行的工作，因此称为家庭代工。
第四章
班上的同学慢慢察觉薛子乐变了。
上课不再打瞌睡，会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解，看在老师的眼里万分感动，讲解得更为卖力；下课后，她也不急着补眠，而是整理笔记，复习刚才上课的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会立刻发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会放英文单字或是数学公式在桌上，一面吃饭一面背诵，然后边点头。
她是真的累了，每天晚上一、两点才睡，早上六点起床准备早餐，上课要强打精神，午休不能放松，甚至放学后还得留下来复习，就算是大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只是国中生的她，不累才怪。
一个星期后，她的眼眶下明显多出两个淡淡的黑印。项品川注意到了。
“你现在晚上都几点睡？”他提醒过她，要她早点睡，免得影响上课的精神。
“呃，那个……”她有在听，只是很难做到，每天看奶奶做家庭代工那么辛苦，她能帮忙当然要尽量帮。
“几点？”项品川不让她含糊其词。
“就……十二点之后。”她真的很“早”睡了。
项品川心知自己不是薛子乐，不能替她决定她的生活，只是看她每天昏昏欲睡来上课，学习效果怎会好。
“有没有试试看早上早一点起来，晚上不要太晚睡，早起总比晚睡好。”
薛子乐眨眨惺忪的睡眼，她真的有努力试过了，可是就是爬不起来。“不行，太早我根本起不来。品川，我知道你很用心帮我，我也有努力念书，做代工的时候，我也一直在背单字，所以睡觉的时间就别管我了。”
“以午休休你吃完饭就休息吧，要不然我真怕你哪一天体力不支昏倒了。”
“真的可以吗？”要特赦她了吗？
“对啊。”
太好了！待会儿她就可以睡觉了，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睡饱过……
听见旁边传来咚的一声，项品川转过头，发现她的脸已经贴在桌面上，手上还拿着汤匙，倒头就睡的功力，这还是他头一次目睹。
虽然身为她的小老师，可为了她的健康，他必须调整方式，免得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成绩，反而把她的身体弄壤了。想了想，他决定假日要亲自登门家敦。薛子乐一听，眼睛眨了眨，反对到底。“为什么？”他淡淡地问。
“我家很小、很拥挤。”她其实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只是也不曾想过邀请同学到家里作客，因为她不希望还要劳烦奶奶准备他们根本就供应不起的糖果点心。
“没关系。”项品川强硬地表示。
“真的不行！”奶奶每次都跟她道歉不能让她邀请同学回家作客，她不希望再增加奶奶的困扰，无法邀请就无法邀请，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隋。
难得见她动怒，项品川一时拉不下脸，转过头去了。
他虽然喜欢薛子乐，却不是那种会一味奉承，或是做一些讨她开心的无聊举动，他会做的是对她有实质帮助的行为，那才是正确的喜欢，不过显然他的好意不被接受，那他也没必要继续一头热了。
察觉项品川似乎生气了，薛子乐有些自责。她当然清楚他的好意，只是她也是有苦衷的。
气氛冷凝了好一段时间，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低头吃着自己的便当，好久好久之后，薛子乐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决定开口。
“品川，我、我……”
岂料没等她开口解释，项品川的气已经消了，毕竟他清楚自己确实太强人所难。“我只是觉得与其让你出门浪费时间，不如我去你家帮你补习，我是去上课，不是去参观你家，你真的不用想太多。”
“可是我家真的很窄小……”
“只要有一张桌子就行了。”
“那、那……”薛子乐咬着汤匙，表情为难，她未曾邀请过任何一名同学到家里，可是如果是项品川的话，应该……还好吧？
“我不勉强你了。”
“我把地址抄给你，你什么时候要过来？”难得有人要来教她念书，她要知足感恩。
“坦个星期六。”
“嗯，可是你不要跟其他同学说喔。”要不然肯定被骂重色轻友。
项品川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说，因为这是他们的秘密。
“喂，这个青椒排骨你怎么不吃啊？”每天看他的便当里总有丰富的菜色，她其实很羡慕，不像她，便当里饭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