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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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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爬起来,不停地磕头。

    我冷冷地问道:

    〃错在哪儿了?〃

    〃不该要我王赏赐给公主的东西。〃

    我上去狠狠地踢,直到把我的脚踢疼了。我仍不解气,从地上捡起那串翡翠链子抽他。链子断了,翡翠珠滚得到处都是。葛蒴已经哆嗦成一团,我又回到了座位,招呼躲在帷幔里的婉娉过来。

    〃去,把看香炉的荚叫来。〃

    荚过来了,神情格外紧张。

    〃这椒兰焚得真好,屋子里多香啊,我要赏你。〃

    〃奴才不敢。〃

    〃不敢什么,赏你你就要。〃

    我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玉镯,戴在她手上。她急忙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公主不在这几天,奴才比平日还早起,每天按时辰焚九次,未曾懈怠。〃

    〃是的,你焚得好。〃

    〃奴才焚得不够好。〃

    〃说你好你就好!拿着!〃

    〃奴才不敢拿。〃

    〃你必须拿,你想让我把你扔到香炉里吗?〃

    荚的双手抖得像风中的蒲草。

    〃我是真赏你的,还不谢恩。〃

    〃谢……公主。〃

    〃谢哪个公主啊?〃

    〃谢……二十二公主。〃

    我怒不可遏,抓过蛐蛐罐子,拧开盖,将蚂蚁倒在荚的脖子里。

    〃婉娉,从帘子后面滚出来,轮到你领赏了!〃

    帷幔后面婉娉扑通一声跪下了。不一会儿,她跪着爬出来,边爬边磕头,而且磕的频率实在太快了。她的脸惨白惨白,两手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谢……公主。〃

    〃谢哪个公主啊?〃

    〃谢……二十二公主。〃

    〃二十二公主是谁啊?〃

    〃是你呀。〃

    〃我是谁呀?〃

    〃你是二十二公主啊。〃

    真是不可救药,继续倒蚂蚁!

    内房和外房的侍女都被我叫遍了,蚂蚁也快倒光了。地上跪了满满一地人,只有一个还站着,那是我的侍书。她本是父王在成都新立太子的侍书,数月前太子嬉戏时坠井而死,应母亲要求,父王将她赐给了我。我把目光对准了她。也跪下了,她是原地跪下的,离我有一段距离。

    〃过来。〃

    〃奴才过来了。〃

    〃,谢恩吧,盒子里剩下的都是你的。〃

    〃奴才错了,请公主明示。〃

    〃你还没错,谢恩领赏吧。〃

    〃奴才谢月瑶公主!〃

    我一把拉起了。她的脸已经青了,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我要怎么处置她。她的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身子就瘫在我脚前。

    我跪下来,将她搂在怀里:

    〃还是我的啊!〃

    夜已经很深了,我仍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这一整天的事。一位公主今天下葬了,另一位也快了。人都死了,人们还居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那以后人们说起她们的时候该怎么说呢?那个月瑶公主从静思苑出来那天埋了的?那个在生日宴上给鱼刺卡死的?可这人们还是不知道她们是谁!

    文书(3)

    我又想到那些蓝花和蚂蚁。一朵枯了,一只死了,谁会知道它是谁呢?谁会记得它呢?假如今天死的是我,十天前过生日的人、静思苑的人、还有妩媛、婉娉她们肯定知道是我月瑶死了,我母亲和父王也会知道。可宫里的其他人呢?天下的人呢?谁会知道月瑶公主呢?

    看来,人要活得胜过蓝花和蚂蚁,让今人和后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难!

    可要是不被人所知便死了,死后也没人追忆,就像今天的蓝花和蚂蚁一样,那真真是白托生在世一回!

    天光早已大亮。

    小铁锤将军怎么还不叫我起床呢?我从床上霍地坐起来,光脚下地,一路小跑,直奔我的蛐蛐罐。

    呀,我的小铁锤将军已经被蚂蚁咬死了!

    〃来人,把捉蚂蚁的葛蒴抓来!〃

    葛蒴被我折腾的惨样就不必说了,婉娉和她们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我出了一身的汗,肚子里那股滋滋的气总算发泄出去了。我在床上坐着喘气,喘着喘着才发现我的肚子瘪了。

    这天早上我吃了比平日多出两倍的饭。可能是昨晚我没吃,刚才打人又用了太多力气。饭后,侍女们要给我换上彩衣好去见我母亲。

    我坚决不换。

    〃去,把昨天做法事的白衣拿来。〃

    〃你们也都穿上白衣,一起给我的小铁锤将军出殡!〃

    我把小铁锤将军残缺不全的尸体用绢帕包好,放在我的床上醒尸。点上四十九炷香,然后我们就开始做法事。我在前面,众人在后面,围着床转圈,学着昨天做法事的那些人嘴里嘟嘟囔囔。

    我问:

    〃安葬将军的最高礼制怎样?〃

    答道:

    〃最高可以比作王侯,棺椁相盖。〃

    我问:

    〃棺怎样,椁如何?〃

    答道:

    〃棺为身体七倍,椁为棺的九倍。〃

    我把裹着小铁锤将军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放入我的香囊,香囊就是它的棺。然后把它放进父王赐的用来装生日礼物的锦盒,锦盒就是它的椁。接着我们抬着就一路哭泣到后花园举行葬礼。葛蒴哭得格外厉害,可能是昨晚和今早不敢哭,现在可以放声了。荚、婉娉、她们哭得虽然没有葛蒴声大,但也十分伤感。我把随身佩戴的首饰放入墓x随葬。

    埋土的时候,我也哭了。

    我们都是真哭。

    墓碑是用我的象牙簪子做的,碑文是我题的。上书:

    铁锤将军之墓

    我对着墓碑三叩首:

    〃小铁锤将军魂兮归来!〃

    奴婢们也一同道:

    〃小铁锤将军魂兮归来!〃

    我再次三叩首:

    〃小铁锤将军安息吧!〃

    奴婢们也学我道:

    〃小铁锤将军安息吧!〃

    我起身了,众人还都伏在地上。

    碑上的字在阳光下很刺目,我越看越不对劲。铁锤将军到底是谁呀?假如用铁锤当兵器的都可以叫铁锤将军,那历朝历代可就太多了。他是哪一朝的呢?即便是知道哪一朝的,他的名字呢?不知道他的名,怎么刻他的碑上铭文呢?表谁的功谥谁的号呢?又叫后人如何追念呢?

    可悲呀,可恨!

    母亲跟我讲了这么多年铁锤将军的故事,居然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飞起一脚,将象牙簪子踢成了两段。众人既疑且惑,匍匐在地上,看着我的脚步快速离去。

    我来到母亲寝宫时,她还在绣榻上安睡。侍女想拦我,可已经晚了。我走路比风还快,谁能拦住我呢?眨眼间我已经来到了床前。

    母亲翻了个身:

    〃谁这么吵闹?〃

    我摇晃着她的手:

    〃我的小铁锤将军死了。〃

    她睁开了眼睛:

    〃是你来了。〃

    我对着她的耳朵喊道:

    〃铁锤将军死了!〃

    她倏地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从床上坐起来,完全醒了。我这才发现在她的枕边有一个铜匣。臣子呈给父王的文书,文事用檀匣,武事用铜匣。看来父王昨晚来过。以前,在母亲的寝宫我也偶尔见到父王留下的什物,但铜匣还是第一次。父王的确老了,总是丢三落四。

    那两个从武都来的女人病得很重,思乡心切,闹着要回去,搅得父王魂不守舍。宫里谣言四起,说那两个女人之所以美艳,原来是山精变的。更邪乎的说她们起初都是男人,后被紫岩d内的山鬼点化才变为女儿身。凡此种种,传得人心不安。父王不管这些,他是个多情的人,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身上。或二人独欢,或三人共枕,极乐时手舞足蹈,y声浪笑弥漫后宫。为了她们能够忘却故土,在宫里开心,父王招募了一个百人乐班,亲作《东平之歌》,每日歌舞,通宵达旦,以娱美人之心。他在女人身上的享乐由此达到一个新的极致。

    若论其他的功绩,父王的一生无可圈点,只是三十七年前,惟一的一次他亲自率兵,击退了苴国和巴国入侵的联军,夺了苴国国都,将苴国国王赶到巴国避难。想那苴国,真是可恨,本是古蜀先王之弟受封而得,国小,偏居蜀东北地,本靠蜀接济而活,对开明氏感激不尽。巴人为楚所迫,无处藏身,父王祖上借地予以容留。不料自此以后,苴与巴向蜀索食逐年而增,为蜀国力不及。两国不思图报,反向蜀怒,结盟挑衅。灭苴是父王多年来引以为豪的荣耀,除此之外他一生没有参加别的战斗。如今他的战场在温柔乡里,只有那些和他交战的红粉才知道他的勇武。

    文书(4)

    自从那对y母女入宫以来,母亲昨晚第一次得到父王的垂幸。她乌云散乱,只罩一层薄锦,半系半扣,有一半身子l在外面。注视着母亲丰腴洁白的胴体,我真想不出那两个妖女人要如何美艳才能胜过我的母亲。此时,母亲觉察出我审视的目光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冲我笑了,眼眶四周起了红晕。

    她连忙整理衣衫,将自己裹好,边拢头发边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给它举行葬礼。〃

    她嘴叼一根刚刚拾起的发带,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这就奇怪了。〃

    我吃惊非小:

    〃啊,铁锤将军真的死了吗?〃

    铁锤将军的确死了,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这封文书在驿道上辗转数月才到都城,铜匣多处坑洼,一角已经开裂,文书的大部分已经残破,又被雨打湿过,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只有其中一段的意思比较完整:

    期门受战,廿载将近。大军过后,凶年并继。黔首南迁,鸟兽遁迹。屯田耕种,自需自给。白骨为柴,野麦为米。军士壮年,无女可娶。y魂哭嚎,每逢y雨。将军震魄,崖x独居。凿岩为神,息解恐惧。经年不出,断绝音息。虎年朔月,地震谷西。巨石掩x,断已亡故。

    这是武将的行草,没有句逗,字字勾连,狂放不羁。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太懂。事实上,我虽读书数年,也见过各种手迹,但都是相对规整的,这般粗犷的文书还是第一次见。我抬起脸,此时此刻我的耐心已经不允许我看下去了。

    我问:

    〃死了?〃

    母亲指着文书说:

    〃死了。〃

    〃怎么死的?〃

    〃地震。除了天,谁能杀死他呢。〃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铁锤将军。〃

    〃我是说他的真名真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父王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父王不是封他为铁锤将军了吗?〃

    〃是,但那只是个称谓。封将军是要食千户的,他不要,也不进都城。其父祖对先王也有恩,也都不取封赏,先王也不知道他父祖的姓名。其家历代都用铁锤,人称铁锤将军,这就是铁锤将军的由来。他一家率领铁锤军镇守三星城,也已经两代了。你父王说,所有的边陲都堪忧,只有三星城让他放心。〃

    〃可是他的名字……〃

    〃三星城不是通常的城,它只是三个相连的城堡,地势险要。〃

    〃可是他的名……〃

    〃三星城不挂帅旗,挂得是三星旗。三星城有七个铁锤将军,一个是他,其余六个是他的副将。〃

    〃可是他的……〃

    〃三星城沿用老铁锤将军的规矩,北门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开着,永远开关迎敌,但是敌人至今没来。〃

    〃可是他……〃

    〃三星城的南门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关着,距城一s之地,任何人都必须下马,非有令不得入内。〃

    〃可是……〃

    〃这样的将军,居然无女可娶,为此你父王决定赐一位公主与他为妻。〃

    〃可……〃

    〃可没人愿意,所有的贵妃都不愿意!〃

    〃我愿意!〃

    〃你可以和其他公主一样嫁给王侯。〃

    〃月瑶就是要和她们不一样。〃

    〃太远了。〃

    〃我非要知道他是谁,我更要知道他的名。〃

    〃太苦了。〃

    〃生的意义不就是认识一个特别的人吗?〃

    〃可那是一座孤城。〃

    〃我也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是战场……〃

    〃我更要让他知道我的名!〃

    母亲感动得说不出话,把我抱得紧紧的。我的脸贴在她的胸上,呼吸困难。她这才松开了我,将我拉到床上。我们拥着被子,她向我讲述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事,从中午一直讲到晚上。

    〃那是三星城历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争。铁锤军八千将士对垒巴国三万敌军。〃

    〃当时三星城已建成八十七年,老铁锤将军期待这场战争整整十年。他父亲去世时他九岁,那年他刚好三十六岁。〃

    〃铁锤将军好酒。他醉了,铁锤七星都醉了。夜半,敌人攻城。〃

    〃杀得尸体填满河床,河水断流,两岸蒿草被血水染成黑色。铁锤将军杀性大起,百余斤重的铁锤红如炭火,虎虎生风。敌人的脑壳和盔甲一同碎裂,血浆溅在锤上立刻焦糊。〃

    〃一直追到敌人扎营的山谷,三万来敌全军覆没。铁锤军也伤亡过半,铁锤七星中除了他以外,其余五位铁锤将军全部阵亡,只有他的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和一个结义兄弟还活着。铁锤将军的铁锤都磨细了,耳朵被自己的铁锤彻底震聋。〃

    〃从此,铁锤将军落下个病,脑袋里总是有那些锤下亡魂的哀号。为了消除这个幻觉,他开始在山谷里凿神像。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铁锤将军,统领军士,继续守城。〃

    〃他们拿敌人的白骨当柴烧,一直烧到现在。〃

    我听得毛骨悚然,但还想听。母亲让我躲在她被子里,继续听她讲。不知何时,我们都睡着了。

    后半夜,我被母亲梦中的啜泣声惊醒。

    〃二十二公主!〃

    文书(5)

    〃月瑶在这里。〃

    母亲醒了,把我拥在怀里,心情复杂地看着我。她半晌不说话,眼神非常怪异,完全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我梦见铁锤将军用锤把你打死了。你的脸粘在他发红的铁锤上,烙糊了,他边吃边笑。〃〃一讲铁锤将军你就做梦。〃

    〃啊,好累呀。〃

    〃跟我睡不舒服吗?〃

    〃两个女人,什么舒服不舒服。〃

    〃我知道你喜欢和父王睡。〃

    母亲笑了,我也笑。

    〃你懂什么,和他在一起也和与你差不多,像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不好吗?又暖和又软和。〃

    母亲笑出了声:

    〃但是也不好。〃

    我把头从母亲胸口抬起来问:

    〃我不够暖和吗?〃

    〃你够暖和,你比我暖和。〃

    〃我不够软和吗?〃

    〃你的小身子软和极了。〃

    我指着我的前胸说:

    〃这里过几年也会和你一样软和。〃

    母亲把我搂紧了,笑得浑身直颤:

    〃好,二十二公主又暖和又软和。〃

    〃是月瑶公主又软和又暖和。〃

    〃好,好,月瑶公主又软和又暖和。〃

    母亲的眼角已经笑出了泪花。纱帐中很亮,像是烛火在照耀,那是我身体的光。母亲把我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斑点。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柔滑的身子说:

    〃我的小灯笼长大了。小心刺,别把你的皮儿扎破了。〃

    我又问:

    〃父王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父王什么?〃

    我握住她放在我胸前的手:

    〃父王软和暖和吗?〃

    母亲叹了口气说:

    〃软和但不暖和。〃

    我明白了,评论说:

    〃那是不够舒服,你得暖他。睡觉要既暖和又软和才舒服。〃

    母亲说:

    〃既暖和又软和就舒服吗?暖和是一定要的,软和就不是总要,有时还需要坚硬!〃

    她突然变得很激动,神经质地一把抱住我,指甲抠进我背后的r里。我试图挣脱她,但她抱得实在太紧,我怎么也挣不开。

    我感到浑身发冷,哆嗦着叫道:

    〃你掐疼我了!〃

    她没有听见我的话,继续说着,而且是近乎疯狂地说着:

    〃像铁锤将军一样坚硬,像铁锤将军的铁锤一样坚硬!〃

    我一把推开她,尖声喊道:

    〃你掐疼我了!〃

    母亲看着我,好一会儿才从她的状态里拔出来。我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她,抽抽涕涕地都快要哭了。

    她的神情陡然冷落下来,拍拍我的脸说道:

    〃睡吧,二十二公主。〃

    远嫁(1)

    父王同意我嫁给铁锤将军了。

    他与其说是同意,还不如说是感激。父王越老越儿女情长,缺乏主见,性格也变了,完全不像一个君王。一天到晚生怕他那些女人不开心,所以不会动用王权来宣派。但他已经对铁锤将军做出了许诺,又必须选出一位公主。这件事让他很头痛,若不是我出来应承,他准会憋出一场病来。

    文书在驿道上传递,一往一返接近半载。铁锤将军在回书上说,父王的美意出乎他的意料,得知这一消息全体铁锤将士无不欢欣鼓舞,决定重新修缮三星